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和周围的人不太合得来。比如喜欢读书。在家乡，这是无用的“傻瓜”爱好。还有人认为我大学毕业后考本科，目的是找有钱有文化的人。家乡的生活都是家长短暂的事情。相亲遇到的都是谈不上话的人，我的朋友们纷纷依次结婚，有了自己的家庭，渐渐疏远，生活再这样生活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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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在老家焦作市老城区还没有咖啡店、奶茶店，也没有文艺活动。

27岁那年，我谈了一个男朋友，上学时我们就认识，公司组织去上海出差，得知他在上海工作之后，我们开始聊了起来，一段时间后确定了关系。我本来是一个对陌生的城市没什么想象力，也没向往的人，和他谈恋爱后我才了解了上海的工作与生活。

他当时在上海做房地产文案，工资每月有七千多，而我在老家只有两三千。想要五险一金且双休的工作，在老家只能当公务员，但这是上海很多公司具备的基础条件。有一次我去上海找他时，在城隍庙附近，看到服务员都说得一口很流利的英语。老家的生活沉闷看不到希望，还被家里逼着和异地的他分手，我动了去上海的心。

2015年我到了上海，原本以为我的到来会给男朋友一个惊喜，没想到的是，男朋友似乎并没有感到高兴。我最开始只说来玩，顺便找个工作看看，看到我对找工作很认真之后，他就变了脸。他说他其实一直想在他的老家浙江找工作，现在找到了，准备要回去。我去上海一个月之后，他就回老家工作了。

走之前，我们一起吃饭，我一边吃一边哭，我在上海除了他谁都不认识，没有一个亲戚朋友，他走了，我要怎么生活？他听了后很不屑地劝我：看你这个样子在上海也混不下去，你还是赶紧回老家吧。本来找工作一直碰壁的我，已经动了打退堂鼓回老家的念头，他这样一说，反而激起了我的胜负欲。我不想被人瞧不起，我要让他看到，我能在这个城市生存下来。

2015年我刚到上海，在黄浦江边拍照。

那段时间，我过得很艰难。找工作屡屡碰壁，去面试的时候不会表现自己，别人问诸如“你财务学得怎么样？”，我只会木木地说“还好”，这样回答肯定没有戏。我当时住在一个短租的房子里，想买一提卫生纸都不敢，不知道下个月我还会不会在这里。

找了三个月工作，我的存款接近耗尽，房子也快到期了，现实问题让我心灰意冷。我准备回家了，把行李打包了一部分，在邮局寄了慢递，突然接到了HR的电话。此前我面的一家小公司，因为我说“想在上海安家”，他们觉得我有稳定性，给了我一份月薪5000块的财务工作。峰回路转，悲喜交加。

拿到这份工作我很满意，有双休。我也开始有了生活。在上海，周末的活动多，去看电影、看展，丰富和精彩程度难以想象，我开阔了很多，从之前的封闭状态里跳出来了。

上海有很多书店可以逛，我周末经常去逛，不像老家没几家书店。

我也开始变得自信起来。老家的亲戚经常说我这个做得不好，那个做得不行，时间长了我真的怀疑自己什么事都做不成，每天浑浑噩噩。到了上海之后，身边的人鼓励的话更多。以前，我为了让领导喜欢我，每天给她买早餐，每件事都会顾虑领导的想法；恋爱里，我也从来不会有反对意见，男朋友说什么做什么。而在上海的这份工作，同事们鼓励我学会“拒绝”，不是一味的讨好，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这些都带给我很大影响，想想应该早一点离开家。

2015年出差去贵阳。没有失聪的时候，生活还算顺心。

一切看起来顺利了，却发生了意外。2015年年底工作加班多，我的压力增大，一天加班后我有些感冒，吃了药就睡下了，结果早上起来，周围世界的音量变得很小，再一检查，发现左耳听不见声音了。

之前在老家的时候，我偶尔有过听力下降的情况。我遗传了父母，从小体质弱，时常感冒，感冒后经常会听力下降，休息好了、感冒好了，听力也会恢复，就一直没怎么管。来上海之后，进入冬季我不停地感冒，生活和工作上的变化，让听力起伏特别大，右耳听力几乎只剩两成，但是左耳听力正常，我就买了两只轻度助听器戴。

