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天的亲密,也没有让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更好一点。
八天前的婚礼,她和陆尧在婚礼上扮演了一对儿和睦的新人,晚上回了婚房,气氛却诡异起来。
那时沈林欢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最先发愁的是自己的工作,她入职了陆氏集团的行政部,还没开始上班,婚礼过后,她就要和他在一个公司了。她其实并不想,但长辈的安排,基于各种考虑,她暂时不能拒绝。
和陆尧的关系也让人头疼,算起来两个人从小就认识,可惜没有青梅竹马的美好,反而她多次拒绝他的好意和表白。以至于后来他对她都有敌意了。曾放言:我他么再搭理她算我贱!
沈林欢曾想过,反正也是注定没有交集的人,也就无所谓他讨不讨厌自己。
但现在……
他并不是那种很容易原谅别人的人,常有人形容他——心狠手辣,睚眦必报。搁在古代就是个暴君的形象。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坐在新房的床边,等着他从宴会上退下来。她想,最好他喝醉了,回来倒头就睡,即便做了无数的心理建设,依旧不是很想立马面对他。
可惜她失策了,陆尧进来的时候,很清醒。清醒得能看得到他眼神里的戏谑和冷淡。仿佛在说:拒绝有什么用,最后不还是落到我手里。
她沉默了一瞬,突然有些好奇他为什么会答应联姻。
为了打她脸?
不可能,她没那个面子。
陆尧脱了西装外套,随意丢在了沙发上,他没有说一句话,径直去洗澡了。
仿佛坐在床上的,不是他刚结婚的新娘,而是个无关人士。
她就坐在那里发呆,直到他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说实话,陆尧长得真的好绝一男的,身材也好,手长脚长,肩宽腰窄,随意裹着一件浴袍,都仿佛是个能去立马拍睡衣广告的男模特。
所以上学那会儿,陆尧跟她表白,所有人都没有办法理解,她为什么会拒绝他。
毕竟以她的家世和条件,在旁人眼里,她能被陆尧看上,就像是恩赐。
沈林欢盯着他看了会儿,叫了声:“陆尧……”她想说,咱俩好好谈谈吧!
陆尧凝视她片刻,看她一副惆怅纠结的样子,骤然冷笑了声,“很不甘心?”那语气,却仿佛在说:不甘心也没用。
沈林欢皱了皱眉,徒劳地摇了摇头,“没。”她本来鼓起的勇气,被他一句话给搅和没了,有点儿泄气。
没什么不甘心的,甚至于有些庆幸是嫁给他,而不是任何其他人。
她其实挺喜欢他的,只是现下这种情况,她不喜欢倒还好了,因为喜欢,所以有些难堪。她偶尔会想起沈家对陆尧的谄媚态度,从而感觉到在这场婚姻里,自己是毫无地位和尊严可言的,所以也不怪他是这个态度。
自从得知婚讯的时候,她就在思考该怎么和他相处了,可惜毫无头绪。大概是因为,她太了解他了。
他这个人,向来心思多变,琢磨不透。
两个人的婚礼由双方父母一手操办,甚至于婚前两个人的礼服都是各自在家里试的,没有彩排,婚前甚至连象征性地见个面都没有。
——是他不想见她,而沈家也不敢指责他傲慢不礼貌。
沈林欢表示自己并没有不甘心之后,陆尧依旧是没什么表情,可能是不信。但她的确没有什么不甘心的。
沈林欢试图和他商量:“我没有什么不甘心的,反倒是觉得你似乎不太愉快。我不知道你出于什么原因答应的联姻,但我也很清楚地知道沈家的状况。不管怎么样我都还是要谢谢你。至于是做做样子过段时间就以感情不合离婚,还是凑合着过,都看你的。”她尽量把话说得诚恳,眼神也诚恳地轻望他,因为场面实在太过诡异,这些应该是婚前说的,可惜她压根儿没机会和他聊这些,两个人只领证那天短暂碰了个头,结婚证到手还没出民政局,他就被司机送去公司开会了。
——他刚调任集团总裁的位置,还没在集团站稳脚跟。董事会对他的行事风格以及理念相当不满,他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公司抱团的利益小团体,都恨不得生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他就是在这种状况下,答应和她联姻,并且在半个月内筹备好婚礼的。
津城上流圈子里,这些天最津津乐道的就是沈林欢和陆尧的婚事了,落魄的沈家,还有如日中天的陆家,婚礼办得这么仓促,除了看得出来沈家急于嫁女儿通过和陆家搭上关系以此改善日渐落魄的局面,另外也显而易见地能看出来陆家对沈家的轻视。
这没有什么,应该的。沈林欢知道。
