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来了三位艺术家
号码2228、2230、2232决定在四川德阳双东方石隔离第三天举行“严肃艺术展”。
以3个号码为代表的有孟立超、陈宇、杨洋,90人后,艺术家去德阳参加了正阳庆典,11月8日住宿酒店发生了一名新型新冠病毒感染者,被判定为密切者,被送往方舱隔离,错过了艺术节开幕式。
在执行“53”隔离期的那天,3名艺术家各自在不到20平方米的房间里摆弄作品,对抗无趣。孟立超通过外卖买了毛笔和纸,一边听摇滚乐,一边把涂鸦塞满了房间的墙壁、天花板和卫生间的毛玻璃。陈宇收集了早晨的煮鸡蛋,用电脑3D建模软件模拟了从出身处隔离房间的“甲壳虫”。把矿泉水瓶、方便面桶包装、医疗废弃物塑料袋洋洋收集起来,在墙上制作了巨大的“万花筒”。
11月15日,举行了“坐垫通过”艺术展。这个特别的展览没有现场观众,也不在画廊或美术馆。馆长孟立超也按照“越规范越有趣”的原则,写了导航和预告文章,向隔离君主发出了邀请函。开幕第二天,主创们解除隔离,拎着行李离开了船舱。
这个艺术展的回音没有结束。在坐垫上,孟立以个人微信公众号发表文章《隔离这几天,我们在方舱举办了一个艺术展》,阅读量很快就超过了20万人。账号增加了2000多名关注者,几乎是现有用户的三分之二。一些网民对反省单纯感到“有趣”,也有人批评说不遵守秩序规则。"如果你们还幸福的话,就继续生活吧。"
不需要照亮个人
孟立超觉得自己的运气“能中彩票”。
郑州居家隔离一个月来,他“勉强”出去工作,每天晚上忙着展览到两三点,开幕式当天凌晨酒店找到了“阳城”,住在孟立超隔壁。清晨,所有人都被带到船舱里。
这是孟立超第一次走进坐垫。房间里有消毒水的味道,窗户上有铁栏杆。床单是雪白的,干净的,地板上有没有擦过的鞋印,柜子上有蚊香片,卫生间地板上有长发,下水道被烟头堵住了。孟立超推测这个房间没有一个人住。
同样是“家”。他在家里能感到放松,但在船舱里并不舒服。船舱里除了买不到吃的以外,还可以送日用品。每天,管理者都会给他们发放医疗废物储物箱,装生活垃圾。黄色的包很显眼。孟立超觉得“滑稽痛苦”,“我们的生活垃圾变成了一种危险品”。
坐垫号码为2228的孟立超正在适应有限的生活。他像往常一样用电脑和手机工作、娱乐、听歌和读书。除了“艺术家”,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郑州大学美术学院教师。
孟立超住在二楼,每天都能听到一楼有人唱歌。那个“大哥”精力旺盛,歌声可以断断续续地持续一天。房间外的走廊上有24小时工作的监视警报器,很多“动作”会发出警报,包括清除环境、处理垃圾、投递外卖、核酸检测、忍受不了孤独、散步等。
"进入了监视区。"——孟立超以这种警报声为闹铃。"听了就知道要做核酸或吃饭."
他试图在生活中找到秩序,例如举行系统的、完成度很高的艺术展。孟立超的想法,一起被隔离的陈宇,一拍杨洋。隔音条件不好,三个人交流的时候几乎不需要手机,隔着墙说话也能听到。他们讨论艺术展的名字,陈宇想到了“方舱孤儿”,孟立超听错了“方舱通过”,比“孤儿”积极向上。
三个人分开准备作品。
孟立用了两天时间完成了房间涂鸦《方舱波普》。没到天花板,孟立超站在凳子上低着头,画一点,下来搬椅子,上去,再画一点。他根据当地情况,在床附近画了睡眠符号,在洗手间画了洗漱符号。
画一两个小时的画,他看些书或躺在床上休息,在他的四面八方乱涂乱画。孟立超注意到,一度具有讽刺意味的——《波普》本来就是面向大众的艺术形式,但鉴赏者只有他自己。
在另一组《医疗废物》作品中,孟立超将明亮的黄色医疗废物储物箱贴在墙上,用手机和电脑屏幕发出黄色、红色的光,站在最前面拍照。画面中只有背景中的“医疗废物”引人注目,人太暗,只能勉强分辨形状。孟立超说:“不需要照亮人。我们代表的是一个集团。个人只是其中之一。”
孟立超拍下了那鞋印和蚊香碎片,刮走了这个坐垫前的过客。他是谁?他在哪里?他做了什么?最后,将其命名为《痕迹使我沉思》。