戴助听器和戴眼镜是一样的感觉，生活不受影响，我也没有太关注这个问题。这是第一次发生左耳完全听不见的情况，我当时就去了医院，正赶上元旦假期，医生给我开了药，直到假期结束，我还是没有恢复听力。

当时我以为输了液就能好。

一项一项排查病因，光是检查就花费了一周。排查完，医生终于确定了我是突发性耳聋，治疗的黄金期是耳聋后三天，我错过了黄金治疗期。后续进行了一个月的治疗仍没有起色，医生认为无法恢复了。当时我右耳的听力还剩两成，考虑到我的经济压力，医生建议我先不用进行人工耳蜗手术，可以给右耳买一个5万的进口助听器。我之前用的是轻度助听器，如果换上进口最高分贝的重度助听器，还能维持正常生活。

不过5万块对当时的我来说也不是小数目，毕竟我每月的工资只有5000块。所幸日常生活比较节俭，我住在一个通勤往返3小时的合租房，其中一间用厨房改成的卧室里，也是最便宜的房间，一个月只要900块。饭我在公司的一个餐厅自己做，在菜农那买个几块钱的菜加点肉就可以做一顿饭。攒钱买助听器成了头等大事。

虽然医生告诉我左耳听力无法恢复的时候，我还是觉得很残酷，后来逐渐积极了起来。

生活是变得更拮据了，但我的生活状态却意外变得很积极。我之前是一个很散漫的人，没有太大的欲望和目标。但现在就剩“一个耳朵”，跟别人相比已差很多，没有办法再“差不多”了，我要更加努力去补短板。

为了了解为什么会患突发性耳聋，我去了很多家医院，查了很多资料，还加入了一个失聪病友群。群里有很多情况比我还严重的病友，有人从小就失聪，也有人听力还没有两成。他们都安慰我，教给了我很多知识，比如直接去助听器厂家让验配师帮调助听器，这样的精准程度和帮助程度能达到更高。拥有了更多认知，知道了怎么保护听力、保养身体，让我对我自己的身体有了更多的掌控感，这极大程度缓解了我忧虑。

那一年我看了100本书，规划了很多事情，包括考证、提升学历，还找了一个职业规划师，计划着换一份更好的工作。为了提高效率，我自学效率手账进行时间管理。治疗中使用的大量激素让我长胖了很多，为了减肥我每天跑10公里，做减脂餐，到2017年，我瘦了20斤。还有右耳能用，有更高精度的助听器就能恢复以前的生活，我对生活还是充满希望。

2015年底左耳听力丧失后，我每个月都会做计划。

攒了一年多，再加上自己之前存的钱和外婆悄悄给我塞的钱，2017年5月，我攒够了5万块，去买了医生推荐的助听器。

右边是我当时买的助听器，左边是人工耳蜗外机。这个牌子的助听器可以跟人工耳蜗相辅。

用上了刚买的助听器，筹备着考证换新工作，还遇到了一个进展良好的男孩准备谈恋爱，一切看似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我没有料到，一个即将到来的、更大的打击，让所有努力付之一炬，让我觉得我的人生全完了。

因为失聪，我经常请假看病。2017年端午节前，公司开始招新人，我很焦虑，总担心公司招人是不是要把我辞退。另一边，戴上新助听器后，需要一段时间适应。新助听器在把说话声音放大的同时，也把周边的背景音放大了，声音响的时候震得脑子快裂了，可能还识别不出对方说了什么话。这让刚接手新工作的我，很难与人沟通，工作压力猛增。

买完助听器后还没一个月，老家亲戚就告诉我，我妈因为白内障眼睛看不见了，要做手术。我不在家，就由亲戚领着我妈看病。在一天忙碌的会议间隙，我突然接到亲戚的电话，他对我一通发脾气，原来是去医院看病，我妈记不得社保卡密码给他添了麻烦，他说“如果你明天不回家，我就把你妈丢在大街上。”我一时分辨不出他是说真的，还是说狠话发泄情绪而已，生怕他会把已经看不见的母亲，丢在人来车往的医院外面，顶着巨大的压力和焦虑，我请了一周假，决定第二天一早就飞回家。

