我弟把王者账号还给我的时候,上面多了九个新加的男人。
「姐,你挑一个绑 CP 吧,有野王、有上单,技术在线。」
我缓缓地打出一个问号。
后来我去现场打比赛,对面四个帅哥年轻又养眼,只是看我的目光不太友善。
一开局,对面四个熟悉的 ID。
我才意识到:完了,野王老公们凑一起了。
1.
我弟把王者账号还给我的时候,上面多了九个新加的男人。
「姐,你挑一个绑 CP 吧,有野王、有上单,技术在线。」
我缓缓地打出一个问号。
他贴心地提示:「都是同城哦!」
我对表弟进行了长达一个小时的拷问,他终于招认,是因为自己太菜,想找人带他上分,所以用我带皮肤的瑶瑶公主在游戏里喊「CPDD」,并从中挑选出声音、技术俱佳的男人作为上分利器。
说这话时,慕南石发来一条消息:「缺辅,走?」
我截图给表弟发过去,问他是谁,他说:「啊,人家的野王啦!人设高冷,辣手摧花,我做攻略很久才抱上的大腿,你选瑶妹挂在他头上就好。」
我懵逼地说了句「好」,点进组队链接。
房间里还有其他四位,全是王者级别的高手,一下让我这个长年游离在钻石和星耀边缘的小菜鸡无所适从。
「大家好。」我局促地打出一句问候,还没发出去,游戏开始。
进局慕南石秒选打野,其余位置也满了,只剩辅助位,我选了瑶瑶公主,拆开一袋酸奶准备舒服的上分之旅。
游戏开始,我方诸葛亮率先发言:「天天选个瑶妹有意思?」
我叼着酸奶愣住了,打了个「?」,有意见怎么不早说?游戏开始了才跟我讲。
我瑶妹不说多厉害,但目前阵容绝对不拖后腿,这种歧视性的发言彻底地激发了我的好胜心,端正坐姿后开始专心致志地玩游戏。
下路公孙离发言:「开局不跟我,会玩?」
这人脾气也不好。
最终,我选择跟慕南石走,刚靠近,他点了撤退。
与此同时,敌方入侵野区,我惨死在对方的手下。
诸葛亮和公孙离一起发出两个字:「呵呵。」
我气得扔下手机,跟表弟吐槽:「现在都是什么人啊,开局就喷人,还叫温柔山风呢,哪温柔了?另一个也没好哪儿去,孤寡老人这个名可真适合他!」
表弟沉默一秒钟,突然发过一条语音:「姐,你真生猛啊,把几个大腿凑一块去了。」
我大脑宕机一秒,然后就看到聊天对话框刷新:「他们都是你老公。」
「……」
一切的阴阳怪气都有了最好的解释。
他们是怎么凑到一起的我不得而知,但此刻,渣女实锤。
对局顺利进行,我跟着公孙离拿下一波三杀,他说:「下来,别在我跟前晃悠。」
我麻溜地跳下来,往中路跑,在诸葛亮濒死的那一刻,替他挡了一下。
我寻思以德报怨他不能再说什么了,结果他走回去,送塔。
我气疯了:「你是不是有大病?」
「用不着你救。」
这人没救了,顺风使劲儿地浪,看你被人翻盘的时候上哪儿哭去。
此时沉默的吕布提着一柄长枪,自爆一路,作为真正的路人,他把「素质」两个字体现得淋漓尽致。
我在他身边来回划圈儿,一副想上又不敢上的样子。
吕布:「终于想起我了,姐姐。」
我:「!」
至此,四位大腿齐聚,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我的心头。
我发出一声愤怒的国骂,给表弟弹去微信语音。
很好,他把我拉黑了。
公孙离:「你家住哪儿?」
我警惕地说:「你们想干吗?」
「技术不行,教教你。」
最后一波,对方团灭,我们赢了。
回到组队界面,我说:「我妈喊我去写作业了,哥哥们再见。」
说完飞快地退出组队,设置隐身。
不到一星期,我弟默默地把我加回来了,一开口就跟我哭穷:「姐,我生活费不够了,你能来看看我吗?」
他就读于 A 大,名牌大学,我姨妈对他管教甚严,所以我成了他最后的一道壁垒。
他平常会做家教,倒不缺钱,这一次应该是摊上事儿了。
傍晚,我开着车停在 A 大西门。
等了半个小时,表弟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姐,不是让你坐公交过来吗,你这车往校门口一停,让别人怎么看我?」
「我一把老骨头,挤不过别人。钱给你可以,用来干什么的?」
半天表弟忸怩道:「交了女朋友……前几天她磕了脚,钱拿去垫医药费了……」
我点点头:「上车吧,带你去吃饭。」
表弟拉住车门:「姐……能不能再求你件事儿啊?我们社团组织游戏比赛,缺人,你来都来了,充个数再走呗。我请你吃食堂!」
前几天的阴影还没消散,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表弟说:「我女朋友也在,她喜欢你很久了,一直想跟你打游戏。姐,你弟弟的终身幸福就寄托在你身上了!」
行吧,这个理由我没法拒绝。
一个小时后,我坐在比赛现场,他们有个大屏幕,可以实时直播赛况。
表弟的女朋友长得娇小可人,一双星星眼黏在我身上,姐姐长姐姐短的,表弟坐在旁边,说:「姐,你玩中单吧,把辅助给小雪。」
「好。」
说完话,我一抬头,愣住了,对面四个帅哥齐齐地坐成一排,各有千秋,上次我看见这么帅的哥哥,还是上次。
其中一位,尤其出挑。
他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单眼皮,眼尾上挑的清冷款男神,相较周围几个年长一些,气质沉稳,优雅从容。
他的外套还搭在椅子上,显然跟我一样,是被抓来的外援。
我表弟脸色都变了:「完犊子,怎么遇见他们了?」
我挑眉取笑:「怎么了?你们学校 F4 啊?」
声音太大,导致对面几位帅哥齐齐地看过来。
表弟面如死灰:「我就不该坐在这里……对面那位,是我们学校的教授慕渊,旁边那三个,是他实验室的搭档,我还想报他的博士呢……」
哦……
「教授啊……年纪不小了吧?……」
我表弟白我一眼:「今年 33,年轻着呢,你不都 27 了吗?」
「……」
比赛现场因为几位帅哥的到来异常火爆。
游戏开局,我方很快地选定阵容。
表弟可怜巴巴地求我:「姐……待会儿手下留情啊,我的前途全靠你了。」
我打游戏有个特质,就是特努力。
进入加载界面,我还跟表弟说笑:「哎,对面阵容有点儿熟啊……近期那几个英雄出场率有点儿高……」
表弟小脸刷白,哆哆嗦嗦地指着屏幕,说「姐……你的老公,坐在对面……」
我倒吸一口冷气,界面上熟悉的 ID 正向我招手:慕南石、温柔山风、孤寡老人、同舟渡……
与此同时,对面四位帅哥也发现了什么,齐齐抬眼,目光如炬,锐利摄人。
在这紧张刺激的时刻,我一把将手机塞进表弟手里,语速飞快:「不,是你的老公。」
还有什么比网恋翻车更尴尬的事儿?
当然是网恋对象凑一起了。
表弟端着手机,语重心长道:「姐,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我帮得了你一时,帮不了你一世啊。」
怎么,这是打算让我给他收拾烂摊子?想得美!
我决定忍痛割爱:「账号我不要了,给你。」
天知道我冲到了 V8,马上就 V9 了。
表弟眼睛一亮:「作为报答,我再给你滴几个。」
「你敢!」
我低头拿着表弟的手机,指挥程咬金躲进草丛,感受对面四道森冷的目光从头顶轮流划过,冒出一身冷汗。
公孙离:软绵绵,今天你妈没喊你写作业?
软绵绵是我的游戏昵称。
我弟帮我改的。
与之同步,对面一个帅哥冷冷地扫视一圈儿。
不愧是我表弟,选的男人不光好看,声音还好听。
他的眼神落在我脸上,我故作淡定地低下头,笨拙地从对方吕布手里抢掉一只河蟹。
队友喃喃自语:「对面无形的压迫感是怎么回事儿?」
「慌什么?」只见我表弟镇定自若,一个闪现,成功送下一血,「男人嘛,哄就完事儿了。」
敌方韩信果然心软,说:「对面别送。」
我在桌子下面狠踢表弟,示意他给我消停儿。
战局进入白热化,因为表弟的故意放水,我们被人推到高地,输掉了这局比赛。
中场休息,表弟把手机塞给我,和女朋友出门买饮料。
他刚走,游戏界面同时收到三条私信。
孤寡老人:不想死就过来。
温柔山风:怎么?翻车了?继续 CPDD 啊。
同舟渡:姐姐,来都来了,不见见?
还好,慕南石没有动静。
我截图给表弟,表弟秒回:「没事儿,冷处理。我网不好,等我回去。」
我退出游戏页面,打算置之不理,微信突然弹出一条消息:慕渊请求加您为好友。
这比收到三条私信更恐怖,威力堪比原子弹爆炸。
表弟就是我活在世上最大的破绽。
毕竟是表弟心仪的教授,我咬着牙,通过了慕渊的申请,殷切且心虚地试探:「久仰慕教授大名,我是温裕的姐姐。」
「你好。关于温裕的学业,有些事要跟谈。方便留下吃个晚饭吗?」
我松了口气,热切地回复:「方便的方便的。」
还好,只是洽谈公事。
刚发出去,心中警铃大作,他知道我在 A 大?
表弟的微信弹出:「姐,慕教授突然要见家长,我上个学期挂过他的课,就把你的微信推给他了。记得通过前,一定要删游戏好友。」
我一脸黑线,缓缓地抬起眼,只见慕大教授放下手机,目光透过眼镜慢条斯理地望过来,微微地勾起嘴角,擒着冷意。
「温裕,我忘删了……」
温裕:「……」
被抓包的直接后果就是接下来两场,韩信越打越猛,我选小乔,站在泉水,被他堵在里面,瑟瑟发抖。
其余人只要一复活,就会被杀死。
只有我,尴尬地站在泉水中央,生不如死……
「行行好吧……放过——」
韩信一个大招,屏幕黑了。
这场比赛以我们的惨败告终,主持人强颜欢笑:「呃……我们这场……这场……友谊赛……圆满落幕。感谢慕教授及其团队为本次比赛做出的……卓越贡献。」
我一想到还要跟慕渊吃饭,右眼皮直跳,想趁乱逃走。
谁知,被温裕那兔崽子绊住脚,他说他要考博,不能得罪几位大佬,一定要我为他撩野王的事儿,加上他女朋友可怜巴巴的温柔攻势,我屈服了。
等出来,慕渊早已在门外等我。
时值傍晚,一束夕阳打进走廊。
学生熙熙攘攘地从玻璃门外经过,情侣两三对儿在树下热吻。
慕渊低着头倚在墙边,衬衣挽至小臂,单手拎外套搭在肩上,神色淡淡地刷着手机。
眼镜压在鼻梁中下部,侧脸在橘色的夕阳里,明暗交替,有一种慵懒的厌世感。
听见动静,他抬头站直身子,我瞬间矮了一截儿,不得不仰头看他。
「其他人呢?」我做贼心虚地四下张望。
他语气中带了一些冷淡:「怎么,一个人不够?」
「够了!绝对够了!可是他们……对我没意见吧?……」
「我没说。」
他声音里,莫名有些……厌弃。
我瞬间明白了什么。
将他的几位合伙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离间他们的友谊,作为实验室终极 BOSS,慕渊厌弃我很正常。
恐怕他不仅厌弃我,还想把我从 A 大扔出去。
他应该对我没那个意思吧?