有求于人就该有求于人的姿态。毕竟沈家和陆家联姻,完全是沈家在高攀陆家,如果不是仗着两家关系好,陆家老爷子又是个特别讲情义的人,陆沈两家的联姻,利益交换是完全不对等的。
沈家能带给陆家的利益,只有沈家快过气的名望和一些特殊的人脉。但对于陆家来说,完全是锦上添花,可有可无的东西。
所以沈林欢也想得很明白,大约是陆家并不想驳沈家的面子,这场婚姻的纽带因此并不牢靠,那么就意味着,这场婚姻能维持到什么程度,全看陆尧的心情。
所以沈林欢说这个的确是心里话,她没那么矫情,又想要利益,又想高姿态。
所以提前把姿态放低了给他挑明了说而已。如果他对这桩婚事不满,那她可以配合他,谁也不干涉谁,过两年就以感情不和分手。那时两家基本已各取到所需。他可以再找一个喜欢的,不给他添堵的。
如果他要想和她凑和一下,她也会尽心配合,做不了恩爱夫妻,相敬如宾总能做到。她没什么可挑剔的,沈家在高攀陆家,可她又何尝不是在高攀陆尧。
她话说得浅显,但她知道以陆尧的脑子,肯定听明白了里头的话。
意外的,他有些不高兴,眉眼低沉地看着她,整个人压迫感极强。她挺害怕他生气的,年少那会儿就盛气凌人,如今长大了,没了那股张扬劲儿,反而有种更内敛的霸道。
陆尧过来捏她的下巴,很仔细地看了她一眼,“凑和?”
沈林欢疑心自己哪里惹他不高兴了,于是改口道:“我是说……也可以做对儿真夫妻?”她有些不甚自在,毕竟曾经拒绝那么干脆,如今这场面就挺讽刺的。
陆尧陡然笑了声,点点头,“真夫妻要做什么,你知道吧?”
沈林欢“嗯”了声,她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
她还在试图打破两个人冰点一般的气氛,“我知道我以前……”她没有说拒绝两个字,怕刺激他,换了个委婉的说法,“我以前让你挺不愉快的,你要是想撒气,可以撒,解决完了,咱们再说婚姻的事。”她抬头,目光看着他,眼神尽可能的真诚客观。
她不想和他生气。
沈林欢觉得自己一板一眼的样子,特别幼稚,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她的能力有限,从来都有限,不然也不至于事情到如今这么糟糕的地步。
陆尧脸色阴晴难辨,他就那样靠在床头,不知道是在思考什么,总之脸色很差。
过了很久,他才吐了两个字,“九次。”
沈林欢恍惚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拒绝过他九次,他应该是说这个。不知道怎么,她心慌了一下,想说什么,梗在喉咙说不出来。其实这个九次沈林欢压根儿没有算过,还是陆尧非提醒她。
第一次她拒绝他,只是拒绝了他的早餐,第二次拒绝了他好意的帮助,第三次拒绝了和他同桌,第四次拒绝了乘坐他的车,第五六七次沈林欢拒绝了什么,她都忘记了,总之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第八次的时候她被一群“名媛贵女”羞辱,陆尧正好在旁边,半开玩笑着说:“不如你做我女朋友吧!我做你的靠山。”沈林欢记得自己还冲他礼貌笑了下,摇摇头:“谢谢,不用。”
第九次的时候,他的语气认真了很多,算是正式的表白,并且对上一次的唐突难得说了抱歉,他以为她是觉得他不真诚才拒绝他的,沈林欢那会儿内心很复杂,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于是心急之下说了句:“我有男朋友了。”
她当然没有男朋友,陆尧想知道很容易知道,连拒绝的托词都这么不走心,后来沈林欢从别处那里听说,陆尧很生气,倒不是生气她拒绝,而是生气她每次都拒绝得非常不走心,仿佛他是一个垃圾一样需要敬而远之似的。
沈林欢那时也想过解释一下,只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唯一一次碰面,他众星拱月地呆在人群,她过去只会扫他的兴。但那次她和他还是碰了个头,他身边人还在调侃他,“十一,听说你又被拒绝啦?两次了吧!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魅力了。”
他觑了她一眼,冷声嗤了声,纠正道:“九次。”倒是丝毫不觉得丢人,非常坦然地自揭伤疤。
那些人看沈林欢的眼神里充满了敬佩,能连着拒绝陆尧九次,也不是一般人。
只沈林欢苦笑,她其实压根儿没有觉得自己拒绝过他很多次,他说了句九次,她才慢慢去回想到一些。
后知后觉的,有些愧疚。
……
很多年后的陆尧和那时的陆尧重叠在一起,他依旧是高高在上,自己依旧是木呆呆的。
他抬头瞧着她,神色莫辨,“行,解决,你陪我九天,哪儿也不许去,就在这儿。做夫妻做的事,然后之前的事我就跟你勾销。”他静静看着他,眼神直白得近乎羞辱,“怎么样?”
