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建阳吗,怎么在建瓯附近找到父亲?这么多年父亲的生活怎么样?
蔡右红:父亲有去找我们,也有去找房东,但是这个房东是死都不肯说我们被拐的情况。父亲绝望了,一个人走出去到建瓯的一个村子,其实离建阳很近。
他一个人在那里生活了十几年。在当地遇到了好心的村干部,把他介绍到食堂里面做饭,做了十几年。后来遇到了一位好心阿姨,她的丈夫去世了,看到父亲一个人在外面很无助,收留他在家里。
找到父亲的时候,那位阿姨还在。还好是阿姨收留他,否则就是流落街头,后半生在哪里过都不知道。父亲去世之后,我过年也都有去看她,我也一直把阿姨当做我的娘家人。
澎湃新闻:能不能再回忆下跟父亲的相认的场景。
蔡右红:那个时候很激动,心想就离得这么近,为什么要隔这么多年才相见。甚至有点怨恨他为什么不来找我。
他说,屏南那么大,没有具体地址,“我怎么能找到你”。当时见面激动一些,“为什么不来找我”也是一些气话,后来慢慢理解了父亲的处境。
澎湃新闻:父亲有没有跟你说过,你们被拐家里只剩他一个人时的心情?
蔡右红:说过。生活给他的这种打击,就是完全无法承受。所以整个人就像疯了一样,整天都是喝酒。借酒消愁,只能靠酒麻醉。
澎湃新闻:能不能再详细讲一下你和父亲相认之后的生活?
蔡右红:找到他之后就相认了一下,那天晚上就回来了。因为女儿在读小学,我把她托付在隔壁家,所以必须回来。不可能把女儿又丢在别人那儿就不管。
几天后,父亲和阿姨就来屏南看我了,我当时很高兴很兴奋,感觉一下子有了娘家人。再后来就是我有空就去建瓯看父亲,父亲一年也会来我这里几次,每次都会住上些时日。
在公安和媒体帮助下找回姐弟
澎湃新闻:你是怎么通过网络来寻亲的呢?
蔡右红:今年上半年,我在抖音上发寻人启事。“花开岭寻子”的邓飞老师刷到了,安排张书老师联系我,帮我扩散信息。信息扩散出去浏览量很大,就引起了重视。
杜爸(电影《亲爱的》原型之一)也是张书老师推荐联系的,后来上官正义(著名打拐志愿者)、孙海洋(电影《亲爱的》原型之一)相继给我提供帮助。杜爸教我发微博,还开车送我去南平报案。
杜爸就是那种宁愿自己淋雨,也在为别人打伞的人。我也是希望杜爸快点找到他的孩子小米奇,毕竟他也帮助了很多家庭团圆,我也希望早日结束这种东奔西跑的日子。
有了他们这样的力量,我们这些寻亲家里才有希望。是杜爸他们的帮助,让我们看到了希望。
澎湃新闻:今年报案,警方很快就帮你找到了亲人,那之前你有过报案吗?
蔡右红:之前有去报过案,但一直没有找回亲人。这一次是杜爸让我发了一条微博求助南平公安。可能影响力比较大,南平那边一下子重视起来了,就找得很快。
感谢他们,民警也确实努力,帮我找到了弟弟和姐姐。
现在寻亲可能利用互联网上面的一些渠道比较重要,这次反正很感谢杜爸,感谢他给我大力支持,没有他的帮助,可能也没有我今天三姐弟的团聚。还有上官正义、孙海洋,还有邓飞老师、张书老师,他们都帮助了很多照顾我。是我很幸运遇上的贵人。
澎湃新闻:见到弟弟后顺利吗?
蔡右红:弟弟当时找到了,但不愿意见我,因为人贩子说他是被亲生父母卖掉的,弟弟一直有心结。
后来解释清楚了,弟弟还是不知道怎么面对我,然后我真的等不下去了。我就自己去找他。其实他不是不认我,他心里是想认我的,他都准备好了,穿了红色的短袖,拿了一束花在那酒店等我。
可能他是想低调一点,见面时就没让媒体过来。他可能就是心里有点害怕,不知道怎么面对,毕竟我们隔了41年时间没见面。
澎湃新闻:能不能回忆一下你跟弟弟一起去见姐姐的场景。
蔡右红:找回姐姐的好消息真的来得太突然了。我做梦都没想到的。
那天晚上,本来我就带着弟弟去墓地祭拜父亲,但出门前下了一场大雨给挡住了。一个多小时后雨停了,南平市公安局来电话,说有我姐姐的信息,让我马上回去。
我说我在这边找不到车,南平公安的民警就直接开车来接我们。
到6点多将近7点,我们就在会议室里面,姐姐就站在那里。我和弟弟走进去,感觉就一脸懵,可能又激动,又不知道怎么面对姐姐。好多话想说,但是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弟弟也不知道说什么,感觉他是这么多年没见,好像对姐姐也没什么印象了。然后姐姐就把手打开,我们过去抱她,我弟弟也扑过去。我和姐姐哭得稀里哗啦的。弟弟没怎么哭,男孩子比较坚强一点。
三姐弟一起寻找妈妈
澎湃新闻:姐姐这么多年有来找你们吗?