对于戴助听器的人而言，晚上睡觉助听器滑落，就会听不见闹钟响，所以我起床全靠生物钟，也会睡得很不安稳。而我第二天的飞机是早上7点，就几乎没有睡觉，再加上前两天加班，相当于三天都没怎么休息。忙活完我妈手术住院的手续，等我妈做完手术，我累得一下就睡了过去。这一觉醒来，我的世界就一片寂静了。

原本吵闹的医院没声音了。看了一眼发现助听器的电池有电，但戴上之后听不清声音，我就想可能又有突发性耳聋了。最开始还很乐观，由于我的听力一直起伏不定，以为这次也是短暂的听力下降。每天早上照顾完我妈，下午就去医院输液。在老家待了27年，一切我都无比熟悉，没怎么感觉到这次听力下降的严重性。一周的假期结束后，我回了上海，发现以往声音巨大的上海地铁广播，现在小声得就像蚂蚁在我皮肤上爬过那样轻，我意识到事情严重了。

去到医院后，上海的医生说，再次出现突发性耳聋应该立马用更猛的药，那样还有恢复的可能，但是已经时隔一周，我又错过了黄金治疗期。医生用尽了所有的办法，每一次治疗都不起效，我内心不断沉入谷底，最终听力也没有恢复。这一次，我右耳仅剩的两成听力也没有了，医生说我只能做人工耳蜗，而这个手术的价格，是30万。

当时做的听力检测，显示我的听力大于120分贝，耳朵失聪了。

我很绝望，过去两年的努力，对未来的规划，全部都要付诸东流。用了猛药之后，辛苦减下去的体重又反弹了，还多胖了20斤，整个人就像吹气球一样膨胀。激素也让我长了一脸的红肿痘痘，用多少粉底液都盖不住，相当于毁容，我想我这样的人还活着干什么，又丑又听不到。

双耳失聪后，我开始发胖，变得不想见人。

得知我完全失聪，做人工耳蜗手术要30万以后，家人没有一个支持我。一方面，人工耳蜗手术成功率不高，术后也需要维护，每八年需要换一次外机，费用7到8万；另一方面，基础手术的30万，对我家也是一笔巨额。这个数字和我爸当年治病花的钱一样，这么多钱都没能把我爸救回来，让亲戚们都有阴影了，我这次的病又不危及生命，他们觉得完全没必要手术。那段时间，亲戚们都不跟我家来往，躲着我们家，生怕我跟他们借钱似的。

我妈也劝我别做手术了，不如回家申请一个残疾证，然后去家旁边能集中安置残疾人就业的福利厂上班。在我家那边，正常人在厂里上班都很辛苦，工资还低，更不用说福利厂。一想到我才29岁，要一辈子过这样的人生，我没有办法接受，坚持继续在上海工作。

好在上海对残障人士相对友好，我去办事告诉别人我听不见，他们会耐心地用纸给我写下来，工作还是能完成。因为《劳动法》的保护，公司继续留着我。生活里，我给外卖、快递小哥留言我听不见，有事与我短信交流，多数情况下他们会照做。而老家就不一样了，啼笑皆非的是，我向老家残联申请残疾证，留言了我的情况，结果残联收到信息之后，给我打来了电话。这也成了我坚决不想服从我妈安排回老家的原因之一，回家我不可能能在失聪的情况下完成在上海这样的工作，生活上也不会被照顾。

失聪后，我会在手机备忘录写好给别人看。

在上海虽然环境相对友好，生活还是处处受限，感觉自己在一个特别小的山洞里，完全伸展不了，前后左右都是墙。

工作里，无法进行正常的社交，干一件事在我这里要花费比别人多很多的时间。如果仅只是去政府部门递交材料这样的工作，我还能勉强通过与人写字交流完成，但需要进一步沟通财务细节的工作，就只能同事带着我去。我已经29岁了，却还要像一个小学生一样被人领着。况且，这些不是同事的本职工作，他们有时候会不耐烦，我觉得给别人添了麻烦。