但沈林欢并没有特别难堪的感受。她只想能快点儿解决掉两个人之间的问题,然后让生活步入正轨。
况且,她真的不想在这个时候和他置气。
于是她“嗯”了声,很认真地点了下头。
陆尧又是沉默好久,似乎不确定她听没听懂,“上/床,懂吗?”
这句话太过刺耳,沈林欢皱了皱眉,旋即又点了下头,坦然道:“懂,但我没……什么经验。别扫你的兴就好。”
她没有丝毫反抗,没有他料想的愤怒震惊亦或者难以置信,她就好像一汪水,平静地容纳所有的涟漪,好像无论他提多过分的要求,她都能平静接纳并严格实施一样。他原本没打算刁难她,只是突然有了别的想法。
场面诡异,沈林欢顿时尴尬得头皮发麻,心想明明合法夫妻,怎么硬生生整出了诡异的感觉。领证的时候,他就是这幅表情,脸色深沉,看不出任何喜悦,以至于工作人员甚至问了句,是否自愿。
陆尧听完她说的话,似乎是嗤了声,又似乎没有。他靠在床头抽了半根烟,倒也没有强迫她立马和他亲热,而是问了句,“喝酒吗?”
酒壮怂人胆?沈林欢觉得还行,于是点点头。
然后陆尧就去酒柜拿了瓶香槟,各倒了一杯,沈林欢一口一口啜掉,然后两个人沉默地并排坐在沙发上,没多久她就觉得热了,然后把空调调低了两度。
陆尧开了电脑不知道在看什么,或许是交代工作,毕竟九天什么的,应该是他临时起意。也不知道就公司那情况,他怎么走得开的。
不过倒给了她缓冲的时间,她再次去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陆尧冲她招了招手,没有多余的话,她靠近的时候,他已经揽住了她的腰,唇贴在她耳后,细细啮噬着。
或许是酒精的作用,又或者是他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关掉了顶灯,倒也没有想象的那样别扭。
那晚他们做了两次,或者三次。她记不清了,只记得全程两个人都没有什么话,除了前面疼了点,后面体验不差。
而且起初不仅她疼,他好像也疼,差点儿进行不下去,她才知道他也是第一次,还礼貌地鼓励了他一下,“慢慢来。”她忍着疼和不适都没吭声,反而先去安慰了他。
结果他脸更黑了,凉凉地告诉她:你放心,有的是时间慢慢琢磨。
大约是太了解他,对他这种不说人话,一开口就呛人的态度,非常能明显地感受到,是对她的专有态度,
毕竟虽然他从小就性格强势霸道了点儿,但其实大多时候带着几分“四目之下皆傻叉”以及“不和傻叉说话”的冷淡。很多时候他都懒得理人。
这会儿呛她,更多还是出于报复心吧!
她没什么好说,任他撒气,忍着就是了。
第二次她就不吭声了,不过也没什么值得吭声的了,因为发觉他似乎在这方面还挺天赋异禀的。
结束了的时候,他没尽兴,但因为她神经太过紧绷以至于后面有些撑不住,他便作罢了。
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陆尧看得烦躁,于是逼问她:“有那么难受?”