我试探地问:「慕教授,我们……今天只是就温裕的学业做个友好交流是吧?」
「不然?」
他迈开大长腿,留给我一道冷淡的背影。
我对他肃然起敬,但为人师表,对学生负责到底的态度,真是太……敬业了!我怎么能有其他龌龊的想法呢?
教授餐厅离得不远,今天周五,大部分学生选择回家,食堂极其冷清。
慕渊坐在对面,一言不发,我不敢放肆,吃吃停停,也没饱。
一顿饭吃得我如坐针毡,险些消化不良。
没办法,压迫感太强,连温裕那小子都招架不住的人,我怎么可能招架得住?
这人难道没结婚吗?
无名指上干干净净,不像戴过婚戒的样子。
也对,得多强大的心脏才能在这种压迫感下安稳地生存?
他不开口,我也不敢起话头。
结束时,慕渊问我:「家住哪儿」
我一脸懵逼地抬头看他。
慕渊推推眼镜,神色淡淡:「天黑了,给你送回去。」
我再次为他高尚的师德而倾倒,腼腆地摆摆手:「那怎么好意思呢,我开车了。」
「那你送我。」
我:「?」
慕渊看了眼手机,突然笑了笑:「程小姐,他们几个正在往回赶,要见见吗?」
闻言,我一头扎进车里,分外热情地拍拍副驾驶:「慕教授快请。」
路上,慕渊跟我谈论起温裕的学业问题:「他挂过我一门课,目前来说,他想进我的实验室有些困难。程小姐是他在本市的亲人,我希望你能劝说一下,先修完这门。剩下的小半年,再努力申报。」
车转过弯,停在慕渊的小区楼下。
我犹豫再三,喊住即将下车的慕渊,小心翼翼地试探:「慕教授,我们的关系,不会影响温裕的申报吧……」
慕渊下车的身形一顿,半晌淡淡地瞧着我,勾起唇角:「凭你瑶 0-18 的战绩,你觉得我想跟你建立什么关系?」
好吧……
被他嘲讽了。
我比温裕还菜,他大概不能看上我。
「注意安全。」慕渊笑笑,关上车门,慢慢地后退。
我为自己的胡思乱想感到羞愧。
回到家,表弟的微信第一时间弹出来:「姐,你没露馅儿吧?」
与此同时,慕渊发来微信:「到家了吗?」
我叹了一口气,对比之下,顿觉人心不古,世态炎凉啊……
摁下语音键,我凶巴巴地:「温裕我告诉你,我跟慕教授谈过了,你敢再挂一次,老娘亲手削死你!」
这一天的憋屈终于找到了突破口,我一扔手机进了浴室。
按照以往,温裕会连发数条微信,保证自己努力学习。
当我擦干头发,打开手机,却发现世界寂静。
嗯?
只有一条?
慕渊发来的?
划开手机屏幕,一条 40 秒的语音下面,出现了沉着冷静的一行字:程小姐,发错了。
我愣了一秒,脸「腾」地变红。
似乎嫌我不够丢人,慕渊又发来一句调侃:「希望你在峡谷也这么凶。」
啊!!!!
温裕,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破绽!
我没回复。
不出意外,我们再也不会见了。
然而这个意外,第二天就来了。
我学舞蹈出身,毕业后在本市与人合伙开了间工作室,小有名气。
大清早,手里的冰美式只嘬了一半,我一脸呆滞地望着合伙人:「你说什么?」
她滑跪到我身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楠姐,我接了 A 大的单子!我去不了了!我男朋友要跟我分手……我跳不了让人高兴的舞蹈。」
「……」
我语重心长地告诉她:「A 大的单子我是不会接的,再多钱都不接!」
要死,那可是修罗场。
「他们给两万。」
除非钱多。
我放下冰美式,语气和蔼:「……时间、地点。」
下个月省篮球队比赛,我们要给 A 大当啦啦队。
经过深思熟虑,我觉得,在篮球比赛上遇见几位大佬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第二天,我带着工作室的成员,鬼鬼祟祟地出现在篮球场。
今天要考察场地,针对场地大小和中场休息时间长短来设计舞蹈。
我带好半张脸大的墨镜,加一条羊毛围巾遮住下巴,围得我妈都不认识。
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一扭头,心里「咯噔」一声。
这个清秀、温和的弟弟, 不就是温裕那孽障的情债之一?
「你好程小姐,我是对接人。」他朝我伸出手,「季扬。」
这一刻,隔岸观火的吕布和他的脸无端重合。
小小年纪,却有稳坐钓鱼台的气质。看似不争不抢,但其实,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我不敢小觑他,问:「你是……在校生?」
「不,刚留校。」他盯着我打量一会儿,「程小姐,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比赛现场。」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横空插入,曾在比赛现场问我怎么不回家写作业的帅哥晃晃悠悠地踱步走进,他穿着一身黑色衬衣,领带松垮,一股从骨子里发出的散漫不羁。
如果我没记错,他是孤寡老人,带我拿下三杀的公孙离。
季扬正趴在栏杆上:「给你介绍一下,萧铎川,我兄弟。」
萧铎川勾勾嘴角:「认识软绵绵吗?」
「不认识。」
我头皮发麻,面无表情地否认。
萧铎川似乎只是简单一问,礼貌性地点点头,转而跟季扬说:「晚上老板请客,记得来。」
我趁他们说话的工夫低头疯狂地打字。
「温裕,滚出来!」
「干吗?」
「来篮球场救我。」
「又撞上了?」
我:「……」
「我过不去,你自求多福吧。」
与此同时,看台迎来了第三位神秘嘉宾,「温柔山风——诸葛亮」。
他比其余两位看起来更斯文、高冷一点,且直觉敏锐,瞬间察觉到我鬼祟的目光,望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我鬼使神差地拿起电话,向外走:「喂!老公啊!我正要回家呢……」
拐角处,我「咚」地撞上一个男人。
墨镜因为巨大的冲击力从鼻梁滑落。
「噼里啪啦!」男人手里的书籍掉落一地。
我后退两步稳住身体,看清来人的脸,倒吸了一口冷气。
慕渊刚下课,穿了身笔挺贴合的西装,教案被撞掉了一地。但此刻他的注意力全在我身上,慢慢地皱起眉头,问:「你结婚了?」
我弯腰捡起墨镜,胡乱扣在眼睛上:「没,误会。」
慕渊微微地眯眼,气氛一点点地冷下来。
我理直气壮:「慕教授,这是我的私事!有必要向你汇报吗?」
慕渊冷淡地瞥我一眼:「没必要。」
说完,抿唇与我擦肩而过。
发生一段小插曲,我打算速战速决,谁知结束后,季扬邀请我一起吃饭。
我果断地拒绝。
结果一个小时后,我生无可恋地坐在包房里,我的工作室成员像八百年没吃过饭一样,狼吞虎咽。
我刚刚对慕渊态度恶劣,现在极其后悔,吃饭时机会没敢跟他说一句话,反倒季扬和我比较谈得来。
「你是温裕的姐姐?」
「表姐,」我纠正季扬,「不太熟。」
没有熟到借游戏账号还帮他擦屁股的地步。
季扬「哦」了一声:「我和温裕差不多大,也喊你姐姐吧。」
我正在喝汤,猛然呛了一口,剧烈咳嗽。
眼前突然递来一块手帕。
慕渊的腕骨匀称、修长,一块手表扣在手腕上,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他一眨不眨地望着我,提醒:「慢点儿吃。」
我闹了个大红脸,接过手帕擦嘴。
一旁的萧铎川突然发话:「程小姐,上次比赛你玩的什么位置?」
在慕渊意味深长的目光里,我真诚地说道:「程咬金。」
眼角余光,我瞥见慕渊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嘴,一副「看你瞎编」的模样。
季扬「哦」了一声:「抢我河蟹的那个,早知道是你,随便拿。」
似乎回忆起我程咬金笨拙的操作,季扬看我的目光满是……慈爱?
萧铎川细细地打量着我,似乎在权衡我话里的真实性。
半晌,他说:「程小姐这样的实在人不多了。不像某些人,老公一大堆。」
始终安静的宋时昀,也就是送塔而死的诸葛亮,笑笑:「真该死。」
我:「……」
工作室成员太多,吃了一大半,我不好意思让别人结账,于是借上厕所去前台买单。
服务生热情地推荐我办会员卡,还让我加老板微信,说以后有老客优惠。
鉴于温裕经常性地蹭我会员卡的积分,我点头答应,扫码通过了。
正坐在吧台下打游戏的小孩突然大叫一声:「哇!软绵绵姐姐,你是 V8 啊!你的瑶瑶好厉害,是红星!」
软绵绵……V8……软绵绵……V8……
声音在大厅里回荡。
这一刻,万籁俱寂。
门「咔嗒」一声。
我惊恐地回头,只见除了慕渊外,其余三个男人目光慢慢地变得森冷。
原本还算客气的萧铎川冷笑:「呵呵,你管那玩意儿叫程咬金?」
季扬的目光变得耐人寻味:「啊……软绵绵是你呀……」
宋时昀温和地说:「程小姐,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饭店老板悄悄地捂住了自己小孩的耳朵,讪笑:「成年人嘛……遇到感情纠葛不要激动,有话好好说。」
一股麻意自后背蹿上后脑勺,我僵硬地看向慕渊,他没有任何帮忙的意思,我只好主动地寻求庇护:「教授,关于温裕的学习,我要跟您谈谈!」
萧铎川:「很好,知道请外援了。」
宋时昀勾勾嘴角,不予置评。
季扬目光温和:「姐姐,他多凶啊,你可以考虑考虑我。」
得了吧,慕渊打游戏只甩链接,怎么可能被温裕撩到,还是他最有安全感。
慕渊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不冷不热地应道:「好,我送你回家。」
回去的路上,经过深思熟虑,我决定向他求助。
「那个……慕教授,有件事儿想请教你。」
慕渊语调平平:「论如何处理复杂的男女关系?」
我尴尬地搓着腿:「是……」
慕渊嗤笑一声:「程小姐,选哪个,或者都不选,请尽快地拿主意,我不希望他们因为这件事儿影响工作。」
他的意见非常中肯,可以说是振聋发聩。
我满脸感激:「慕教授,听君一席话,胜听一席话!」
「?」
「请把他们的微信推给我。」
「……」
几分钟后,我被扔在小区门口的马路牙子上,汽车扬长而去。
2.
