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词儿都不挨着。”生活根部的她,似乎更真实地贴近于白色玫瑰,简单纯粹,桀骜不驯。
董璇
董璇成长于黑龙江东北边陲,姥姥亲历过“闯关东”,从小便教育孙女做人要享得了福,也必须吃得了苦。母亲也采取严格的“军事化教育”,培养女儿广泛涉猎兴趣爱好,不仅限于小提琴、电子琴、钢琴、民族舞等一众代表“淑女闺秀”的文艺技能。但,只有舞蹈坚持了下来。对董璇而言,每天坐几个小时练琴,远比压腿、下叉难得多。
她更偏爱自由奔放,骨子里流淌着东北女孩的“虎劲儿”。学生时代的董璇成绩不差,一直排在年级中上游,发挥不错的时候还冲击过年级前六,但却总是老师眼中的“重点学生”——前一秒她在课桌下抠手指和衣服,后一秒又把玩着文具盒里的铅笔橡皮。那个年代,每个小学生都有一本学年手册,最后一页是老师的总结评语。几乎每一年,董璇的本子上都会写着,“成绩不差,但上课精力不集中,总搞小动作”。唯有六一或元旦的文艺表演,才能调动起董璇的积极性。
在随性顺遂的野蛮生长之下,董璇形成了果敢且无所畏惧的内心秩序。生活中的她,笃信于坦率直接的处事原则,说话、做事都不喜欢绕弯子。“我最怕别人话里有话,听完之后还得想半天什么意思,感觉真累。”
工作中亦然。董璇曾面试过一部毫不知名的影视作品。所谓制片人和导演们脚踩着茶几,眼神里一副轻蔑与傲慢。董璇把资料递了过去,对方似乎轻哼了一声,“北京电影学院的?演一段吧”。短暂的试戏后,“就这?还电影学院的?”鄙薄的语气直击董璇的应激防御。
“我气死了!”董璇提高了些音调,“你可以说我演得不好,我也可以按你的要求再来一遍,但人和人之间必须有最基本的尊重。而且为什么总让演员试戏?你导过什么,你也给我导一个试试。”
在那个新人什么都不是的年代,董璇没撂下一句话,转头便离开房间,只留下面色发青的经纪人手足无措。不足一分钟,董璇又折返,“你把那资料还给我。”语气和眼神都像一把利刃。后来,董璇的同学也面试了同个剧组,制片人看完资料便嘟囔着,“董璇是你同学吧?脾气太大了,还没怎么样呢。”
如今,被生活磨平了棱角,董璇很少再尖锐地面对世界。偶尔遇到看不惯的事,心里波澜一下,也就这么算了。她不再把骨子里的倔强轻易摊开给所有人看。“但那些年的我确实挺酷的。”她笑着,还是那朵带刺的白玫瑰。
C 遭遇人生低谷,没有垮掉也不能垮掉
董璇是骄傲的,同样也曾是幸运的。
1999年,总政歌舞团来沈阳选人,沈阳音乐学院只有董璇一人入选。在那之前总政已经十年没招过演员了。临近毕业,董璇发现跳舞不是长久之计,表演似乎更有前途。转行不足一年,北电和中戏都录取了她。到了大二,董璇凭借一张没有修图的胶卷照片和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表演,拿下了武侠剧《雪花女神龙》的女一号,这是她的第一部戏。28岁,董璇凭借电影《立春》提名金鸡奖最佳女配角。而后,她结婚生女,一切都非常顺利……
董璇曾因出演电影《立春》,获得金鸡奖最佳女配角提名。
2012年董璇录制某档访谈节目时,曾被主持人问及人生低谷。她懵了,“我什么时候人生低谷了?我为什么自己感觉不到。”细数她的过往,确实很难否认,曾经数年间洋溢在她眉眼间的幸福美满,都是真实的,令人钦慕的。
