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际,恰逢西方航海者抵达亚洲,风云际会,自有一番轰轰烈烈。
16世纪初,葡萄牙人抵达中国海岸,旋即开始采购中国瓷器。在那时,青花瓷已经成为国内市面上的主流瓷器,自然成为葡萄牙人的重点采购对象。初来乍到之时,对产品大概不会挑挑拣拣。但葡萄牙人很快开始通过各种渠道向景德镇订制瓷器。目前所知的一件最早的葡萄牙人订制纹章瓷,或可早至16世纪20年代。由此一发而不可收。
民窑接受外来图样的订制,意义非同凡响。实际上,明代御窑产品上早有包括文字、纹饰、器形在内的异域元素,但御窑产品流向单一,管理严苛,无论是设计环节还是消费场景,文化交流产生的辐射力相当局限。而当景德镇民窑开始承揽订制瓷器的业务,其与域外市场的交流显得更为通畅直接。葡萄牙人控驭亚洲海域的努力,客观上让此类订制青花瓷器的生产更为稳定持久。来样落订、等待成品的做法,日渐成为惯例,为景德镇民窑青花瓷的创新注入了新的活力。
尊重市场需求的生产,亦更能获得市场的认可。16世纪中后期,随着隆庆开海、开埠澳门等一系列事件,景德镇民窑青花瓷的生意越来越好,带动着一众他处的仿制窑场也大发利市。葡萄牙、荷兰、英国……16世纪之后亚洲海域的霸主走马灯式地变换,但它们所贪求的产品里,却总有青花瓷的名字。青花瓷为首的中国陶瓷由此真正风靡世界,受到了狂热的追捧。最夸张的故事,或许是萨克森尼选帝侯兼波兰国王奥古斯都二世用六百名萨克森尼龙骑兵换取151件康熙时期的青花瓷大瓶。以军队换瓷器,这瓷器该是何等魅力?君王尽欢之余,不知座下忠臣是否伤心、良将是否落泪?
层叠的收藏
此次展览模仿故宫,亦采用了出土品与传世品对照的形式。其异于故宫陶瓷展之处,在于展览所使用的传世品来自众多海内外藏家,而非如故宫所藏身世单纯的清宫旧物。部分展品几经易手,却又流传有序,为观者展示出了收藏世界的别样意趣。与深藏库房不得流传的出土品不同,传世品的流转历史,是其身份认同的关键信息,亦建构起其另一重历史世界。每一次转手,都为传世品覆上了一次历史的色彩。这色彩里或许只是单纯的交易获利,或许更隐藏着欣赏、邂逅、变故、希望的个人史,在个人史背后终归是大时代的暗影。这色彩层层相叠,在文物的本体价值之外构筑起新的历史价值,亦让“物”在成为“文物”之后,衍生出新的文化生命,味之无穷。
青花瓷的故事太过繁复,值得切换视角,一再地排布推演、观瞻思索。往事数百年,上下内外的纠缠往复电石火花般一闪而过,留下的,只是聚光灯下的浓淡青花与莹润釉色,似乎在诉说,又似乎在沉默。
摄影/丁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