第二日我又去了 A 大,在他们三个人里,选了第一位谈话对象——萧铎川。
A 大办公室,他坐在椅子里抱臂冷嘲:「知道来找我了?」
我把奶茶放在他桌子上,极尽地讨好:「一点儿心意。」
但是不巧,由于温裕情报错误,我拍在了马腿上。
「我不喝奶茶。」
「你喝什么,我这就去买。」
萧铎川嗤笑一声:「程佳楠,你别告诉我,你在追我?你当初亲口问过我的喜好,记不住?」
天杀的温裕,他记错了吧!
萧铎川这性子,怎么可能喜欢奶茶啊!
萧铎川见我愣着不动,一眼参透,冷笑:「怎么?真忘了?那你巴巴地来找我,几个意思?」
我语塞了,忸怩半天,底气不足地说:「我……我的意思是,咱俩算了吧……」
办公室瞬间变得极其安静,连「嗡嗡」加热的饮水机都停止了工作。
萧铎川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捏住鼻梁闭上眼,下达逐客令:「出去。」
「你不要生气,我会补偿你的——」
萧铎川并不领情,指指奶茶,话从牙缝儿里挤出来:「拿上它,一起滚。」
我预料到此行不会顺利,却没想到不到五分钟我就被轰出来。
临近中午,学生们放学,三两成群地从教学楼里涌出来。
我拎着奶茶,灰溜溜地站在教学楼外的花坛旁,拨通温裕的电话,一脸丧气地把他一顿臭骂。
「你脑子锈住了!喜欢奶茶!喜欢奶茶!我把奶茶扣你脑瓜子上你信不信!」
温裕吓得一声不吭,半天小心翼翼地说:「我想起来了,萧铎川喜欢读书。」
「你早干吗去了!我要是搞不定,你就等着吧!」
我怒吼出最后一句,挂掉电话,一回头,宋时昀就站在旁边的树下,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洁白的衬衣被风吹起一角,他动作优雅地扯扯领带,微微一笑:「失礼,打扰到程小姐追男人了。」
他一脸「早知他来,我就不来」的表情,连教学楼都不进了,转身就走。
到嘴的鸭子怎么能让他飞了?
我调整心态追上去,手忙脚乱地掏出唯一可以送人的东西:「喝奶茶?」
宋时昀淡淡地瞥我一眼,客气道:「谢谢,我不喝别人的东西。」
这男人真是该死的傲娇。
我不敢像刚才一样开门见山,生怕惹恼宋时昀,只好死皮赖脸地跟在后面,一边摆弄手机一边问:「你喜欢什么皮肤,我送你吧……」
宋时昀猛地在一间书店前停住了脚步,我猝不及防,一头撞在他背上,弹回来几步,勉强地稳住。
宋时昀转身,讥讽地看我:「谢谢,程小姐真大方。」
他的眼睛是淡褐色的,看人的时候有些凉薄。
我忐忑地在手机上操作一番:「你喜欢诸葛亮,我就送你这个吧……」
同时备注:感谢这段时间的照顾,再见。
这样含蓄的表达他应该能明白。
我还在等他回复,结果半天没动静,一抬头,宋时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进书店,买完东西出来了。
他手里精致、小巧的包装袋迎风晃动,走到我面前,伸手。
「啊……我不要回礼的,太客气了。」我连连摆手。
「拿着。」宋时昀笑容冷淡,一副我不接就要把我挖坑儿埋了的样子。
我小心翼翼地伸手提住纸袋,在宋时昀的注视下,从里面抽出礼物——一本《安徒生童话》。
「13 页。」宋时昀提醒。
我心脏狂跳,不会吧,他要跟我表白?!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渐渐地揭开了第 13 页。
——《海的女儿》。
一阵长久且尴尬的沉默。
宋时昀轻笑一声,大仇得报,头也不回地抽身离去。
接连两场滑铁卢抽干了我全部的力气。
我饥肠辘辘地坐在长椅上,扭开一瓶汽水,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找到季扬。
相较上午的两位,我对季扬的第一印象一直不错,应该是个讲道理的人。
而且他还年轻,身边那么多年轻漂亮的姑娘,没必要跟我死磕。
以前不是没人追过,我一般当场就拒绝了。
可这烂摊子是温裕留下的,我总得找个适合的理由,让大家各归各位吧……
头顶的暖阳不知什么时候被人遮住,我好不容易汲取的暖意瞬间消散。
暴脾气瞬间上来,我恼怒仰头,发现季扬正打伞站在我身后,低头神情复杂:「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我愣了一下,突然跳起来拽住季扬的袖子:「你先听我说话!」
季扬抽了抽,没抽动,移开目光,赌气似的不看我:「我饿了,没力气听你讲话。」
「那我请你吃饭!」
季扬目光闪躲,好半天终于不情不愿地同意了:「行。」
他说食堂人多不想去,我们选了校外餐厅。
今天不是周末,餐厅里人不多,点完餐,季扬盯着我手里凉透的奶茶:「你喝吗?」
「不喝,怕胖。」
季扬自来熟地拿到自己面前,插进吸管,慢慢地嘬着,头顶的碎发随着他的动作上下晃动,竟有些可爱……
「你喜欢喝奶茶?」我心思一动。
季扬点头:「你是来看我的?连奶茶都点好了。」
面对他热切、暗含希冀的目光,我心里顿时觉得不是滋味,没直面回答他的问题,起身说:「这杯凉了,我再给你要一杯。」
「不用。」季扬拉住我,「很甜,我很喜欢。」
哎……
造的什么孽……
「姐姐找我什么事儿?」季扬转了话题,目光专注而温柔。
我实在狠不下这个心,打算曲线救国。
「我们一起打游戏多久了?」
「一个月。」
「是啊,一个月……互相都不了解。」
我要让季扬意识到:网恋不可取,网恋不靠谱!
季扬眨眨眼,浅浅地笑开,回答出人意料:「不啊,我知道你。当年隔壁舞蹈系系花嘛,跳舞最好看的那个姐姐。」
说来惭愧,当年我年轻气盛,频频地出现在各大晚会现场。
最风光的时候,有经纪公司来挖我去做演员,要不是我爸提着扫帚杀到学校来,这会儿我说不定已经成为内娱一枝花了。
那时候总有人散播我和数名男生的绯闻,出名并不奇怪。
「我没想到你能记得。」
季扬边吃东西,边跟我讲以前的事儿。
「当时老板的课上,跑了一大半学生去看你的表演,以至于期末挂科率直线飙升。你以后遇见他,躲着点儿。」
还有这种事儿!
这不撞枪口了吗!
难怪慕渊不待见我。
季扬往我碗里夹菜:「沙拉,不胖人的。我记得有一年你跳舞伤了膝盖,之后就不怎么跳了。」
那段往事我不愿提及,随口应了声,低头吃饭。
季扬敏锐地捕捉到我的情绪,聪明地转移了话题:「姐姐,我能求你个事儿吗?」
「你说。」
「情人节要到了,游戏搞活动送皮肤……买不到的。你能跟我绑个 CP 吗?」
他求人的样子,不知道比温裕可爱多少倍。
然而我还是犹豫了,绑 CP 这样的事儿,怎么能随便答应呢?……
季扬笑着说:「不为别的,你怕他们看到,隐藏图标就好。」
周围几个女生听见季扬的话,频频地向我看来,指指点点。
似乎觉得我的行为有点儿……渣……
季扬冷眼扫过去,突然拉我起身,结完账走出餐厅。
「说好我请的。」我被他拉着,不明所以。
「下次吧。」
风有点儿凉,季扬贴得我很近,年轻男孩清爽的洗发水味顺着风飘来,仿佛勾住了什么。
他轻轻地笑了,近乎耳语:「姐姐,都是成年人,绑个 CP 而已,不会不敢吧?」
我愣了一秒,对上他满含戏谑的眼睛,意识到自己被嘲笑了!
这才是他的真面目!刚才一直跟我装纯情少年呢!
我被激起了逆反心理,忙碌一天的程师傅,终于决定用实际行动告诉其他人,尊贵的 V8 可以为所欲为!想绑 CP 还要看别人脸色?岂有此理!
「绑!」
季扬拿出手机,与我绑定了情侣关系,还把我的手机拿过去,主动地隐藏了图标。
「等活动结束就解除。」季扬郑重承诺,「不会让姐姐为难的。」
糟糕,他好乖……
都是弟弟,怎么季扬和温裕,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呢?
我跟季扬有说有笑地走到教学楼,季扬突然扬声打了个招呼:「嗨,老板!」
循声望去,慕渊抱着教案从教学楼里走出来,脚步一停,目光在我和季扬身上缓缓地划过,我顿时有种早恋被老师抓包的感觉,左跨一步,离季扬远远的,笑着喊了一声:「慕教授好。」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与我们擦身而过。
就在我以为要躲过一劫的时候,慕渊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程小姐,有空喝杯咖啡吗?」
他找我肯定是正事儿。
我不敢怠慢,告别季扬,跟他去了附近的咖啡厅。
进门时,温裕突然发来微信:「姐……这次真不关我的事儿啊。」
紧跟着发来一个论坛的帖子。
黑色加粗字体醒目、刺眼:震惊!美艳海女同时倒追三位男神!
下面贴了三张图,分别是透过窗户偷拍我在萧铎川办公室的场景;宋时昀送我礼物的场景,以及季扬在餐厅外与我亲密交谈的场景。
三张图片,以倒霉的我和一杯奶茶贯穿始终。
楼下发起了投票:三个选项分别是他们三个人的名字,选项四——被慕 BOSS 发现,死得很惨。
有人评论:「哇,一杯奶茶打天下!姐妹们学到了吗?」
甚至有奶茶店打广告:本店特色芋泥波波奶茶,与你啵啵、相伴永远……
……
我心里一沉,完了,慕渊找我,是因为这事儿。
正巧,季扬也把帖子甩过来:「所以,奶茶并不是为我买的,对吗?」
再次翻车……
慕渊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坐下,点了单:「跟季扬聊什么了,挺开心的。」
虽然语气淡淡,听起来却像兴师问罪。
因为我不光跟季扬聊了,我还跟萧铎川聊了,跟宋时昀聊了,甚至把季扬伤到了。
他这是等我主动地承认错误。
我闭着眼,把帖子往慕渊面前一推,像个主动认错的学生:「慕教授,您给我个痛快吧,我可以解释。」
「解释什么?」
我:「?」
我骇然抬头,看见慕渊的眼神透过干净的镜片,沉静、深邃地落在手机屏幕上,半晌,微微地眯起。
空气顿时冷了几分。
他弯弯唇角,声音平静、温和:「程小姐,我上次说的话,你好像全忘了。」
我突然意识到:我……自投罗网了。
3.