他是问心理上的,虽然面上不显,但他就能感觉到。
他太了解她了,小时候那会儿就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忍耐力,永远一副淡淡的样子,好像任何事情都不能引起她波澜似的,永远在理智思考,被欺负了也很少愤怒跳脚,也从不哭哭啼啼,她是一条不咬人的狗,永远冷眼旁观着所有的暗潮汹涌,你要是觉得她没用,她绝对能不经意狠狠咬你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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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林欢听到他说话,侧头看了看他,摇了摇头,很冷静地说:“没有,我只是在反思,不应该太紧绷,对不起,我知道你没太好受。”
陆尧冷笑了声,“你做数学题呢!还带总结反思的?”
真特么行!
婚后第二天早上,沈林欢起床去做的饭,冰箱里一大早就已经是满满当当的食物,她厨艺还行,做了中式的早餐。
半开放的厨房,他就靠在台子那里看她,也不说话,视线却有如实质一般钉在她身上每一寸,看得她浑身不自在,因为他那眼神,跟昨晚意犹未尽的眼神,太像了。
她很努力也没能憋出一个笑,只是很别扭地问了句,“有不吃的食物吗?”
她知道他的饮食习惯,他不怎么挑食,只是吃不了太辣,也不喜欢菌类。
——如果这两年他没有习惯突变的话。
更知道这些食物都是他昨晚才临时叫人准备的,他的家政,总不会准备他不喜欢的。所以这就是一句废话。
废话促进交流嘛!不然干着也太尴尬了。
陆尧显然并不想为了这个努力,他才不管气氛僵不僵,他略带审视地问了句,“什么时候学会了做饭?”
陆尧不会说废话,所以他问她什么时候学会了做饭,更像是一种审问,沈林欢脑子飞速运转,唯一得出来的结论是,他以为她为了别的男人学的做饭。
——她和前男友分手没多久,虽然也是家里安排的对象,并没什么感情,但确实是交往过几天的。并且因为要和陆家联姻才断的来往。
沈林欢小时候还挺娇气的,沈家虽然落魄了,她在经济上也没受过苦。别说做饭了,她连厨房都没进过。
前男友云朝是个教授,传统的学院派,胃不大好,云母每天都会专门做养胃餐送去学校,因为一些缘故,沈林欢也去送过一次。
她摇头,“我奶奶生病的时候,她不喜欢医院食堂的饭。”
她奶奶,去世有半年多了。
陆尧没再说话,不知道对这个回答是否还满意。
吃饭的时候,两个人也沉默。面对面坐着,筷子碰碗盘的声音清晰得让人心惊。
吃完她要去洗碗,他抓住了她的手腕,“会有人来收拾。”
说着,他便抱起了她,把她搁在旁边小桌子上……
沈林欢有些没办法接受,皱着眉看他,意思是,能不能换个地方。你以后还要不要在这儿吃饭了!
陆尧便嗤了声,“后悔了?”
这不是偷换概念吗?可惜她反应慢了些,还没找到合适反驳的话,他已经侵了上来。
她虽然有些抗拒,但想了想还是算了,于是很快坦然接受了。
之后的几天……大抵也是如此。
她就像个橡皮人,任他捏扁揉圆,毫无反抗。
家里的各个地方,两个人都待过,没什么话,只有身体接触。他还把两个人的手机收了,没事干就让她干坐着,吃饱喝足闲着没事,没有电子产品,就只剩下某项双人运动这种原始的娱乐方式。
也并没有最初以为的那么频繁,他更多时候只是搂着她抱着她,看看书看看电影什么的,偶尔还带着她去打游戏,她不会,从没玩过,握着游戏柄的手僵硬得像是脚,人物就一直死、一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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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是太无聊了吧!毕竟也不能真的九天九夜全在床上过。他虽然也不恼,但也不顾她尴尬,就一局一局让她陪着玩。
人物死的时候,屏幕会弹出来“game over”,然后那字就以几秒钟为间隔不停地弹出来,毫无游戏体验,也不知道他的乐趣在哪里。
大概乐趣就是折磨她?看她不会玩硬玩。