生活上，挫败实在是太多了。有一次坐地铁遇到故障，我听不到广播，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像个无头苍蝇。有一年春节，我在网上买了些年货，派送时快递员不看我发的短信，一直打电话。我只好赶紧下楼，在冷风中四处张望，空荡荡的大街上，没一个是我要联系的人。我觉得自己很没用，大事、小事都做不好。

本来对人工耳蜗手术有犹豫，30万是一笔天文数字，但生活和工作上的麻烦无时无刻不在消耗我的精力，让我一次一次崩溃。想要正常生活，唯一的转机就是做手术。

朋友建议我众筹手术费，但我不想总寻求别人帮助。借了别人钱，好像又要像小时候一样处处顾及别人的感受。而且我当时快30岁了，年轻的时候好像什么也没做到，为什么不给自己机会试试？我给了自己一个期限——5年，哪怕没赚足手术费，先赚10万块钱，贷20万都可以。财务工作朝九晚五，有双休，不加班，我唯一的优势是时间，可以尝试一下副业。

我上班的地方，公司小，从来不加班。

最开始我没什么做副业的思维，能想到的就是兼职做一些财务的活，代账之类的，但挣钱不多，还涉及一些沟通，对我有难度。一个网上认识的朋友给我新思路，她告诉我现在有很多副业的形式，比如代写商品文案，有人点击我就有收入。不过点击量低的话，一篇文案也只能挣个5块钱。

我看不上这几块的收入，认为钱要成百上千挣，朋友跟我说小钱攒多了就成了大钱，而且还可以把每一次文案的形式总结下来不断精进。为了激励我，她用做文案副业挣的几十块钱给我买了书。我很感动，觉得不管挣钱多少，都可以慢慢积累、探索，把副业做下去。我开始写商品文案，我在一个文案群里，每天抱着手机不断刷新，只要有人在群里发需求，我就赶紧点开接下。

兼职的时候，把每一分钟都掰碎了用。

2018年的春节我写了第一篇长文案，当时我正在给一个职场公众号做文章排版，春节作者们都忙着和家人团圆，于是我自告奋勇写稿。此前没有经验的我，稿子写得特别烂，老板很不高兴，但我态度特别好，被骂也不生气，整个春节假期反复修改。文章虽然最后没被录用，但勤奋老板看在眼里，还是给了我100块的辛苦费。

后来老板遇到不好写或者时间紧急的稿子时，都会找我，因为我什么都愿意尝试。哪怕是晚上10点之后派的活，12点之前要交，我也会二话不说地接下来，别人要睡觉、要休息，而我必须把握住每一次机会。在主动的基础上，每个活我也会想想有没有什么可以多做空间。比如排版时发现文章语句不通顺、有错别字，我会主动修改，也给一些文章改进意见，收费就从一篇50块涨到了300块。这给我了一个启发，一定要想方设法来提升自己的价值。

有工作机会就去争取，哪怕我还没有准备好。我第一次接运营的活时，基本不会，就把运营相关最经典的书买回家，也去网上收集一些资料。看完之后利用自己的朋友圈，运营了一个小社群来积累经验，完成了一个简单基础的入门。我发现自己的自学能力比较强，通过看书、实践，能短时间入门一项新工作，在工作中又不断长进。双耳失聪后，我一年会看近两百本书自学，从认知类书籍到实用性指南，从自我提升到副业精进。

我一年看了几百本书。

除此之外，我之前学的手账也带给了我意外的收获。有人觉得我手账做得好，邀请我去分享，当我告诉他们我听不见，只能做文字分享时，他们拒绝了，觉得这个形式不可行。不过他们给了我启发，有一次在网上看到配音广告，我就想既然不能用语音沟通，那我可以请人配音，自己做手账网络课程。最开始我在朋友圈试水，做免费的分享，得到好评推荐，后来转到知识付费平台变成系统的课程。从2017年，我一次次开课、复盘，累计有了五千多个学员。