自从那天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慕渊,也没见过季扬。
比赛进行得很顺利,A 大一举夺冠,晚上他们在 A 大隔壁一间餐厅举办庆功宴。
这间餐厅既能吃饭,也是酒吧。庆功宴来了不少人,人头攒动。
我坐在角落,尽可能避开所有的灯光,神色郁郁。
这时有位黑长直美女走过来:「你是萧铎川女朋友?」
我一愣:「不是。」
坐了一会儿,我见她总打量我,问:「你是?」
她闻言,笑了:「我也不是。」
「不过我在追他,我看你躺在他游戏列表里,还叫他老公。」
「……」
这么闹下去,误会就大了。
我朝她挪了挪,小声地说:「其实,那是我弟弟干的,我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我以为她听完会如释重负,不料她神情更加复杂了:「原来他……喜欢……」
「?」
不等我解释,美女泫然欲泣,一口闷了桌上的酒,扬长而去。
我碰碰旁边的合伙人小张:「喂……我好像闯祸了……」
小张推给我一杯酒:「小帅哥真多,我忙着呢,你自己玩。」
「……」
我叹了口气,抱着桌上的果汁慢慢地嘬。
不大一会儿,觉得睡意昏沉。
小张端着空杯子,愣了一下,惊叫道:「程佳楠!你把我的酒全喝了?」
我不解地望着她:「不是果汁吗?」
酒味儿并不浓啊……
小张翻了个白眼:「几种酒混在一起的,你一口下去,等死吧。」
我心里烦闷,嘈杂的环境让我想吐,于是站起来出门吹风。
酒吧二楼有个天台,因为天冷,没人出来。
深秋的夜晚是暗戳戳地冷,风吹过后,凉意侵入骨子里。
我呼吸一口新鲜空气,溜溜达达到围栏边才发现宋时昀也在。
今夜他穿了一身浅色衬衣,袖子挽到肘部,露出麦色的小臂,目光沉静地望着我。
许是酒精麻痹了感官,我并不觉得害怕,反倒走过去,真诚地道歉:「宋先生,对不起。」
宋时昀低头:「喝醉了?」
「有点儿。」
他喝干净手里的酒:「外面风大,回去。」
我摆摆手,笑眯眯地:「不回去了,你先走吧。」
他看了我一会儿,十分认真地问:「程小姐,我第一次网恋,请问奔现后,你对我……有地方不满意吗?」
我遗憾地叹气:「没有不满意,只是性别不对。」
温裕要是个女的,绝对是渣女中的战斗机。
宋时昀望着夜空,认真思索了一会儿:「了解了,好聚好散。」
我差点儿激动地给他跪下。
他真是善解人意啊。
宋时昀转身时,目光越过我的肩膀,看向身后:「老板。」
我敏锐地捕捉到「老板」两个字,回头,慕渊立在门口,挡住了酒吧绚烂的灯光。
天台的壁灯照得慕渊肤色冷白,他领带有点儿松了,神情也柔和一些。
宋时昀与他擦身而过,把我一个人留在天台上。
我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愣愣地看着慕渊朝我走过来。
「我没跟他聊天——」
慕渊打断我的话:「过来,跟我回去。」
我不动,闷闷道:「我不回去,他们都看我的笑话。」
由于帖子的事儿,我今晚已经被数不清的人要微信,开场白极其统一:「你就是脚踏三条船的女人?」
慕渊解开大衣披在我身上:「那我送你回家。」
「哦……」
我抓住慕渊的胳膊,晃晃悠悠地往外走。
慕渊叹了口气:「走直线,看路。」
「我在看啊,你看,地板在晃哎!」
「……」
到楼梯拐角的时候,那里围了一大群人。
人群中的季扬潇洒、恣意,看见我,笑容一僵,转身对着身边的女孩说笑。
我两三步迈下台阶,踉踉跄跄地:「季扬……」
慕渊突然拽住我的手腕,拉回。
「你干什么去?」
「我要跟他解释清楚。」
慕渊薄唇紧抿,说:「不用,我替你解释。」
他真是社恐人群的福音,我无颜面对季扬责备的眼神,听到慕渊替我解释,我如释重负。
「但你要先告诉我,那天怎么回事儿?」
我老实交代:「想快刀斩乱麻。」
「一个都不想要?」慕渊的语气轻柔了很多。
我点点头:「要不起。」
他很久没说话。
我郑重地对他鞠了一躬:「谢谢您替我跟季扬解释,您真是个负责任的老师。」
慕渊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背对我蹲下去:「上来。」
我愣了一秒钟,意识到他要背我,忙捂住嘴慌乱地后退:「僭越了……不行,啊——」
慕渊不耐烦地两手勾住我的腿窝,一拉,我失去平衡栽倒在他背上,摔得七荤八素。
他的背不宽不厚,却很结实,黑色的衬衣浮现一层层褶皱,隐隐地就窥见几块肌肉的纹路。
许是喝多了,我脑子里开始想些有的没的,两眼迷蒙,歪歪地靠在慕渊背上:「我送你两个皮肤吧。」
他背着我起身的动作毫不费力。
「程佳楠,你除了撒钱,还会干什么?」
「我还会给人擦屁股。」
「……」
他背着我走出餐厅。
我两手锁在他的领口,胡乱地摸:「教授,我喘不上气。」
「安静一会儿就喘得上了。」
「不行,你太高了……」
「所以呢?」
「高海拔地区,空气稀薄,我缺氧,你的地理糟糕透了。」
「……」
慕渊把我塞进车里。
轻车熟路地设置了导航。
半小时后,我躺在副驾上,笑眯眯地看着慕渊。
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所以,你把钥匙弄丢了?」
我脑袋昏沉,摸了摸,十分笃定和自豪:「丢了。」
慕渊抬手看了看时间,目光沉沉地盯住我:「有地方住吗?身份证呢?」
「没带……」
他压住额角,做了一个不太情愿的决定:「去我家?」
「行。」
慕渊的家不远,十几分钟的车程,小区环境幽静怡人。
他家住二楼,是个大平层。
一开门,宽敞明亮、干净简洁。
站在门口,可以看见北面的房间里,有一整面墙的书架。
然而现在我已经无心看他有哪些书了,酒在胃里翻江倒海,我整个人蔫嗒嗒的,手里捏着 3-16 的战绩。
没错,他开车的时间,我开了一局,在酒精的麻痹下,技能键都按不准,被虐得很惨。
慕渊见我还站在门口,脱掉外套说:「随意一些。」
他给我找了一件毛茸茸的猫耳睡衣,还有一双棉拖鞋,也是猫咪的。
「你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慕渊神色淡定:「我妈买的。」
看了我一眼,补充道:「买给未来的儿媳。」
我站在门口没动。
慕渊换完衣服,皱皱眉,把我拉进来关上门:「在想什么?」
「我穿了温裕师娘的衣服,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说完又要给慕渊鞠躬。
他一把拉住我,深吸一口气:「程佳楠,我建议你回房间睡觉。你脑子不太清醒。」
闺蜜说,我喝完酒话密到招人烦,我已经在尽力地克制了。
「慕教授,慕老师。」
不小心就开口说话了,我急忙捂住嘴。
慕渊回头:「怎么了?」
「……」
「哪不舒服?」
「……」
慕渊一把拉开我捂嘴的手:「说话。」
「我想吐。」
「……」
我坐在厕所里,干呕半天,没吐出来,反倒起身的时候摔了个狗啃泥,慕渊把我从地板上捞起的时候,膝盖已经肿成馒头。
我像个残疾人,抬着一条腿坐在慕渊家的沙发上。
他用手机给我点止疼药。
我泪眼汪汪:「要是有男朋友何至于此?慕教授,人老了,还是得有个伴儿,不然下场就像我一样。」
慕渊的眼睛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看了我一眼:「嗯,我同意。」
「33 岁,你要抓紧,你打算找个多大的?我给你介绍。」
「27 岁的。」
我「唔」了一声,努力地在混沌的大脑中寻找一个 27 岁的优质女青年。找了半天,慕渊轻轻地问:「找到了吗?」
我灵光一现,一拍手:「巧了吗这不,我 27 岁。」
慕渊的薄唇微微地掀起:「是啊,巧了。」
我沾沾自喜,慕渊似乎并不热衷跟我这个醉鬼谈话,问:「贴身衣物需要买吗?」
「D……要……要粉色……」
慕渊神色复杂,认命下单。
他怕我这个醉鬼自己洗澡淹死,严令禁止我进浴室,坐在客厅等外卖来了再说。
有人打来电话,他去书房谈事情了。
半个小时后,门铃响起。
我单腿「蹦跶」着,开开心心地去开门,报出慕渊的手机号,愣在门口。
门外站着一位外形优雅的中年女人,她提着一兜子蔬菜,双目微微地张大,十分错愕。
楼下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小哥一边叫着慕渊的手机尾号,一边冲上来,在还剩几个台阶的时候,突然绊了一跤,手里的黑色塑料袋飞脱出去,撞在中年女人的腿上。
「啪!」
塑料袋掉在地上。
里面滚出一瓶止疼药和一套黑色蕾丝款换洗衣物。
背后慕渊平静的声音响起:「妈,你怎么来了?」
4.
酒醒了大半。
我满面羞愧地端坐在沙发上。
对面的阿姨此刻正一脸慈爱地看着我:「今年多大了?」
「27。」
阿姨笑容灿烂:「啊哟,有点儿小,我们慕渊 33 岁啦!你不嫌弃他老啊?」
慕渊端水过来:「妈,她累一天了,让她休息吧。」
阿姨似乎听懂了什么,满面春风地放我进屋。
慕渊把我叫住,指尖拎着黑色的塑料袋:「你的东西。」
啊!
黑色蕾丝款……并不是我要的粉色。
换衣服的时候,我再度想到刚才的社死场面,泪流满面。
真是倒霉到家了。
有人来敲门的时候,我刚洗完澡,穿着毛绒睡衣坐在床边抹药。
我蹦跳着过去,打开门,慕渊站在外面。
看见我滴水的头发,他缓缓地皱起眉头:「你洗澡了?」
「啊。」
「膝盖肿了,不能洗热水澡。」
见我傻愣,他叹口气:「药呢?掀开我看看。」
膝盖露出来的时候,我倒吸一口冷气,它肿得更厉害了。
慕渊搬过小凳,坐我对面,让我把脚搭在他的膝盖,开始抹药。
「以前受过伤?」他问。
「是。快毕业的那会儿,出了个小事故,伤到膝盖。」
司机肇事逃逸,事发地也没监控,所以不了了之。
「还能跳舞吗?」
我撇撇嘴:「不能了,谈好的几个工作也黄了。还好工作室争气,够我糊口。」
慕渊笑笑:「有房有车,勉强糊口,挺谦虚的。」
我突然好奇:「教授,你的人生,是不是一直顺风顺水?」
慕渊上药的手一顿,蘸取药膏继续:「不算。高考失利、家庭变故,之后……欠过债、女朋友提分手。」
「女……女——」
他抬眼,替我补充完:「女朋友,有过。」
「为什么分手?」
「那时候我自顾不暇,两人的人生规划出现分歧,自然而然地就分开了。」
他的眼睛盯住我。
我不打自招:「有过两任,因为性格不合——」
慕渊垂下眼,浅浅地笑了:「我没问你,别紧张。」
我无意识地挠着睡衣,偶尔小心翼翼地瞥一眼慕渊,飞快地垂下眼。
原来光鲜亮丽的人也经历过很多坎坷。
「想说什么?」慕渊捕捉到我的目光。
我脸红耳热:「没,就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我也有过 20 岁,是人总不会一帆风顺的,程小姐。」慕渊把一小袋冰敷在膝盖上,收拾东西,准备起身,「等化掉就可以拿下来。」
话落,「咔嗒」一声,四周瞬间被黑暗包裹。月光透过窗户洒进卧室,勉强看得清轮廓。
我伸出五指,在眼前挥了挥:「你关灯了?」
「应该停电了,我给物业打个电话。」
他起身的瞬间,我拽住什么一拉。
两侧的床铺一沉,慕渊失去平衡,弯腰,双手撑在我的两边。
世界寂静。
慕渊保持弓腰的姿势,眉轻轻地一挑,似乎等我解释为什么突然扯他的领带。
他靠得很近,近到我能看见他纤长的睫毛,以及眼镜滑落鼻梁后露出的迷人的眼睛。往下,第一粒纽扣解开了,袖子随意挽起,因为跪伏的动作,衬衣紧扣出他完美的身材。
我轻轻地、轻轻地「咕咚」一声。
被他敏锐地捕捉到,眼中的笑意一闪而过。
我羞愤地脸涨红,还好借着夜色,他看不见。
「阿姨呢?」
「回家了,她在这里不太方便。」
「哪里不方便?」
慕渊瞄着我生猛的动作:「你说呢?」
我是喝多了酒吗,为什么觉得慕渊该死的性感?