蔡右红:姐姐在“养家”没上过学,她不懂得怎么找。但她经常在那里伤心地哭,她说也很想出来找,但是不知道怎么找,不知道往哪里找。
澎湃新闻:你的受教育程度怎么样?
蔡右红:我也就读了三年级。后来要寻亲,识字,然后用那些媒体什么的,都靠自己一点点琢磨学的。走这条路,必须要自己去坚强地学。寻亲路程这么长,你不可能事事都要求助别人帮忙。不懂的我去学,再不懂就去问。现在网络发达,电视手机上面都能学到很多。
澎湃新闻:姐姐弟弟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蔡右红:姐姐和我一样,小时候都很苦。弟弟还好,他“养家”很疼爱他。现在他们生活过得很好,我比较苦一点。因为我就是感觉这些年找他们找得很累很辛苦。弟弟一直也说姐姐辛苦了,没有你的付出,我们就没有今天的团聚。
姐姐现在都当姥姥了,弟弟的孩子还小。弟弟在“养家”里还有三个姐姐疼爱他,是很幸福的,他的女儿才7岁,儿子才出生不久。我的儿子是28岁,已经订婚了,要给他们准备结婚。女儿今年16岁,日子慢慢好过很多。
澎湃新闻:这么多天你和姐姐弟弟都在一起吗?
蔡右红:对。从找回姐姐和弟弟,我们一起玩到了7月14日。
4号下午,我带着弟弟和姐姐去了我们当年的失踪地,帮姐姐找找回忆,到处陪她逛一下。5号就带着姐弟来屏南。
我这个村的邻居很好,也很热情,买了一个非常大的鞭炮迎接他们。我儿子在福州,所以大家又去了福州,过了一夜。我儿媳妇也很高兴,这么多年还能找到大姨跟舅舅团聚真是太不容易。
这些天姐姐弟弟就一直住在我屏南的家里。这边白水洋景区等大大小小的地方都去了。弟弟还不怎么爱出镜,饭后一直散步,我就偷偷拍视频发抖音。
弟弟确实很开心,现在变化很大,真的让我刮目相看,一开始觉得他有点冷漠的,但是现在接触时间长了,感觉也是一个非常善良的暖男。他表面上看起来很调皮,但是内心是善良的。
这也是我一生人生中最开心的时刻。每天陪他们去玩,那天去白水洋也玩得不亦乐乎。
澎湃新闻:你有没有想对其他寻亲家庭说的话什么的?
蔡右红:反正一定要坚强,一定要自己要保重身体,我们才有希望找到失散的家人。如果不坚强,就找不到他们了。所以一定要坚强下去,不管后面的路怎么样,我们都要坚持下去,才能看到希望。我也希望这些被拐的孩子也能勇敢站出来,主动出来找亲生父母。
澎湃新闻:有约定下次什么时候和姐姐和弟弟见面吗?
蔡右红:现在因为疫情,没有想到具体该怎么做,但也不是说寻回了就要天天住在一起,天天见面。
我知道他们都好,然后过节稍微走动一下,然后能打个视频电话就可以了,毕竟现在都有每个人的家庭的生活。我们也不可能天天黏在一起,只要过年过节我们走动走动,平常也经常联系,就可以了。
以后过节然后就不用哭了,也不会再哭了。现在他们早晚会给我打个视频问问聊聊,大家心情就会好一点,慢慢地一天一天就会好起来。
澎湃新闻:你们现在打算怎么找母亲,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蔡右红:听他们说妈妈是被拐卖到山东济南。但是我没有照片,也没有详细的地址,也没记住胎记什么的,这确实有点难,只能求助公安那边想办法帮忙寻找。好在接下来我再也不是一个人了,我们三姐弟要一起找妈妈。
责任编辑:崔烜 图片编辑:胡梦埼
校对:栾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