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记录
——记符烨与我的微信交流
◎刘衍清
图为2020年9月5日符烨赴张谷英天龙村参加文化扶贫捐助活动。
“刘老师,给您提个小意见。岳阳某文化人看了您的文章后嘲讽,攻击您说您文章中的顿号每次都用错了,说一个文化名人顿号都不会用,总有这么一些喷子。您以后用手机写作时注意一下咯。”
这是2022年8月30日下午14:47,符烨用手机发给我的微信。
当时,我并不知道符烨此时因患癌已在广州住院,更想不到这时她已病入膏肓,却在千里之外为一件小事,对我这样一位已退休多年的老同事如此关切。我回微信表示感谢,同时又为自己常因手机打字出错作了说明。几分钟后,符烨又发来微信,说:
“发朋友圈没关系。编文章的时候要xxx他们(注:名字隐去 符当时不知我已不在某群发文而另创建了一个新群)将顿号改过来就是。我已经让人微信将那人说了一顿(他不在我朋友圈 别人截图给我看的),如果是善意地指出,大多数人都可以接受,如果是不怀好意的嘲笑就让人生厌。”
对同事和朋友的热心,符烨可谓至诚至真,两肋插刀。其实,虽然与符烨同在一个新闻单位工作,但我退休前与她并无多少交集。我先后在报社摄影部、要闻部等六、七个部门工作过,唯独没有到副刊部待过。因此与大学毕业后就一直从事文艺副刊编辑的符烨没有多少接触。
直到2020年9月初,我组织了一次赴张谷英镇天龙村慰问“牧羊诗人”陈飞跃的文化下乡扶贫活动。因规格较高,有市人大常委会原副主任包忠清、国家一级作家梅实、著名画家殷本崇、著名诗人杨凭墙、岳阳福建商会党支书记石修安等70 多位文化艺术界和慈善界人士参加。我便邀请报社副刊部主任符烨同行,因不久前在一次茶山采风活动中彼此加了微信,我在微信中问她能不能定下来,符烨立即爽快回应了几个字: “那谢谢您!能定,去!”
9月4日,出发前的头一天晚上,住在理工学院的符烨又反复发微信落实出行路线:
“衍哥,明天去张谷英要经过奇家岭吗?”
“衍哥,陈玉宝已经和我联系上了。他也不知道明天怎么走,明天大部队要经过奇家岭吗?”
2020年9月5日,岳阳文化界、慈善界一行70余人赴天龙山文化扶贫下乡活动如期举行,符烨不但参加了慰问活动,而且事后才知道除了慰问陈飞跃以外,符烨还邀几位女同胞单独捐助了陈飞跃失去父亲的外甥女。
由于彼此有了些了解,从2020年9月到2022年11月,我的手机上记录了与符烨来往的150 多条微信信息,大多是有关约稿、改稿的内容。
说实在,我与文字打了大半辈子交道,但主要是新闻报道,偶尔写些诗歌散文,并从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开始就在中央和省、市级报刊发表了一些文学作品,但能称得上纯文学性散文的很少。特别是符烨对副刊文章要求特别,她除了主编纸质副刊,还办了一个副刊的网络平台,上纸质副刊先要过网络一关,达不到点击率的文章免谈。因此给符烨负责的副刊写稿,不但要求文学性强,而且要求社会关注度高、阅读量大、读者点评多,孤芳自赏的作品基本入不了符烨的法眼,报社头头打招呼也不管用。我开始给符烨写些介绍岳阳老街历史的文章,习惯引经据典。符烨在微信中坦诚回复:“衍哥好,我将文章中这条街的与文化没太多关系的史料剥离掉了,您到时候还可以(另)写篇文章。”
还有一次,也是同样的回复:“衍哥好!稿子看了,很好!您恰哒亏。但是稿子长了点,刘社长说篇幅两千到三千字。只怪我没和您讲清楚。我改了一下,还是交给您自己来删。史料方面的可以大幅删,只需要一点点串起文章。麻烦您修改成三千五百字左右交给我。加强文学性,减少考证文字。”