某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像野草疯涨,压都压不住。
成年人……
成年人……
「慕渊。」
听到我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他有些诧异。
我红着脸,问:「你要找 27 的……」
这糟糕的对白。
慕渊笑了,慢慢地低头吻住我:「程小姐,我找你。」
!
这是什么意思!
啊啊啊!
他亲我了!
一触即分,浅尝辄止。
我心脏却开始剧烈地跳动。
「你不是说,我瑶瑶战绩太差,你对我没想法吗?」
「我反悔了。」
「还能这样?」
慕渊指指仍旧攥在我手中的领带:「不然放我走?你年纪小,你说了算。」
当然不可能!
「我……我想跟你……」
慕渊有些无奈:「程小姐,腿还没好,你确定?」
大脑顷刻间宕机。
他没让我滚。
「确定。」我一把拽住慕渊,生怕他跑了。
慕渊抱着我,往床里挪了挪,再次问:「你确定?」
「确定!」
墙上的秒针都慢下来,与心跳声重叠,血液冲到耳边,「咚咚」如雷。
我不相信我拱到白菜了。
以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
手机语音通话不合时宜地响起,一看是季扬打来的。
慕渊动作一停:「只能给你 1 分钟。」
我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喂,季扬——」
「姐姐,你回家了吗?」他声音有些醉意,「我有话想跟你说。」
「我……」
慕渊突然吻住我,把出口的回答重新堵回去。
手机「啪嗒」掉在被子里,一股陌生的冲动扪击血管,瞬间席卷了我的理智,他不给我任何说话的机会,步步逼近,最终把我压在墙角。
「程小姐,该睡了。」他轻轻地咬了口。
「我——」话没说全,慕渊继续吻住。
!!!
电话不小心开了扩音器,长久的沉默后,季扬语气艰涩:「你在老板家?」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徒劳地乱抓。
慕渊腾出一只手,毫不留情地掐断通话。
他是故意的。
终于得了空,我嘴唇发麻,小声地问:「你怎么不让我把话说完?」
「他在追你。」
「……」
「所以,先下手为强。」慕渊慢条斯理地扯开领带,捏捏我睡衣上毛茸茸的猫耳,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程佳楠,叫别人老公的事儿,该秋后算账了。」
幸运的是,我如愿以偿的地和慕渊滚了床单儿。
不幸的是,因为温裕的几声老公,我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快到天亮的时候,我太累了,哭着把温裕招认出来,原以为洗脱了罪责,慕渊就会放过我,他却把我拖回去,说:「弟债姐偿。」
第二天一早,我从睡梦中惊醒,突然坐起:「不对!你骗我!」
慕渊缓缓地睁眼,还带着惺忪睡意,懒散地将我拉回去,声音低哑:「骗你什么了?」
「你早知道是温裕干的!对不对!」
慕渊重新闭眼,呼吸绵长。
我气愤地一口咬住他的脸,印上个牙印:「你别装睡!我昨晚招供的时候你一点儿都不惊讶!」
「嗯……」慕渊睡意正浓,将我抱着更紧了,「还早,再躺会儿。」
这就算是默认了。
合着搞了半天,是我自投罗网!
慕渊感受到我的不满,缓缓地睁眼:「所以,你不打算负责了,是吗?」
「我——」
慕渊深深地叹了一声:「哎……年纪大了,抓不住小姑娘的心……」
他哪里像年纪大的老人!
老禽兽!
我挣脱他的怀抱,抓住猫耳睡衣,往头上一罩,滚到床边缩成一团。
慕渊被我的小动作弄得睡意全无,笑笑,起身,窗帘的缝隙透出一缕阳光,刚好勾勒出一副矫健的躯体。
其实他一点儿都不老,我扭头捂住眼睛,听身后传来一声低笑。
「不想睡就去洗澡,然后出来吃早饭。」
我沉浸在拥有一个男朋友的喜悦里,磨磨蹭蹭地半个小时才开门。
此时屋里飘着一股淡淡的饭香。
桌上摆好了早餐,白米粥里加了红糖,盘子里有剥好的水煮蛋;厨房里,慕渊站在炉灶前,窄腰上系着围裙,忙忙碌碌。
我探头好奇地打量他:「你在做什么?」
「鸡胸三明治。」他洗干净手,在我头上揉了把,「出去等着。」
温裕不合时宜地发来微信:「姐,成功没?」
「?」
「滚床单儿啊,成功没?」
「你怎么知道!」
温裕洋洋得意道:「昨天慕教授问我你的饮食习惯,我一猜就知道有门。姐,你能不能帮我要期末考试题啊?」
我眼都不眨地把温裕拉黑了,抱臂坐在饭桌边等慕渊出来,准备与其进行一场极其严肃的谈话。
热腾腾的三明治放在我眼前,慕渊摘掉围裙,坐在对面:「今天我有课,钥匙在鞋架上,留给你的。出门注意安全。想回去的话,等我晚上送你。」
「慕渊,我要和你谈谈。」
慕渊一愣,放下筷子:「好,你说。」
「你是不是答应给温裕什么好处了?」
他把三明治摆在我面前:「但只是简单的投其所好。」
我紧紧地抿住唇:「关于他的学业,我不想别人干涉太多,他该自己努力。」
慕渊盯住我,好看的眼中渐渐地盈满笑意:「佳楠,我十分同意你的观点。」
「?」
「所以我给他送了几个皮肤,作为他帮忙的回礼。」
「!」
慕渊忍着笑,低头给我切三明治:「爱屋及乌,你总不能连这点儿事都不让我做。」
我在慕渊的注视下,不可避免地红透了脸,只好强词夺理:「给皮肤也不行!不能惯他!」
慕渊点头:「好,那你跟我绑 CP。」
我一噎,天哪,我好像忘了什么事儿!
我和季扬还绑着 CP!要是被慕渊发现,我会死得很惨。
「要不……改天?我现在不想打游戏。」
我悄悄地看了慕渊一眼,只见他神色如常。
慕渊眉头一挑:「可以。」
我叼着面包,慢吞吞地嚼,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刀叉轻轻地放在盘子里,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慕渊两手交叠,注视着我:「还有要跟我说的吗?」
我叹了口气,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儿得寸进尺:「温裕想考你的博士,我不想让别人因为我的关系误会你。」
人言可畏,若是有心之人一盆脏水泼过来,慕渊的事业也会受到影响。
慕渊做出总结:「所以,在把我睡了之后,你并不想跟我确定关系。」
「不是,没那么严重啦……我们偷偷地好吗?等温裕毕业。」
慕渊笑了:「毕业?你要等我 40 岁再公开吗?和 40 岁的老男人谈恋爱,不嫌丢人?」
我急了:「怎么会呢!我们也可以先结婚啊!」
说完我一愣,意识到这话好像……过于唐突和急切。
「好。」慕渊答应得很快,「先结婚,我没意见。」
「啊?」
慕渊嘴角的笑意忍都忍不住:「程小姐,如果之前还有不满,你这个提议已经说服我了。」
他没给我反悔的机会,起身将盘子放到厨房:「碗放到洗手池,我回来刷。晚上见。」
临走前,他挠挠我的下巴低头索吻,随后转身出门。直到门「咔嗒」一响,客厅寂静下来,我端着水杯「咕咚」灌了一大口,把气息捋顺。
慕渊吃什么长大的,谈判专家吧?
我刷了碗,给闺蜜打电话,她还是一如既往地淡定:「哎呀,人家毕竟比你多吃几袋盐,又是高智商人群,你怎么可能斗得过他呀?有一点你要注意!他过去有过几任女友?都是因为什么分的?为什么 33 岁还没结婚?是不是因为哪方面不行,比如言行、生活作风……」
我听着她的话,不由自主地想歪了,他似乎……挺行的……
「程佳楠,你在听吗?」
「哦,在听。」
「你问温裕吧,那小子什么打听不出来。」
真是个好主意。
养弟千日,用弟一时。
我把温裕从黑名单里拖出来,问:「你们慕教授人品怎么样?」
「德高望重。」
「呃,你……再想想?」
「姐,你想问什么?」
「就是……感情方面……人品……」
「哈哈哈哈,姐,你是想问他前女友吧?」
温裕见我好久不说话,出声安慰:「都说了是前女友,慕教授洁身自好许多年了,你计较这个干吗啊?」
我当然不是计较这个,别扭半天,问:「我好看还是她好看?」
电话那头温裕沉默很久,郑重地开口:「姐,你看这样吧,今晚我趴慕教授枕头边上,给你问问,行吗?」
「……」
温裕低声地发牢骚:「跟他睡觉的又不是我,你自己问嘛……」
就知道他指望不上,挂掉电话,我百无聊赖地躺在沙发上,缓解酸痛的肢体。
慕渊回来时,原本干净的茶几摆满了奶茶、薯片、鲜花饼,我抓着抱枕,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他关掉还在播放电饭锅广告的电视,脱掉外衣走到沙发前。
「你中午就吃这个?」
我懒洋洋地陷在沙发里,拖着鼻音「嗯」了一声。
慕渊摸了摸我的额头,神情渐渐地凝重,弯腰把我抱进卧室之后返回客厅,拿了支体温计。
「佳楠,张嘴。」
我缩在被子里,乖乖照做,体温计表面浓郁的酒精味儿让我不舒服地皱起眉头。
慕渊满脸愧疚:「待会儿记得拿出来,我去给你做饭。」
我点点头,等他一走,拿出体温计放在旁边,转身安然入睡。
半梦半醒间,被慕渊戳醒:「先把饭和药吃了。」
他熬了米粥,里面有个咸鸭蛋,我小口地吃完:「可以不去医院吗?」
慕渊拿起体温计,叹了口气:「就因为不想去医院,把体温计拿出来了?」
我没说话。
他松了口:「睡一觉,如果退烧了,我们就不去。」
「好。」
他给我塞了一个暖呼呼的热水袋,捂好被子去浴室洗澡。
过会儿,床垫一沉,慕渊去而复返,被窝里瞬间盈满清爽的洗发水味。
他抱我捞过去,抱在怀里。
「我不行了,你让我休息休息。」我说。
慕渊「嗯」了一声:「腰还疼吗?给你揉揉。」
我强撑着眼皮:「你一直这么精力旺盛吗?」
慕渊动作没停,不轻不重地揉着,说:「我没有滚过床单儿,除了跟你。」
「你骗人。」
「我是认真的。」
奇怪的胜负欲又出现了,我扭头,一脸认真:「你喜欢我哪儿啊?」
慕渊沉默了。
「幽默、有趣的灵魂?」
他依旧保持沉默:「睡吧。」
我灵光一现:「难道因为我温柔、善良、可爱!」
慕渊轻咳一声:「不……主要是,你属实长得好看。」
我一脸幽怨:「你好肤浅。」
「抱歉。」慕渊满眼笑意,「我觉得小女孩应该更愿意听别人夸她漂亮,以及身材不错。」
虽然很高兴,但是不该……走走心吗?