但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战略,未免太过幼稚了点儿。
好几次沈林欢都想摔游戏柄。
可理智告诉她,摔完可能要和他吵架,吵架了说不定以自己容易心软自我反省的性格还会主动去哄他,哄了他说不定还要被他嘲讽,嘲讽完说不定她更生气了……
这么一想,她就不想发脾气了。
……
总之日子并没有想象那么难捱,八天倏忽就过去了。
沈林欢在第九天的早上,吃完饭待在沙发上陪他处理文件,只有两个想法。
1.想剪指甲。
2.想开窗看看下雨。
她憋了半个小时,终于在他旁边待不住了,然后轻手轻脚下了沙发,摸到指甲钳包,推开落地窗,去小露台的躺椅那里,坐在那里剪指甲。
陆尧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他站在那里静静看了她会儿,她穿着暗红的绸质睡衣,衬得皮肤雪一样白,低着头,很安静在剪指甲,那双手如她身上每一处,纤秾合度,抓在他身上的时候也是真的疼。
昨晚他很多次可以提醒她,只是看她情动迷离,便不愿开口,只是结束了,才淡声说了句,“指甲该剪了。”
她总是很少话,但该记的话,做的事,分毫不差记在心里。
这种性格,也不知道怎么养成了。
他对沈家,莫名又多了几分憎恶。
陆尧抬步往她那边走去,挤在她那张椅子上,一副起床气浓郁的样子。
沈林欢默默给他腾出来点位置,对于他奇奇怪怪的行为早就免疫了,也知道不能问为什么,因为他大概率不会回答,说不定还会嘲讽她几句,一副老子想干嘛就干嘛你管不着的拽屁样子。她不会上赶着招没趣。
他瞧她不理她,又不爽了,把手伸过去,“给我也剪剪。”
沈林欢:……
“哦,那我坐旁边,不然不顺手。”她想从椅子上下去。
陆尧双手扶在她腰上,一用力,她就掉转个身子,坐进了他怀里。
“剪吧!”
最后一天过得很快,晚上他就消失了。
偃湖公馆一号紧闭了九天的正门,终于开了。
秘书来接他的时候,是晚上七点,他要去见开源的张董,原本张董想约四天前,可惜那会儿陆尧不在公司,总裁办那里只能硬着头皮公事公办:“抱歉,我们陆总在度蜜月,暂时工作由秦总接管。”
张董捏着架子,觉得秦时恩不配和他谈项目,也就是那个时候,负责对接的秘书不得不联系了总助程凛,程凛“如丧考妣”地来了趟家里,陆尧终于开了手机,给张董通了个电话,另约了时间。
沈林欢觉得他有毛病,在家闲得看她几秒钟一死地打游戏,都不去干正事。
甚至疑心他接手集团事务,会不会让陆家崩盘。
不过沈林欢没有想太多,跟她也没有关系,婚前财产分割的明明白白,离婚的话,他的钱她也分不到一毛,他的债务她也分不到一毛。
她终于打开了手机,消息一层一层地往上叠跳,未接电话也有很多,大多是沈家打来的,不用想都知道是问她和陆尧怎么样,叮嘱她和陆尧好好相处,不要惹他生气。
沈林欢皱了皱眉,静静地把这些消息清空。
只回了周芙的微信:【挺好的,我没事,算是……蜜月了吧!】
周芙敏感地捕捉到了关键词,【什么叫算是吧?陆尧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报复你了?他怎么一点气度修养都没有,还总裁呢!心眼比针尖还小。哪天见他,我肯定偷偷踩他两脚。】
也只能偷偷了,陆家风头正盛,周家这种津城土著老牌家族企业对上陆氏也得暂避锋芒。她可得罪不起。
沈林欢不禁莞尔,周芙是个娇生惯养长大的,家里如珠似宝地捧着,从小到大没受过委屈,所以也就没有委曲求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概念。
【本来就是联姻,说得过去就行了。他对我还好。】说完补充了一句,【比想象好多了。】
周芙也不是什么都不懂,沈家二十几年前还是望族,出了几个学术圈子里的泰斗,一家子都是文化人,上层名流们也就各种结交,沈家一时风头无两,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这种书香门第,还是很吃得开的。
沈林欢这一脉,算是沈家的旁支,本家才是辉煌,他们也就是跟着沾沾光,沈林欢的大伯就借着本家的光做起了生意,一度也差点跻身上流,可惜底子浅,有两年政策波动大,直接就受了波及,好几年爬不起来。
起起伏伏,日子过得不容易。