只是一切停滞在2018年的春天,像一座鬼斧神工的美景毫无预知地轰然倒塌,美好、骄傲、信仰,瞬间被拆解得支离破碎。采访过程中,我们曾多次试图探知她是如何度过漫长且难熬的三年。但当记忆进入那个特定时间段,董璇的描述似乎变得不再细致到纹理。
她只记得,每天都有爆炸性的信息袭来,一觉醒来所有“不好的事”都被挂在热搜上。落井下石的也不少。那时,她产后复出不久,刚准备撸起袖子大干一场,但原本已经谈好的戏约、广告,合作方考虑到舆情把她换了下来。而当新闻、谣言的战场逐渐从微博转移到朋友圈,董璇的微信黑名单里也列入了不少看戏的“老朋友”。
董璇是常年的减肥困难户,那些时日,她不经意地瘦了10斤。有多久没吃过饭,她已经忘了。饿的感觉似乎比心痛消失得更快。“压力很大。”她坦承。这是她第一次透入肌肉和骨髓般感知到何为“人生低谷”。
但在董璇的记忆中,眼泪并没有留下痕迹,她甚至一度怀疑是不是泪腺出了问题。幼年学舞时,每次做完高强度的体能训练,很多女孩回到宿舍后会抱头痛哭,唯有董璇和另一个女孩儿兀自平静。那三年间,好事之人也曾多次想拍到董璇或疲惫不堪,或精神恍惚,或失控流泪的场面,却徒劳无功。镜头中的她,始终美丽、平静。
即便在家人面前,董璇也不允许自己哭哭啼啼地把负面情绪带给别人,尤其是孩子。“妈妈是孩子的榜样。如果妈妈遇到事就瘫在床上一病不起,这不是一个好的示范。在孩子面前,我一直是一个很开心的妈妈。”
只有一个片刻,董璇有些许动容,是她提及事件发生后,自己第一时间回到公司召集所有同事开会。她和所有人说,现实就是这样,如果大家有更好的工作机会,千万不要有“老板出事我却跑了”的思想包袱。但,没有一个人离开。
如果支撑董璇“挺过来”的力量可以外化,或许是朋友小心翼翼的一句“如果需要帮忙就开口”,或许是年迈的父母还要为子女操心的苦,但更多是,那时眼前必须且只能由她,肩负起照顾两个家庭和公司生计的重任,让这个女人咬着牙守住了最坚毅的生活底气。
“还有什么可怕的?为了大家,我也不能垮。我挺感谢那段时间自己能够调整心态,没有垮掉。”
董璇
D 依然相信爱情,因为它能让人变美
关于爱情与婚姻,董璇也没有迂回闪躲。话题从角色开始。在电视剧《有翡》中,她饰演的段九娘爱而不得,因心爱之人去世而疯癫半生,甚至把爱人的孙女当作自己的亲孙女看待,不惜为之牺牲。
跟一个人“死磕”,并不在董璇的爱情选项里。“我属于那种,不行就算了。”她自诩在感情中是更理智的一方,不会像九娘一样爱得极致,爱得失去自我。
但婚姻一难,董璇没有选择逃走。在她不知道背叛的真相究竟是如何时,仍尽了妻子所能做的,用相信、帮助、沉默,镇守了家庭后方,也莫名挨了无数网络舆论的枪子。她可以选择掉头就走的。即使站在道德制高点,也不会有人指责她。
“但你能帮到一个人,是给别人一个机会,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毕竟是曾经的一家人。”董璇从未对自己的孤注一掷感到后悔。
真正熬过来,是2019年下半年。董璇逐渐被热搜遗忘,开始复出拍戏。两年间,事业停滞,婚姻结束,一切都不一样了,但一切又似乎回到原点。
她先后接演了多部电影和电视剧,2020年的生日也是在剧组度过的。她曾分享生日当天的行程:早上五点半,天没亮就起来化妆,十二点前结束第一个拍摄后改妆,半个小时后进行第二个拍摄。下午一点半,以最快的速度卸妆后出发去剧组,中途仅用20分钟“抽空”庆祝了自己41岁的生日。出道十七年,她从未如此忙碌过。