慕渊被我盯得没了办法,最终承认:「以上你说的品质,我都喜欢,除此之外,你有原则,也从来不乏放手一搏的勇气。」
他轻轻吻在我的额头,「你远比自己以为的更加美好。而这份美好,现在属于我了。」
我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你真能看到这么多?」
慕渊莞尔,半开玩笑地说:「老人总比年轻人看的长远一些。」
睡了一觉,烧退了,频繁的微信提示音把我吵醒。我开门喝水,发现家里重新恢复干净整洁,沙发旁边多了个小篮子,专门用来盛放零食。
慕渊在厨房,看我端着水杯,站在餐桌旁半天没动,探出头问:「怎么了?」
「温裕要回家吃饭,我得回去了。」
慕渊顿了会儿,说:「让他来这儿吧。」
我把地址发给他时,温裕问:「姐,你换房子了?」
想到温裕待会儿耗子见了猫的表情,我笑笑:「是啊,换房子了。」
晚上 5 点钟,慕渊正在厨房做饭,我带着围裙,给慕渊打下手。
门铃响了。
我一溜烟地跑到门口,幸灾乐祸地打开门,在门口看见一群人,瞬间冷汗滑下来。
温裕和他的小女朋友站在角落,瑟瑟发抖;季扬、宋时昀、萧铎川提着酒,三脸懵逼;还有两位胡子花白的老爷爷,带着厚底眼镜,精神矍铄。
二老一看见我,开怀大笑:「哎?你是慕渊的女朋友?」
我后退一步让出路,极力否认:「不是!我是……温裕的姐姐,我来得比较早,先……先帮慕教授干些杂活儿。」
慕渊听见动静,从里面走出来:「老师?」
!
慕渊的老师,还两位都是!
季扬晃晃酒,目光在我和慕渊身上打量个来回:「今天两位老师来校,想见你,所以就一起来了,没想到能和你客人撞上……不介意吧?」
慕渊极其淡定地看了我一眼,恭敬地让开门口:「没关系,老师们请。」
我给温裕使了个眼神,示意他消停一些,然后躲进厨房等慕渊回来。
「老板,你家什么时候多了个零食架?」萧铎川一向敏锐。
我的心狠狠地提溜起来。
慕渊淡定道:「偶尔有学生来,招待他们的。」
一直没出声的季扬突然说:「有睡衣吗?程小姐身上那样的,衣服太沉了,我也想换。」
「没有。」
「为什么她有?」
「她裙子脏了。」
慕渊游刃有余地应对,我则像个热锅上的蚂蚁。
慕渊一进来,我便关上门,紧张兮兮地:「怎么办?要不我先带温裕走?」
再这样下去肯定会露馅儿的。
慕渊低头在我唇上啄了一口,给我一个放心的眼神:「没关系,你提前走才是此地无银。」
「你干吗啊……」我红着脸往后撤,被他拦腰截住。
「两位老师不爱吃糖,菜里不能放了,你先让我偿个够。」
我被他亲了足足十分钟,最后羞恼地推他:「你别得寸进尺……」
慕渊这轻笑一声,满意地放开我。
「他们肯定都知道了。」我小声地嘟哝。
慕渊不以为意:「那就让他们知道。我给你当男朋友,好像不丢人吧?」
我赌气般地掰断芹菜杆儿:「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然后盯着芹菜,「我不喜欢芹菜,换掉。」
「好。」
背后厨房门突然被推开,四个男人包括温裕都跑进来帮忙,原本空旷的厨房瞬间变得满满当当。
温裕一把抢过我手里的菜刀:「姐,对不住了,我不想跟老教授待在一起,你给我个活儿干。」
我谴责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温裕一声惨号,食指血流如注。
「……」
萧铎川嗤笑一声,接过菜刀。
我一脸黑线:「你出来,我给你找医药箱。」
萧铎川冷眼洞察一切:「程小姐对老板家挺熟啊?」
我发誓,这是温裕这辈子反应最快的一次,他支棱着血呼呼的手,说:「嗨!萧老师,我熟!教授家我最熟了,我还睡过这里呢!那筐子零食就是我摆的。」
萧铎川不咸不淡地盯着温裕:「哦,你熟?」
一种莫名的杀气同时惊醒了我和温裕的雷达。
温裕的手一哆嗦,僵硬地转过身体,夺门而逃。
萧铎川死盯着温裕的背影,似乎要把他的后背射出个窟窿。
完了。
他知道了。
一定是上次美女告的密。
萧铎川收回目光,见我还僵在这里,冷哼一声,菜刀「咔嚓」落下,把猪脊骨剁成两半儿。
我缩缩脖子,飞快地溜走。
6 点,热菜上桌,人都聚齐,用了几分钟叙旧,红酒启封,温裕挨个地倒酒。
轮到我时,慕渊出口阻拦:「她不用。」
季扬异常沉默,起身去厨房拿了瓶果汁递给我,我一时不知道接还是不接。
这样诡异的气氛就连素未谋面的两位老教授都觉察出来了,两人对视一眼,开始拉着几位讨论学术问题。
作为里面年纪最小的,温裕承担了两位老教授的重点关怀。压力一下从我身上转移到温裕身上。
萧铎川偶尔会落井下石,冷眼看温裕答不上问题急得满头大汗。
一直不说话的季扬突然起身给我倒了杯果汁:「程小姐,晚上要不要回去打游戏?」
宋时昀瞥了他一眼:「为什么跟你打?」
季扬笑笑:「我俩是 CP。」
此话一出,我脑中的一根弦猛然紧绷,下意识地抬头看慕渊。
只见他神色如常,低头吃菜。
可随后的一小时里,他正常地有点过头,连看都不看我。
呃,生气了……
窗外天黑透,晚餐接近尾声。
温裕赶着回去复习,季扬他们要送老教授回家,突然几个人齐齐地望着我,等待我的意见。
「哦……我……我也要回去了。」
众目睽睽之下,我溜进客房换衣服,结果左找右找,衣服不见了,我只好发微信向慕渊求助。
「我洗了,挂在阳台。」
「……」
温裕在敲门了:「姐,季老师说他顺路,可以送我们回公寓,你快一点。」
我敷衍地应了一声,在一旁的抽屉里翻到了家门钥匙,同手同脚地走出去。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穿着睡衣回家……
季扬站在大门口,目光浅浅地落在我身上:「你穿这个回去?」
「嗯……衣服脏了,不要了……」
温裕迫不及待地想逃离这里,催促我:「待会儿路上堵车,可不好走。」
临出门,我都没有看到慕渊。
两位老教授由宋时昀和萧铎川送回家。
我、温裕以及他的女朋友上了季扬的车。
两个女生坐在后排,温裕坐在副驾,车中安静无声。
我摁亮手机屏幕,黑色的车玻璃上映出我的脸,一条消息都没有,我沮丧极了,打算回家给他打个电话。
车停在家楼下,温裕的小女朋友住得不远,他要先送她回家。
季扬抓起外套,拉开车门:「程小姐,我送你。」
「没事儿没事儿,太晚了,你快回去吧。」
街边的路灯坏了一盏,季扬不顾我的拒绝,慢悠悠地向前走。
光线越来越暗,在走出灯光范围的那一刻,一双手猝不及防地将我拉住,季扬声音晦涩:「你跟老板在一起了吗?」
浓郁的夜色中,他滚烫的气息就在耳边,清楚地撩拨着我的感官。
他很难过。
可我总得把事实告诉他。
我拍拍他的手,叹口气:「是……你先放开。」
季扬没动:「因为我跟别的女生说话了?」
「不是,与那个没关系。但是奶茶的事儿,我该跟你道歉。」
「姐姐,」季扬扶住双肩,将我板向他,眼神炙热真诚,「能不能考虑一下我?」
长久的沉默之后,我狠狠心,说:「季扬,我们解除 CP 吧。」
肩上的力道一紧,慢慢地松缓。
季扬眼中的希冀褪去,垂下眼睛,声音沙哑:「我……一点儿机会都没有吗?」
我掐紧手心:「季扬,我喜欢他。」
说完,垂下目光,不敢看他的神情。
头顶的路灯一闪一闪的,终于烧断了丝,灭了。
片刻之后,季扬笑笑:「没关系,不就是拒绝个人吗?别难过。」
他松开我,擦肩继续向前走,直到下一个路灯之下,明亮的光倾洒在头顶,他回头,脸色恢复了往日疏懒的笑容:「走吧,送你回家。」
灯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我走在他的影子里,才发现原来他这么高。
他把我送到家门口,笑着后退一步:「我就不进去了,晚上睡觉记得锁好门。」
「好。」
几分钟后,我收到了季扬的微信:「姐姐,CP 解除了。你选择站在别的灯光下,我就不亮了。但记得,我在黑暗中随时待命。」
我来到窗边,季扬孤零零地站在一盏路灯下,身影单薄、脊梁笔直,他抬头朝着窗户望了一会儿,转身慢慢地走进黑暗中……
我沉默了一会儿,给慕渊打了电话。
几乎瞬间就通了。
那头一直没说话。
我揉揉眼睛:「我跟季扬解除 CP 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慕渊声音平静,并没有责怪我的意思。
可我莫名地觉得内疚。
「怕你生气。」
我坐在飘窗上,窗户开了一条小风,温柔的夜风吹在额头。
他说:「现在听起来,好像是你更不开心。」
我抱膝,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画圈圈:「胡说……是你不开心,你都没有跟我道别。」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佳楠,吃醋是人类的天性,跟年龄无关。」
我撇撇嘴:「那我哄哄你。」
长久的沉默后,听筒里传来慕渊沉稳、平静的声音:「等我一会儿。」
「什么?」
「二十分钟。」
「!」
他要来见我吗?
从他家到我家,刚好二十分钟的车程。
我飞快地跳起来,把垃圾扫进垃圾桶,收拾屋子用了十分钟。衣服也要换!