沈林欢的父母跟她大伯利益也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几年生意越发不好做,她大伯想转型,瞄准了餐饮业,可惜资金周转不开,跑了好多银行,贷款死活批不下来,就越发动了拿沈林欢联姻搏一个机会的念头,沈家这一辈,就这一个女孩,还非常争气地长了张极漂亮的脸蛋,学历也拿得出手,她大伯从小就对她好,目的很明确地早早给她灌输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家族理念。
当年本家那边和唐家还联过姻,唐家最盛的时候,和如今的陆家不相上下,那会儿沈家也还体面,结果唐家那位是个恋爱脑,娶沈明瑾之前就养了个情人,情人的女儿比沈明瑾的孩子都大,沈明瑾眼里揉不得沙子,固执离了婚。
因为和唐家闹得不愉快,本家衰败得很明显。沈家两个泰斗离世后,小辈再也没有能撑起来的人了。
沈林欢的大伯每每都要拿这个警告沈林欢,说当年联姻的沈明瑾,过于任性自私,完全是她一个人害了本家上下几十口人。
沈家原先瞄准的是城西云家,云家的小儿子云朝刚从国外回来,是个大学教授,人也周正,可惜有个女儿,没有结婚,据说是前女友意外怀孕生下来的,云朝乐意养着,就养了。
沈林欢嫁过去就是当后妈,当时俩人交往的时候,不少人看笑话,说沈家长辈,对小辈也是够狠的,为了点蝇头小利,脸都不要了。
周芙听说的时候都要气死了,沈林欢还能面不改色跟人约会。分析了一下,说沈家本就够不上云家,对方未婚有孩子,对于书香门第,自觉是很不体面的,自然要降低条件,也算强行门当户对了。
“那你呢?你喜欢他吗?”周芙逼问她。
沈林欢平静摇头,“不重要。”
不过后来为什么更够不上的陆家突然表现出来有联姻的意思,周芙就不知道了,只知道沈家踹掉云家的速度,那叫一个迅雷不及掩耳。
周芙只能在心里叹气。
欢欢也不是没反抗过,刚高考完那会儿,她志愿填的医学,想进清华医学部,医学院的分数线多高啊!她的成绩也完全可以进。
她爸硬生生逼着她去商学院,她大伯家里的废物小儿子考个二本都费劲,后来不得不给他买个国外野鸡大学的文凭,花了不少钱给他镀金,除了吃喝玩乐啥也不是,就一口英语学得顺溜,还是为了出门泡洋妞。
那会儿沈家的生意还勉强,欢欢她爸就想她争点儿气,将来进公司,好帮衬他。而且学医对他们这种家庭来说,实在是太平时的点缀,非最佳选择。
原本都没打算让她走正常高考,高二就打算准备出国,去国外上两年预科班,然后直接上国外的大学。欢欢那会儿就想学医,不想出国,磨磨蹭蹭故意错过面试,最后不得不走正常高考。
她打算的是,到时候志愿填了,强硬点儿,总不至于逼她去。
没找到最后还真是逼了她。
她甚至还离家出走了,住在周芙家里,他妈妈打电话跟她哭了两回,说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不懂事。
她爸爸骂她没用的东西:有本事一辈子别回家,看看你自己能有什么出息,我一年花几十万让你学钢琴,上马术课,请礼仪老师教你礼仪,专车接送你上下学,司机保姆厨师围着你转,花了那么大的价钱培养你,你就拿离家出走回报我?你翅膀硬了?觉得自己能飞了?端起碗吃饭,放下碗要自由,你去问问,哪有这种好事?
后来她妈妈和他爸一个□□脸一个唱白脸,又哄她,“你爸也不是铁石心肠,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可爸爸妈妈能害你吗?咱们家里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爸爸在公司处境多难你我都没舍得告诉你,你别看他是副总经理,在你大伯面前还是得低三下四的,你二堂哥是不争气,可你大堂哥确实是实打实的名校毕业的,将来进公司掌了权,你爸只会处境更难。你不想学管理,去学经融,学经济,多的是选择,为什么非要去学医?你能不能也替他考虑一下?你爸也不是只为他自己,把你培养这么大,那些名媛淑女有的,你都有,你脑子也聪明,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为什么走一条完全陌生的爸爸妈妈从未给你规划过的路呢?你有没有考虑过,自己实在任性了点儿?”