学员们知道了我的经历，也会推荐一些兼职给我，千丝万缕汇聚在一起。从写商品文案，到排版文章，到兼职运营，加上做团购和线上商务，“兼职雪球”越滚越大。一次一两个月的手帐课程收入有七八千，社群运营每月收入五六千，稿子从一篇两百块到三千块的都有，我不挑价格，只要有空就写，每月可以写五六篇，再加上给别人介绍兼职的经纪收入和其他大小项目收入，一个月已经可以赚到五六万块。

从前赚钱思路都堵着，现在好像通了。副业收入不仅远超我的主业收入，还支撑起了我的生活。一天工作可能超过15个小时，可我不觉得累。网络沟通让我感受不到失聪的不便，重新活过来，找到了成就感。

我办了很多期手账训练营，学员加起来有五千多人。

2018年5月，我成立了自己的线上工作室，固定员工只有我一个人，剩下的是兼职成员。运营、设计、内容......什么都做，我找到了我的事业，找到了伙伴，想一直经营下去。2019年4月，我辞去了正职，成为一个自由职业者。自由职业带给我的成就感，让我赚到30万也没有停下工作，身边有人知道了我的故事，问我“钱攒够了吗？”我才反应过来，最开始赚钱的目的是为了做手术。

辞职之后，我开始在家工作。

2019年9月，我预约了人工耳蜗手术，由于疫情，2020年7月我才做上手术。很多人都觉得我攒够钱，能做手术了，就能开心起来，实际上在等待手术的这段时间里，我很煎熬，彻夜失眠。

因为手术要全麻，需要有亲属签字同意，我出生后的30多年里，我妈都没出过远门，甚至没去过5公里之外的地方，高铁飞机都没坐过，她来了非但不能照顾我，可能还需要我去照顾她。我向亲戚们求助，甚至直截了当地提出，可不可以来照顾我，我给你们钱。可他们觉得一个小女孩要拿那么多钱去做手术，是一种梦话。

家人对我态度没有改观，身边也没什么朋友，我好像被全世界都抛弃了，攒够了手术费有什么用呢？为此，我得了很严重的抑郁，这样的心情再加上劳累，我又患上二型糖尿病，这个病是无法治愈的。

我变得很没有安全感，对熟悉的环境很抗拒。一次外出时偶然发现，在旅行途中的高铁和飞机上我反而能睡着，旅行回家后，身体上的疲惫也能迫使自己休息一会儿。此后，2019年4月到12月，我一直在路上。去了厦门，去了有朋友在的城市，还有很多热门旅游城市。对陌生环境充满好奇，探索欲让我忘记了抑郁情绪，还挖掘了很多工作上的新灵感，失眠状况也有好转。在旅行的过程中逐渐治愈自己，发现一个人可以做很多事，我不用依赖别人。

出去旅行之后，我的失眠缓解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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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月，我被邀请参加一个公开演讲节目，把自己这两年的故事都讲给了台下1000名创业者听。当我回到后台时，演讲教练一把抱住我，她说，“你太棒了，你不知道台下的掌声有多热烈，好多人都站起来了”。我经过这两年的锻炼，心态已经变得很强大且淡然，上台前没有觉得紧张，结束也没有太激动。

2020年1月的演讲现场。

2020年7月，我找了一个护工，委托她帮我签手术同意书。我也写了保证书，表明万一我手术遇到什么危险，出了什么事，都与她无关。上手术台之前，我不再去想手术结果。网上有人说手术效果不好，有人说做手术面瘫了，甚至有人在手术台上去世......失败新闻很多，成功的案例只有一两个。我不知道自己会成功还是会失败，但我尽力了，剩下来就是听天由命。躺在病床上，护士给我打了一针麻醉，上了一个面罩，就没有什么知觉了。