这些年我虽然退休了,但从事的社会工作较多,又曾承办了报社的一个黄茶版,比较忙。而符烨总是鼓励和支持我为副刊写稿。她甚至在一次微信中谈道:“可以不限频率,您可以一个月发几篇都没问题,您如果想到了什么题材都可以告诉我咯。这个栏目与阅读量挂钩,稿费会比较高。”其实我历来写稿都不是冲着稿费而来,退休后的稿费要到报社签字领取,我嫌麻烦又没时间,多年来都懒得领这笔钱。后来报社改由微信发,但还得办相关手续,涉及到副刊的稿费,符烨便帮作者一一代办手续,然后用微信转发,我经常未收。符烨屡屡给我发微信,催我收款。她在微信中反复说:“请您一定收下”“您一定收下咯,就别客气了,不然我要邮寄给您,那多麻烦”“您收下吧”。其实,符烨给我开的稿费并不低,她在微信中说:“我有权决定给您开的最高稿费150元”,我说不必,她又回复:“那我帮您领或者要志恒(注:我在报社工作的小儿子)去领,150元也是钱,去超市可以买好大的一袋东西。”
我迟迟不领“情”,2021年春节过后的一天,我与殷本崇先生见到符烨,她叫我把手机给她看,我没有反应过来,她把手机拿到手,几敲几敲就把稿费转到我微信账上了。
符烨有许多爱好,但最爱好的还是写出有影响的副刊稿。那天她发微信:“过些天请您和梅老板吃饭,给你们每个人写个专访,请求您给我一个小时的采访时间,我一定将文章努力写好。”还有一次,符烨除了请我与梅实以外,还请了一位特殊的客人——黄正兵先生。她在微信中说:“衍哥好!下礼拜二晚上六点,我请您,梅先生,黄正兵先生吃晚饭(早说过要请他喝一杯,不能光说不做),请您一定赏光!到时候安排人去接您。地点,礼拜一告之。”
黄正兵何许人也,原是岳阳影剧院一名普通的退休职工,由于他坚持阅读岳阳日报副刊文章,而且每次都作了十分认真的点评,细心的符烨记住了他的名字,要表示感谢。这顿饭是符烨自己掏腰包在报社附近一家价格不菲的酒店请的,她说是头次请黄师傅,要上点档次。有人写过一篇文章,说符烨负责的岳阳日报副刊一手抓作品,一手抓数字,数字就是点击率。岳阳日报副刊的公众号阅读量一直在全市排名位居前茅,这与她的严格要求不无关系。凡是发现作者连自己发表在副刊公众号的文章都不转发,再好的朋友她也较真。如有一次梅实发了文章,过了几个小时我再看却发现文章撤掉了。一问才知梅实忘记转发,符烨一怒之下,便以撤稿“惩罚”这位当年当过报社一把手又是调符烨进来的老领导,直到梅实也发现撤稿并表示马上转发才得以恢复。对于我来说,符烨也不是篇篇看好,如写的内容不对副刊的路,符烨马上在微信上告知:“此文不是我的菜。”
与符烨最后一次微信往来是2022 年11月3日下午,我去《岳阳日报》社给几位同事送我新出版的几本书,符烨不在,打电话未接。过一会符烨回微信:“不好意思,在外面有事。您有何指示?”
当我微信说明何事后,她马上回信:“谢谢,我在广州,可能要十二月份才能回来。再联系。”时间是2022年11月3日下午15:35。
想不到仅隔29天,广州传来让所有人难以置信的噩耗——符烨走了。
曾记得,2022年2月18日下午15:56,守护在妻子病床旁的我收到符烨发来的微信:“刘老师好!嫂子好了蛮多吧?但愿早日康复!约你写篇守护病床上的老妻。”
我含着热泪将《重病中的爱妻,我愿让你揪一万次耳朵》的稿子发给符烨后,很快收到她发稿后写在前面的推介语:
“昨天晚上收到刘老师的稿子,今天早上与他交流时,十多分钟的时间里,他几次哽咽,泣不成声,让我也泪水盈眶。这个稿子必须走特殊通道:中午加班将稿子改出来,下午排完三个版以后,赶紧亲手制作。愿大姐早日康复!”
在我的手机上还留下了符烨好多好多这样至真至诚的微信记录。深夜了,我用湿润的双眼凝注她微信中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标点符号,我仿佛见到她熟悉的笑容,听到她说:“我要十二月份回来……”
谁知真到了十二月,符烨却用另一种方式回来了,符烨给我发的微信定格在2022年11月3日下午15:35时分,但她的每一条微信却永远刻在我的心头。我想,还有许许多多与符烨见过面或从未见过面的作者和读者,都会在心里记住她——一位睿智而又真诚的真正的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