显然,沈林欢被说服了。
倒不是认同母亲的观点,而是突然明白,一个人的路,是无数身边人的投射,她还没有强大到可以坚定一往无前不管不顾的地步,那么反抗的代价她必然无法承受。
她做不到铁石心肠一刀两断,那么与其承受无止尽的指责和自己内心时不时冒出的愧疚,接受安排才是性价比最高的选择。
以她从小到大的经验所得。
她在衡量了一个小时后,就收拾东西回家了。她临走前平静跟周芙说:“韩佳涵学习不好,想混个普通二本上上,她妈妈觉得没面子,非让她去国外学艺术,她英语差得要死,雅思考了两回都烂得很,听说她天天在家里哭呢!林墨音想考电影学院,学表演,她外形好,从小又学舞蹈,但家里不想她抛头露面,怎么都不愿意她去参加艺考……我以为我做得足够好,就能有更好更多的选择。可惜并没有,我从来都不是不够好。”
毕业后沈林欢的确进了自己家的公司,她靠一己之力扭转了分部主项目的局势后,她的大堂哥沈湛对她怀抱着十二分的敌意,处处对她打压。
她太强了,又太冷情冷性,时时有种无法让他们掌控的感觉。以至于让她大伯一家感到不安。
然后他们就开始想法子让沈林欢嫁人了,一来可以顺理成章把她从公司踢出去,二来联姻能带来的好处不言自喻。
只是美其名曰相亲,给她挑一个青年才俊,不过是挑选最佳的利益搭档。
云家是沈家所能接触的范围内最好的了。
但云朝的私生女实在是一根惊天巨刺,戳得任何人都不好受。沈林欢的母亲也犹豫过,这样嫁过去,名声不好听,欢欢也难做,云朝那个女儿小小年纪就被云家惯得娇纵跋扈得很,欢欢要真嫁过去,后妈不好当。
沈林欢的父亲却不以为意,说婚姻这种事,凑和能过就行了。哪能全凭着心意。女儿能干,不至于一个小姑娘搞不定。
那会儿沈林欢其实很无力,她早知道自己的婚姻不会太自由,可没想过这一天到来的时候,会那么难受。她跟母亲提过,“妈,我还不想嫁人。我对云家的小儿子也没兴趣。”
换来的照旧是母亲的说教,还有父亲的责骂。沈敬亭说:你怎么还是这么幼稚拎不清?你嫁过去,维持几年的婚姻,等沈家熬过这一段,你是踹了他另嫁,还是怎么,都随你。
沈林欢沉默消极对抗了好几天,然后家里退而求其次。
母亲程之琳说:“那就交往两天试试,试试说不定就喜欢了。你俩要真的处不来,爸妈还能逼你吗?”
他们从来不逼她,只是无处不在表达:你最好这样做!
【陆尧对你还好我就放心了。】周芙还是有些担心,【不过等你进公司,又是一场硬仗。】
沈林欢还没听懂,【嗯?】
【你对这种家族企业不了解,陆氏派系复杂,你进的又是总裁办,你知道那里什么地方吗?又不是普通小公司的秘书处,全是陆尧的心腹,那就是“军机处”啊,里面最次的也是硕士生了,本科最差也是top10的,你的学历在里面也不稀奇。在里面待几年,去分公司当个高层都是完全没问题的,要不是你和陆尧联姻,怎么可能安排你进那里。估计不少人得盯着你,你小心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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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沈林欢倒没思考过。
她在沈家的公司一直被打压,接触不到核心业务,父亲偷偷骂了大伯好几回,就是觉得大伯这个人贼得很,她在里面显然施展不开。
而她去拿其他公司的offer其实也不难,但不怎么体面,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缘由,跳出沈氏,既打了大伯的脸,也让其他人看笑话。
沈家和陆家联姻后,沈父才舔着脸和陆老爷子提了这件事,问他能不能给沈林欢安排个进公司历练的机会,说什么沈林欢对陆氏向往已久想长长见识之类的客套话。
沈父也没指望沈林欢能进集团总部,但陆氏的分部,沈林欢能进去也能学到不少东西。总比待在快成空壳子的沈氏强。
老爷子倒是很爽快,又不是什么大事,给未来孙媳妇安排一个工作,那简直太容易了。
只是沈林欢并不知道,具体职位是陆尧安排的。
让她进总裁办,也是他的意思。
沈林欢第二天进公司报到的时候,没有人知道这是总裁新婚的太太,只知道是新入职的员工。
只不过没有经过面试,没有考核,人事那边也透露,是总裁直接递的资料。
显然是个空降。
“程助好,我是沈林欢。”她朝接引她的程凛微微欠身。
相比其他人还在观望,程凛可是见过沈林欢的,他记得自己在总裁的新婚当晚接到的第一个通知是总裁说:“所有工作往后推,我和夫人度蜜月。”
程凛当时叫苦不迭,公司一大堆破事,光总裁结婚这两天,他手里就堆了一大堆文件等着总裁签字。
但陆总这个人最不耐烦别人问为什么,于是他也只能咽下去疑问,应了声是。
到了第四天因为张董的事,他迫不得已去了一趟陆总的家里,那会儿站在门口敲门等待的时候,绝对是他毕生最漫长的五分钟。
然后遥控门开了,他进了客厅,等了二十分钟总裁才从楼上下来,表情明显不满,“什么事?”