我在术后换药。

人工耳蜗手术分两个部分，首先要在耳朵后面开口，将两圈电极和接受刺激器放进去，然后医生会包扎上伤口，过一个月之后，等伤口长好，挂体外机器，才可以听到声音。在等待伤口的愈合的时间里，我的脑袋被绷带缠成巨大一个包，很重，伤口也很疼；因为有二型糖尿病，不能点外卖吃，要每天给自己做饭，整个人几乎快累死，连去期待重新听到声音的精力都没有。

手术后，我在医院住了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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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可以挂外机那天，为了测试我是否能听到声音，我叫了一个朋友陪我去。一路上我很平静，反而朋友比我更紧张期待。医生给我挂上外机后，我听到朋友说话，他是很温柔的人，说话声音特别小，即便是这么小的声音，我也听到了。有人敲桌子、有人叹气、窗户动了一下......我都能听到了。医生说我的手术效果非常好，超过了大多数人，开机就听懂了所有的声音。

医院在徐汇区武康大楼附近，那里有很多梧桐树。走出医院，听见树上有蝉鸣，我感觉自己好像是钻到了时空隧道里面，仿佛又回到了5年前刚来上海的时候。

那个瞬间我很难过，觉得自己回到起点，在这个城市虚度了5年，只换来一个人工耳蜗手术。但转念一想，我变成了一个完全不同的自己。失聪这几年连我妈都说，我全身细胞好像换了一遍，以前那个敏感脆弱又感性的小女孩变得沉稳、成熟、理性。我刚来上海时，想跟当时的男朋友结婚，然后找一份工资高一点的工作，这样差不多就可以过一生了。但如今，我有了自己的生活和事业，想把精力都花在自己身上，过自己的精彩人生。

听到声音后，我发了一条很长的朋友圈，有300多个人给我点赞，是我点赞数最多的朋友圈。

做了人工耳蜗手术后，要通过跟不同的人交流，有输入有输出，不断训练才能恢复对声音的识别能力。为此我搬了家，换了一个房东会在一楼办公的两层Loft住，房东很话痨，去办公时经常找我聊天。我时常约这两年一直在网上打交道的朋友吃饭，来训练听力。以往我只能用文字跟他们交流，看表情猜他们的意思，对他们的认识建构在想象的基础上。声音会辅助去我了解一个人的性格，有的人，看文字总以为是一副命令口吻，很刻薄，但实际上温柔又热心。声音拉近了我和很多朋友的距离。

到如今，我的听力已经恢复得很好了，不过和原本的听力还是有距离，我能听懂陈述句、疑问句和命令，有些话语里的微妙情感，我就察觉不出来了；另外，基本的沟通没问题，但嘈杂环境下沟通还是不太行。不过能恢复到这个程度，我已经很满足了。

做了手术之后，线下活动也可以参加了，如果听不清就用录音笔转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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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更重视自己的身体与心理健康，以前为了攒手术费没日没夜工作拖垮了身体，现在没有那么急迫的事了，我每年都会主动给自己放两个月假。自由职业收入很不稳定，少的时候一个月可能只有2000块，多的时候可能有10万，但这对我来说不是难题。我有存钱的习惯，也没什么物欲。学习的习惯我也一直保持，最近我在学做思维导图和视频剪辑，能听到声音后，我也可以自己做直播了。

做完手术两年，我又减肥成功了，两次减肥加起来减了60多斤。

我不再期待结婚这件事了，以往我想结婚，想脱离我的原生家庭，但现在我觉得这个想法很天真，抱着这样的念头，遇不到爱我的人。现在我独立惯了，只想好好赚钱。我下一个目标是给自己买房，寄人篱下或者租的房子都不属于我，我想要有自己的一个家。而这个计划，又被我妈和亲戚们质疑了，我用30万向他们证明了我有工作能力，但更大的目标，他们觉得一个女孩完不成。

前行路上总是孤独的，我已经不再理会这样的声音，只专注于自己。我记得做完手术那天，在发的朋友圈里，我写到：人的改变，所有外来力量都是微小的，重要的是自己知道，要做什么样的人。这几年的磨炼，已经让我找到了自己的路，失聪后，我将微信签名改成了“纵有疾风起，人生不言弃”，我会一直走下去，永不言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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