“让自己忙起来,就不会胡思乱想了。”她总是安慰自己感恩当下的人生,给了她第二次重新开始的机会。这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的。
如果说二十岁的董璇,一心扑在事业上,想在演员这个行业做出些成绩;三十岁的她把天平逐渐倾向家庭,完成了这个年龄该完成的结婚生子;如今董璇40+,人生列表上的任务已经逐一画了横线,剩下的时间,她可以保留最完整的自我。“现在的状态我自己很喜欢。没什么愁事,也没什么可害怕的。其余的人生,都是我自己的。”
“还会相信爱情吗?”“必须。”
董璇回答得笃定,“我觉得女生的状态好不好,爱情非常重要。我的爸爸妈妈很健康也很支持我,女儿也很可爱,工作也是我喜欢的,剩下就是我自己的生活。我为什么要放弃自己的爱情?爱真的可以让人变美,你的状态好了,也会感染到身边的人。”
她也不排除未来会再次步入婚姻,只是每一步都会比过去更加谨小慎微。“两个家庭确实很麻烦,必须要想好。你既然选择结婚,就要承担未来不可预知的风险。”
董璇按下了人生的重启键,虽然创伤依然存在,但就像一个掉痂后的疤,融在了她全新的血肉里。
E 看到女儿,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如今董璇的生活很简单,大多时间都在拍戏和带女儿之间“两点一线”。董璇的女儿小酒窝已经四岁半了,长得眉清目秀,眼神间的倔强愈发像妈妈,性格也和小时候的董璇一样,很难静下来做一件事。
在画画、芭蕾、游泳、音乐等兴趣班里,小酒窝最喜欢跳舞和游泳。她经常自己在网上搜索儿童肚皮舞、拉丁舞的教学视频,指着里面的漂亮舞裙要妈妈给她买,然后再有模有样地学起来。
每天晚饭后是小酒窝固定的练舞时间。“我该跳舞了!”她总是兴奋地去衣柜翻出她的裙子,并让姥姥拿手机录下来,事后再把录像从头到尾“审”一遍。每当家里来客人时,小酒窝总会偷偷跟董璇说,“妈妈,一会儿我要表演这个!”一支舞结束,似乎还不过瘾,她会“客串”主持人继续表演下一支。
董璇与女儿。
唯一能让小酒窝坐住的是戏剧演出。那天董璇带小酒窝路过天桥剧场,她突然指着俄罗斯皇家芭蕾舞团的《天鹅湖》,要求妈妈一定要带她去看。大部分戏剧并不建议1.2米以下儿童进场,以免孩子失控影响演员表演。那一场戏,小酒窝是全场最小的孩子,但却安静地从头看到尾。事后她告诉妈妈,很羡慕演员们能穿着漂亮衣服在舞台上表演的样子。
董璇乐见于女儿开始独立接触这个世界的丰富,只要条件允许,她都会带着小酒窝去剧组拍戏,体验形形色色的人和事。在董璇主演的网剧《拆案》第一集,小酒窝还完成了首次荧屏“触电”——董璇叫来了朋友家的几个小孩和小酒窝一起穿上可爱装扮,表演一场万圣节的戏份,玩得很开心。
“如今你会把一部分安全感寄托在孩子身上吗?”
董璇笑着否认,“她也不太依恋我。”妈妈眼中的小酒窝,开朗独立,是个可以和大人商量事情的孩子。董璇回忆起小酒窝三岁时曾参加一场儿童时装周走秀,她是年龄最小的。老师要求家长尽量不要到后台,以免孩子们突然产生分离焦虑。有一天,董璇带着关悦一起去看小酒窝的表演,但小酒窝却硬生生把妈妈从后台推了出去,“别人家长都不进,你为什么进来?”