我打开衣柜,疯狂地翻找,突然眼睛定在最适宜的一件睡衣上,春心狠狠地萌动起来。
这是姐妹送我的生日礼物,但她执意地说,这是送给我未来男朋友的礼物。打开一看,我瞬间烧得面红耳赤。
换掉毛茸茸的睡衣,我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因为慕渊的到来,我低落的心情变得雀跃。
慕教授大概还生闷气呢,我得使出看家本领哄。
门铃响起时,我在外面裹了层羊绒毛毯,光脚溜下去。
门一打开,我像个从匣子里蹦出的人偶,张开双手:「Surprise!」
慕渊目光有瞬间的错愕。
下一刻,「砰」!动作迅速地推上了门,把自己关在了外面。
室内重归于黑暗。
我一脸懵逼地看着刚见面就消失掉的男朋友,等来一条微信:「穿上衣服,外面有人。」
我一愣,脸飞速地涨红,想哭又哭不出来。
谁能想到凌晨还有人回家啊……
半分钟后,我裹着厚厚的大衣,小心翼翼地从门缝探出头。
慕渊走进来带上门,光线别切断,室内陷入昏暗。
我低着头,不敢看他。
他也不说话。
刚经历和别人绑 CP 的事,又来这么一出,我在他眼里大概无形象可言了。
两人就僵在玄关这里,足足一分钟。
窗户吹进来的风都驱不散燥热。
「什么惊喜?」慕渊率先开口,声音沙哑。
「你还生气吗?」
「嗯。」慕渊的声音低不可闻,「非常生气。」
「那怎么办?」
慕渊突然拦腰把我抱起,「勉勉强强,去窗边吧。」
我尖叫一声,匆忙揽住他的脖子。
皎洁的月光投进室内,朦胧地看清地板上的倒影。
高大的身躯和纤细的肢体融成一团暧昧的剪影,绰约动人。
我慌了神:「我和季扬绑 CP 是为了做任务!没别的关系!我发誓!」
慕渊将我丢在飘窗上,「狡辩无效,驳回。」
事实证明,我的姐妹很有眼光,我把慕渊这朵高岭之花迷的神魂颠倒。
后半夜,他心情极其不错。
我腰酸背痛,咬着牙痛骂他:「你骗人,我以后再也不给你准备惊喜了!」
他只是摸摸我的头,「乖,早点睡,都困到说胡话了。明天收拾一下东西,这个地方离我,以及你的工作室,都太远了。」
鉴于我们稳定的关系,我觉得同居也不是不可以。
时间飞逝到 12 月下旬,天气冷,前不久下了几场雪,路面积雪厚重,不便出行。
我和合伙人决定给工作室提前放假,毕竟忙碌一年,赚够本儿了,要劳逸结合。
温裕忙着毕业和申博,一连消失几个月了,我重新取得王者账号的使用权,如今我和慕渊已经绑定了几个月的 CP,每晚,都会有一对雌雄双煞纵横于峡谷,所向披靡。
当然,比起这个游戏,慕渊更热衷于另一种游戏,就是变着法地向我讨要「礼物」。
我哪里想到老男人的套路这么多,动辄掉进他早就挖好的坑儿里。
考博日期一天天地临近,慕渊说温裕成功的希望很大,似乎看出我的迟疑,慕渊解释:「结果由几位专家共同决定,我无法独断专行。」
我这才放下心来,心里渐渐地开始期待温裕考试结束后,我和慕渊以后的发展。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某天,我梦见慕渊跟我求婚了。
硕大的鸽子蛋还没戴上手,我爸提着扫帚突然出现,魔音入耳:我不同意!
我从噩梦中惊醒,打开手机,9 点 40,放假期间,今天无事,于是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我妈极其高兴,说隔壁王阿姨给我介绍了十个相亲对象。我支吾半天,全给拒了。
我妈像安了敏锐的雷达,问:「你是不是有情况?」
「哪儿能啊……」我搪塞几句,摁掉电话。
要让我爸知道,我和一个男人私订终身……离死不远了吧?
结果当天傍晚,我就在楼下遇见阔别已久的温裕和我爸妈。
温裕看见我,被摧残的焦黄的小脸绽放出一抹微笑:「姐,咱上楼——」
在我的注视下,温裕话一顿,终于意识到他把地址记错了。
楼上是慕渊家,而我们家明文规定:结婚前,不许和男人住在一起。
此刻,大家站在楼下,面面相觑。
「佳楠,你换地方了?」我爸妈仰头看着宽敞了不少的占地面积,为之动容,「你……赚大钱了?」
这半年工作室口碑直线上升,的确赚得盆满钵满……只是我该怎么跟他们解释,我谈恋爱了……还跟一个男人住在一起。
「佳楠?」慕渊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一如既往的温柔。
爸妈的反应比我更快,瞬间扭头盯住慕渊。
要死!
我站在背后,对慕渊疯狂地打手势,示意他保密。
他瞬间就明白了,面对我爸妈殷切的「目光」,颇有礼貌:「叔叔阿姨好,我是她室友。」
卧槽?室友?
我爸脸色变了。
我妈热情不减:「室友啊?今年多大了?」
慕渊面不改色:「27。」
「噗嗤!」温裕没憋住。
但我笑不出来,虽然慕渊说他 27,的确没什么违和感。
我爸眼风扫向我和温裕,警告意味十足。
「哎呀,跟我们佳楠一样大。走,阿姨给你做饭吃。」我妈喜不自禁,连忙招揽慕渊。
慕渊提起一兜子菜:「刚好,我买菜了。」
小区里出现了十分奇怪的阵容。
我妈和慕渊走在前面,一问一答,聊天和谐;我和温裕胆战心惊地跟在后面;我爸殿后,叫我如芒在背。
突然,楼梯拐角出现一道身影,原本步伐从容的慕渊顿住脚步:「妈?」
妈?
我歪头。
刚巧,阿姨也在歪头,绕过慕渊的身躯笑着朝我打招呼:「佳楠啊,又见面了。」
我预感到,今天不挨一顿打很难收场。
家门口摆满了大包小包的零食,还有几箱大闸蟹。
温裕慕渊和我忙活了十几分钟,才把家长们带来的东西安置妥当。
在此期间,我还颇为机智地藏起了我和慕渊的情侣牙杯和毛巾。
晚餐是慕渊和我爸妈一起做的,温裕在阳台和女朋友煲电话粥,阿姨和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余光里,她的视线第 100 次悄咪咪地从我身上划过,终于忍不住贴过来:「佳楠啊,你和慕渊……怎么样了?」
我做贼心虚地瞥了眼厨房,用低到不能再低的声音说:「就还好……」
阿姨喜不自胜,拍拍我的肩膀:「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
阿姨对我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
在紧张的等待中,晚餐时间到了,八菜一汤,菜品丰盛。
慕渊和我爸妈的厨艺不分伯仲,六个人围满桌子,我和温裕一人坐一头,爸妈一边,慕渊妈妈和慕渊一边。
桌子下,我紧张地勾勾慕渊的腿,被他一把攥住,慕渊给了我一个放心的眼神。
餐桌上,和乐融融。
我爸举起酒杯开场:「两个孩子住在一起不容易,感谢慕渊对佳楠的照顾。」
阿姨点头:「客气啦,能在一起都是缘分。」
我爸难得遇见如此合拍又通情达理的家长:「你们做家长的也费心,佳楠占了不少便宜。」
阿姨笑容灿烂,瞥了眼旁边寡言少语的慕渊:「哎呀,他被占点儿便宜也没什么。」
我小脸煞白,看着眼前鸡同鸭讲的对话,恨不得立刻逃跑。
我爸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敬阿姨:「不能把照顾孩子的担子压在你们身上,以后我们常来。我干了,你随意。」
说完,仰头一口闷。
阿姨眼睛晶亮,举起酒杯:「那是,以后都是做亲家的,一定要常来往!」
我爸一口酒含在嘴里,用短暂的三秒钟理解了阿姨的意思,然后:
「噗……」
惨遭殃及的温裕本人默默地抹了把脸,起身:「我去个厕所。」
我跟着起身:「我也去。」
我妈猛地给我拽回座位:「你给我坐下!」
我爸老脸铁青,声音高了八度:「你刚刚说什么?亲家!?」
阿姨一脸懵懂,目光在我们和爸妈之间来回打转:「你们……没跟亲家说吗?」
我爸看见我做贼心虚的表情,突然回味过来,老脸发臭:「程佳楠!你占他便宜?」
我条件反射般地站得板板正正,底气不足道:「是……」
慕渊也站起来:「叔叔,是我占——」
「你别叫我叔叔!」我爸青筋暴跳,扔下酒杯过来拉我,「跟我回去。」
我妈急急忙忙地拦:「你干什么!你别吓着孩子!」
我往慕渊后面一躲,心一横,当起鸵鸟。
不管了,慕渊 33,慕渊比我大,慕渊 1 米 89,天塌下来慕渊顶着。
慕渊腰背板正,底气十足:「叔叔您好,我叫慕渊,佳楠男朋友。目前就任于 A 大,我和她是奔着结婚去的。」
我悄悄地探出头,补充一句:「人家是教授。」
我爸气得咬牙切齿:「我还天王老子呢!程佳楠,你敢胳膊肘往外拐!」
我妈捶了我爸一拳:「她随我,你还说她!我不往外拐,你等着一辈子打光棍吧!」
我爸脖子一梗:「那能一样!」
我说:「怎么不一样了?这叫勇敢地追求幸福!」
慕渊把我头往回一摁:「没你的事儿,少气你爸。」
阿姨也加入劝架大军:「是呀,孩子的事儿,还是喜事儿,要慢慢地商量嘛……」
我爸捂着头,青筋暴跳:「我闺女被占便宜了……」
阿姨抓住慕渊往前一推:「哦,他也没经验,互相占。」
啊?