他只好尽可能简短地交代了一声。
开源的项目是个大项目,一直是陆总亲自跟进的,张董又是个极其龟毛爱作的人,秦总就算去了也大概率搞不定。
好在陆尧没责备他,只“嗯”了声,拨了内线电话,“把我手机拿下来。”
沈林欢还穿着睡衣,睡衣外头披了件开衫,拿了手机下来,她尽力拢了下衣服,但脖子上的痕迹太过密集,实在遮不住。
程凛没敢抬头多看,但他们这种人,记人最清楚,记细节也最清楚,哪怕匆匆一瞥。
内心里默默琢磨了一下,虽然是联姻,但这架势……陆总大约并非全不情愿。
于是这会儿忙颔首道:“客气了。我带你参观一下四十九层。”
程总助是总裁身边的得力干将,平常偶尔单独代替总裁去分公司办事,地位等同于总裁,高层列队欢迎,绝无怠慢的可能,以至于程助整个人都散发着和总裁一样高贵冷艳睥睨众生四目之下皆傻叉以及不和傻叉多废话的气质,除了总裁,他那张扑克脸上,几乎就没表情,也不大理人。
这会儿显而易见的,对新来的职员很……和蔼。
总裁办的人,眼力见最足,无论是有靠山还是能力出类拔萃,都是不能慢待的。
“这边是大会议室,不常用。季度总结大会会在这里开。二号会议室可以容纳一百个人以内的会议,总裁开会大多在这里。这边是贵宾室,接待重要客户的。然后这边的休息区……茶水间……卫生间……”
“总裁办是个独立体系,有单独的人事和行政,职员的升降任免部门内部全权负责,顶头上司只有陆总一个人。总裁办是个大部门,四十九楼只是秘书处,行政后勤和人力资源在楼下,工作内容包括上传下达,草拟文书,统筹安排总裁的一切工作,高效反馈有用信息,以及向各部门精确传达总裁指令、公司决策……”
程凛讲得很详细,沈林欢大学硕士都修的行政管理,大致的流程和职能她都很清楚,只是着重听了一些企业私人化的规定和细节。
“这几天会有培训专员专门教你,不用担心。”程凛最后还叫了专员过来让她认识。
沈林欢再次欠身,“辛苦了。”
程凛特别想回个九十度躬,内心在狂喊您别折煞我了,面上也只能维持若无其事,陆总没表态,他就只能暂时把夫人当普通员工看待。
不过应该瞒不了太久,总裁婚事没有大操大办,受邀的人除了亲属朋友并无外人,集团也只是知道总裁几天没在公司而已,往常出差长时间不在公司也是有的。
这次婚礼办的仓促,总裁好像急于完婚一样,外人都传陆家轻视沈家,但程凛但觉得不太像,至于具体原因,也只有总裁自己知道了。
不过因为太仓促,集团连个通知都没发,也没透什么信息,所以别说普通员工,一些高层甚至都不知道总裁结婚的事。
但是夫人不在公司还好,就在总裁眼皮子底下,这事瞒不住。
心想总裁也不知道闹哪一出,把夫人安排到这里,董事会那群老古董知道了,估计又该吵起来了。
那些人对于陆总和沈家联姻本身就极度的不满,娶一个花瓶摆家里也就算了,家世差一点也无所谓,毕竟陆家现在完全不需要靠婚姻来获得任何利益,沈家那明晃晃的意图摆在那里,真不知道“陆尧脑子里进了什么屎”。
这句话是程凛亲耳听到的,听完原封不动汇报给了陆总,陆总当时甚至还很愉悦笑了声,仿佛那不是一句骂,而是一句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