那一刻开始,妈妈与孩子间的分离,将不可抑制地持续下去。但董璇并不感到焦虑。她知道,小酒窝有她的人生,董璇也将有自己的下半生。她只希望母女陪伴一场,妈妈能把最美好、最开心的一切全部留给孩子,“只要你一看她,什么愁事都没了,就觉得,人只要还活着,就都不是事儿。”
【新鲜问答】
新京报:《乘风破浪的姐姐2》初舞台为什么选择《梦一场》这首歌?
董璇:我选歌时不知道那姐(那英)要去,知道后就觉得完了,有一点点小后悔和紧张,但已经不能换了。下台之后那姐鼓励我,但技术上肯定唱不过她呀,我只能说,是用我的真感情去唱这首歌的。
在《乘风破浪的姐姐2》的初舞台上,董璇演唱了《梦一场》。
新京报:这首歌把陈妍希都唱哭了,你知道吗?
董璇:从舞台上下来后我才知道。我俩一起演过舞台剧版的《大话西游》,很熟,也有很多共同的朋友。所以她也比较了解我。
新京报:你唱那首歌的时候,心里有情绪起伏吗?
董璇:我其实在舞台上也控制了一下自己,因为演员和歌手不一样,我没有那么好的技术和气息,能控制自己的声音,后面还要跳舞呢,不能错动作。
新京报:第一期你有提到怕自己的民族舞跳得像杜淳一样,为什么会提到他?
董璇:杜淳是我“姐们儿”,生活中是特别好的朋友(笑)。他也是北京电影学院的,比我早一年入学,是99级师哥,到今年我们认识20年了。上学的时候就很熟,学校汇报演出排练认识的,毕业之后还一起拍过电视剧《青春期撞上更年期》,后来又同一家公司,同一个经纪人,熟到我前男友还问过,“你跟杜淳那么好,你俩是不是好过?”(笑)我说我跟谁好也不能跟杜淳,太熟的人容易笑场,哥们儿、姐们儿我觉得是亲人,这种没法好。
新京报:你有跟他聊过他在《追光吧!哥哥》上跳的“蛋饺肉丝”舞吗?
董璇:聊过。他自己也会开玩笑。杜淳是一个心态很好,也开得起玩笑的人,挺好玩的。不像有的人,你跟他开玩笑,他就很认真,很生气。
新京报:如果小酒窝以后也想从事表演方面的工作,你会支持吗?
董璇:如果她喜欢,我肯定会支持。我觉得这没什么不好,至少这个圈子我可以给她正确的引导,告诉她哪些是可以的,哪些是不可以的;哪些是好的,哪些是不好的。如果她真的是去了一个完全不熟悉的领域,对我来说更麻烦。
新京报:但艺人要时刻被曝光在镁光灯下,会失去很多生活的自由。
董璇:其实我觉得每个圈子都不可能自由自在,相对来说,反倒演员的职业还挺自由的,不用每天打卡上班,想拍戏就接,不想拍也可以去度假。除非孩子确实不适合这条路,当演员也接不到戏,心理上承受不了。
新京报:如今很多人将你视为独立女性代表。你如何理解“独立女性”?独立女性是否指不依靠任何人?
董璇:我觉得这种独立女性人设不能硬拗,也不能过。虽然我们可以说,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生活,可以自己养自己,但是我们也不能说谁都不需要了,那不可能。人活在这个世上,还是需要有你的亲人,需要有家庭、有爱情。
新京报:过去那三年,你也是靠自己成功挺过去的。
董璇:但我也有家人,有孩子,有身边工作的小伙伴。他们是我的精神支柱,是大家互相加油打气才挺过来的。
新京报:曾经有一个话题,是关于父母是否应该尽早告诉孩子童话是假的。作为妈妈,你会希望孩子知道现实的真相,还是尽可能把美好保留下去?
董璇:更多的是美好。因为小孩到了年龄,自然会知道童话是假的,你也骗不了她,她自己都会说那是动画片里的。但我觉得我不会在她面前说别人不好,我从来不说这些话。好和不好,她自己会有一个判断,而我会维护所有人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希望她可以在一个很有爱的环境里长大。
新京报记者 张赫
艺人供图
编辑 吴冬妮 校对 赵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