我精准地捕捉到「没经验」三个字,眼神慢慢地上移,对上慕渊的目光,眨眨眼。
我:「你没经验啊?」
慕渊:「闭嘴。」
慕渊面不改色地移开目光:「叔叔,我们可以谈谈。」
我爸被阿姨刚才的那句话镇住,狐疑地盯住慕渊,见他一脸诚恳,勉强地同意去书房谈话。
两人刚走,我妈就像看见多年的好姐妹,跟阿姨坐在一起:「我同意。」
两人一拍即合。
半个小时后,她们的话题成功地从婚宴办在哪儿谈到婚后带孩子,谁一三五,谁二四六。
温裕掉厕所里,一直没出来。
我缩在沙发上,提心吊胆地等待审判结果。
又过了半个小时,门「咔嗒」一声从里面打开,我爸面沉如水,慕渊随后。
我爸瞟我一眼:「你先跟我回家,东西都拿走。」
不等我伤心,我爸就跟阿姨说:「今天太晚,改天咱们两家正式吃个饭。」
我就知道,这事儿成了,还是我是慕教授办事儿稳妥。
温裕一把推开厕所门,脸上泛着神光:「要回家了是吗?走啊。」
我狠狠地瞪他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收拾东西,临走前,偷偷地在慕渊脸上亲了一口,为我们短暂的同居生活画上了句号。
因为我爸的管制,我和慕渊从光明正大的情侣,变成只能偷摸约会的地下恋人。
12 月月末,考博成绩公示:温裕第一。
因为这件事儿,我和慕渊的恋情在校论坛上爆了。
当初一女追三男的帖子再度被扒,那条调侃慕渊的评论下,有人回评:「你猜怎么着?她和最不可能的人在一起了。」
当然,最引人注目的,是我和温裕的姐弟关系。
温裕顺利申博,不少人臆测是通过我的关系走了后门。
傍晚时分,学生下课,我把车停在 A 大门口。
前不久下过一场雪,路边站了一排千奇百怪的雪人。
突然车门打开,风霜灌涌,季扬站在副驾门口,弯腰看我:「姐姐,好久不见。」
回想上次,他站在路灯下落寞孤寂,如今看起来恢复了往日的明亮灿烂,似乎过得很好。
我下了车,跨过厚重的雪堆,笑道:「我来找慕渊。」
今日 A 大开会,需要慕渊就博士录取一事儿上台说明情况。
季扬并不意外:「马上就结束了,跟我来吧。」
距离会议厅还有一段路,天上又开始飘雪,很快地远处连绵成片。
我和季扬在雪地里慢慢地走。
他低头,突然看见无名指的钻戒,顿了下:「好事儿将近?」
我展开五指,笑笑:「是,等领完证,过不久就要办婚宴了。」
「恭喜。」
一阵风吹过,树梢的雪扑簌飘落,我呼出一口雪白的哈气,仰头认真地看向季扬:「季扬,我希望你……好好的。」
声音不大,缠在风中,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清。
他踢了踢雪,转头:「好,我听你的。」
至此,压在心上的大石头终于落地。
其实对于今天这场会议,我并不担心。
评审过程公正,且全程有录像,结果是审阅组全体专家一起做出的决定,没那么棘手。但涉及这层关系,需要做出说明。
季扬把我带到会议厅门外:「很快就结束了。」
我和季扬并肩站着,望向紧闭的大门。
里面有人声透出。
「慕教授,请问你是否正在和温裕的姐姐交往?」
「不是。」慕渊的声音沉着、冷静。
「很好。风口浪尖上,是需要低调点,希望您配合学校,明日发布声明。」
「我的意思是,她是我太太。」
在一阵长久的沉默后,慕渊还嫌事情不够大,补充一句:「我们已经订婚了,下个月诚邀各位出席婚宴。」
我愣住了,慕渊只是在某天傍晚送我回家时,送了一枚鸽子蛋,户口本还在我爸那个老顽固手里!上哪儿办婚宴去呀!
「慕教授……」那人声音有些迟疑和磕绊,「您是认真的吗?」
「我不够认真吗?我以为,这是个严肃的场合,不该开玩笑。」慕渊声音沉冷,极具压迫力。
屋里传开窃窃私语,没过多久:「慕教授,我们需要商议一下。不过还是预祝你新婚快乐。」
「谢谢。」
厚重的大门从里面打开。
橘黄光束投落,高挑的人影站在光里。
他双目犀利,尖锐的眼神透过眼镜,冷漠、压抑。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火力全开的慕渊,只是站在那儿,强势到无法抵抗。这样的慕渊,说任何话都是令人信服的。
「老板。」季扬随意地打了声高呼,配合慕渊的说辞,「嫂子等很久了。」
话落,后面紧跟出来的几位集体看向我,尴尬又不失礼貌地跟我打招呼。
慕渊眼中的冷漠渐渐地淡去,眼神柔和、温暖:「你怎么来了?」
我用尽全力地飞扑入怀,撞得他后退几步。
棉衣很厚,他抱我有些吃力,但我还是固执地黏在他身上:「我来接你回家。」
「嗯。」他将我裹进大衣,手心滚热。
我在他眼睛里看见星星点点的光。
季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没问题吧?」我晃了晃慕渊的胳膊。
慕渊笑笑:「不会有问题。怎么解释是学校的事儿,怎么拿到结婚证,才是我的事儿。」
「啊,我还要问你呢,结婚证都没搞定唉!」
「所以,今晚我要去你家拿户口本。」
「?」
我不知道慕渊竟然准备齐全,从 A 大直奔我家。
此刻,房本、工资卡整齐地码在桌面,他与我爸相对而坐。
「叔叔,明天我想带佳楠去领证。」
我爸老脸阴沉,摆出一排二锅头:「会喝酒吗?」
「爸!他不喝酒——」
「会。」慕渊在我惊疑的目光中从容地答应。
要知道,我爸是千杯不醉,慕渊能行吗?
两瓶白酒上桌,外加几碟下酒菜,两人旁若无人地对坐小酌。
我妈把我撵到客厅看电视,说:「你懂什么?户口本是那么好拿的?不得过五关斩六将啊?这还是对他放水了,不然等明天七大姑八大姨来,几个大老爷们儿把你家慕渊围成一团,有你心疼的时候。」
我还是不放心:「喝酒伤身!」
「你爸有数,要是把他灌醉了,慕渊还得留下。你爸干不出搬石头砸自己脚的事儿。」
可我没想到,半个小时后,慕渊真的醉了。他静静地坐在桌旁,两眼似有水光,莹润闪烁,眼尾泛红。
他给自己和我爸满上:「爸,继续……」
我爸气得老脸通红:「谁让你喊我爸的!」
慕渊一言不发,无声地望向我,仿佛在说:「你看,你爸爸骂我。」
我莫名地觉得他很委屈,冲过去把他护在后面:「你干什么!人都醉了,凶什么凶!」
慕渊拉住我的手,将头轻轻地靠在我的胳膊上,激发了我强烈的保护欲。
我手一伸,对我爸说:「户口本!」
我爸气笑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们就会骗你这种不谙世事的小丫头片子!」
慕渊又看向我妈。
于是我妈也加入谴责大军:「你差不多行了啊,我去把客房收拾一下,你把户口本给他。」
我爸冷哼一声,回屋找户口本,客厅中只剩下我俩。
我戳戳慕渊:「喂,大教授,别演了,都走了。」
他抱住我,头枕在我的小腹上,言语含糊:「佳楠,我高兴。」
他呼吸均匀、眼眸轻阖,原来是真醉了。
我扶着他去了客房。
书房桌上只开了一盏小灯,光线昏暗、人影摇曳。
我把他放在床上,慕渊的眼镜歪了,松松垮垮地架在高挺的鼻梁,睁着朦胧的眼看向我。
我不禁被美色迷惑,鬼使神差地靠近一些:「我给你解一下扣子。」
慕渊攥住我的手腕,带到领口的位置,声音懒散:「户口本呢?」
「还在找。」
他突然就不让我碰了:「找到户口本,我就让你解扣子。」
这幅待价而沽的样子,我莫名地想笑。
以往都是他逗弄我,少有这种任人欺负的感觉。
我说:「那我拿不到怎么办?」
慕渊想了想,解开一颗:「拿得到吗?」
看着他白皙、莹润的锁骨,我的心跳陡然地加快:「拿不到。」
他又解开一颗:「拿得到吗?」
「你犯规!」
慕渊表情不变,又往下,半解不解:「拿到我让你自己来。」
老禽兽!
我踢掉鞋子钻进被窝,悄悄地伏在慕渊耳边说:「放到我包里了,放心。」
他这才松手,让我给他脱衣服。
夜色渐浓,慕渊轻轻地在我额头落下一吻:「晚安。」
从民政局走出来,我人都是懵的。
我结婚了。
用慕渊的话来说,有很多好处,比如可以偷懒,晚上没有门禁,还可以和他名正言顺地滚床单儿。
我恨不得昭告全世界:老娘自由了!
慕渊被我逗笑:「带你去吃饭。」
我踮起脚尖,偷偷地跟他说:「其实我对吃饭没什么兴趣。」
慕渊听完,沉默片刻:「了解了。」
然后他把我带到酒店,掏出了身份证。
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只想跟他散散步啊!
前台小姐姐的眼珠在我和慕渊身上滴溜地打转,试探地道:「两间房?」
「不,一间。」慕渊脸不红心不跳地拿到房卡,点了几个菜让两小时后送到房间。
许是我表现得太过拘谨,前台小姐姐叫住我:「小姐,您需要帮助吗?」
说话时,她手都放在电话上,随时准备拨打出去。
「程小姐,万一打给你老公,我们就完蛋了。」慕渊双手插兜,「十分好心」地提醒。
!!!
我没忽略慕渊眼中揶揄的笑意,在前台小姐姐惊惧的目光中,把结婚证往人前一拍,红着脸:「他就是我老公!」
小姐姐仔仔细细地端详半天,松懈下来,笑笑:「新婚快乐!」
刚进电梯,我就红着脸扑过去:「你刚才干吗呢!差点儿就被别人当成变态……」
慕渊将我堵在角落里,低头吻住。
我几度想开口说话,都被他趁机抓住机会加深这个吻。
最后,慕渊见我心不在焉被迫中断,眼神透过眼镜,淡淡地盯着我:「程小姐,我难得有假期,你一定要将时间浪费在说话上?」
「那干什么?」
慕渊无声地望着我,在电梯到达顶层后,勾起唇角:「当然是干些该干的事儿。」
自那天说明会后,学校给慕渊放了个短假,慕渊当婚假来过,该干的事儿一点儿没少干。
正值元旦,温裕还没开学,已经被萧铎川抓去适应实验室的生活了。
我和慕渊则出门拍婚纱照。
拍摄场地选在地广人稀的海滨公园,但由于放假期间,还是被他的学生撞见了。
一群人围着我,恭恭敬敬地喊我「师母」,让我受宠若惊,趁休息的时间,我给他们点了奶茶。
结束后,我疲惫地靠着慕渊,说:「总觉得他们喊我师母,把我叫老了。」
「委屈我们楠楠了。」慕渊慢吞吞说,「要和我这个老家伙在一起。」
我笑嘻嘻地抱住他,「吧唧」亲了一口:「年纪大好呀,会疼人。我就喜欢年纪大的,一点儿都不委屈。」
慕渊无奈地笑笑:「被小姑娘套牢了。」
深冬的树光秃秃的,树枝上盖着一层薄薄的雪。
我和他坐在公园的长凳上,为了汲取温暖,我裹着羽绒服往慕渊怀里一扎,鬼鬼祟祟地说:「那我送你个大礼,再牢套一点儿。」
「你说。」
我拍拍蓬松的婚纱,郑重地道:「慕先生,要孩子吗?」
慕渊一愣,神情由最初的错愕逐渐染上笑意:「你说什么?」
我勾起嘴角,轻轻地吻住他:「我说,慕先生,新年伊始,阖家团圆。这是我送给你最大的礼物。」
假期过后,我和慕渊正式地公布了婚讯,当初那条帖子下,贴主出来澄清,说内容为随便杜撰的;评论区则围满了吃瓜群众,还有人考古查到了我和慕渊在比赛中用过的游戏 ID,磕 CP 磕得飞起。
同天,A 大调查结束。
学校网站首页郑重地挂上一则声明:「本次博士录取成绩真实有效,不存在作假。」
另一条是学校认证 ID 发布在校内论坛的非正式公告。
在相同的内容后,另附一行小字:
「恭祝慕渊教授新婚快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