三年前郑州的一家写字楼,孟立小学电梯,门开了,里面没有人,只印着白色灰色脚印。孟立超立即拍摄了这个“戏剧和神秘”的瞬间。2019年写字楼和2022年船舱、时空似乎重叠,脚印的主人消失了,拍摄者目睹了变迁。
在客房,他与音乐家朋友伊尔三共同完成了声音装置作品《娱乐至死》。电子音乐配以严肃的警报声和表示健康码的红色、黄色和绿色。
作品完成后,孟立超将两台电脑分别放在卫生间的毛巾架和马桶盖上开始播放。卫生间里的装置都是反射能力强的白色,电脑里三种颜色的光,不停地在满是涂鸦的奶玻璃上闪烁。"进入了监视区。"的声音回荡在狭窄的空间里。
“个人空间和公共空间的界限被打通了。”孟立超调侃道:“(这里)像club(夜总会)。”
充满不确定性的现在,乐观。
号码2230的陈宇说自己成了“甲壳虫”。
但他认为这不是对卡夫卡《变形记》的拙劣模仿。刚进舱时,他没有感觉到自己被“改造”,由于种种原因,进来的人、打麻将的人、刚从西藏回来的人、集中隔离结束的人,又面临新的封闭。
有一天,陈宇打开门,准备了饭。有人看见他了
后立马把门关上,等他拿完,才敢重新打开门。陈雨能理解,人们惧怕病毒。但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想到卡夫卡最负盛名的小说《变形记》中,人与人互相隔离的关系:一开始,变成甲虫的主角,吃人的东西,跟人交流,后来,慢慢变得害怕听到脚步声,没什么食欲,爬到床头发呆,进而,变为一个被遗忘的人。
陈雨把这种体验投射在《失衡房间》作品中。他拍摄了房间照片,用电脑贴图、布光,再将一只失重的甲虫置于房间中央。
和孟立超一样,陈雨也想象过这里曾经的过客。他观察到,窗户的栏杆被掰弯,凹陷处还缠了很多长发。陈雨猜测,上一个临时居住者,“可能经常把头伸出去透气,每次钻出去,(头发)都会被夹住”。
他在房间里阅读哲学史、艺术史的材料,记下随机产生的灵感。陈雨的房间在孟立超和杨洋中间,能听到孟立超放音乐、杨洋聊天。陈雨有时甚至感觉“挺惬意”——隔离变为某种“契机”,让他慢下脚步,重新建立人与人的连接。
他祖籍福建,儿时随着父母迁居河南,在那里度过童年,又到北京学建筑,毕业去过台北、广州。2017年,他回到北京定居。疫情之下,陈雨将自己的流动状态概括为“游牧”,离京的旅程,时不时会被弹窗,然后解弹窗,再出发。
由于做建筑类工作,陈雨习惯做计划,即便生活充满“不确定性”。他每天写下后序日程,计划表有变,会随时调整。他认为没有计划,人会感到虚无。“就像划船,假如你知道往哪里划,就算控制不了天气和洋流,还是可以一直朝着那个方向。”
在方舱,他将被子卷成鸟窝的形状,把3枚“长相端正”的煮鸡蛋放在上面,形成作品《温床上的熟鸡蛋》。他还一度想找生鸡蛋来孵化,最终放弃了。
“这是人对虚无和无聊的一种反抗。”熟鸡蛋敷不出小鸡——通过对“无意义”的呈现,陈雨试图表达,有时候“希望(孵出小鸡)不以人的意志而改变”。
这次被隔离就在他意料之外。头一天,陈雨还在为开幕式做准备,心情紧张,第二天,要出发的前一个小时,他被拉到方舱。
陈雨解决不了这种“随机”,只能选择“积极面对”。他在房间的椅子和马桶上贴了两张笑脸,前者是正常的,后者则是被扭曲的。陈雨给这两个作品取名《笑脸相迎》,寓意“在随时发生变化和不确定性的当下,保持乐观”。
方舱并不能隔绝一切访客,陈雨碰到过蚊子、苍蝇和老鼠。他想到新中国成立初期的“除四害”爱国卫生运动,当年扑杀动物,一度打破了生态系统的平衡。在方舱里,陈雨打印了这些动物的图像,贴在窗户与墙角,作为一个“提醒”。
在“隔离群”,管理人员会把监控拍下的违规出门行为截图公之于众,用四川话提醒:“xxx房间的,你赶紧进去,当这里是菜市场啊?”陈雨收集了一些截图,打印后放置在卫生间的镜子对面,作为作品《楼管胖虎》。
他这样解释这个作品:管理者与被管理者的权利关系被打破,“这是一种相互的观看”。
方舱停在原地,但人开始流动
编号2232的杨洋,也是第一回踏入方舱。
隔在方舱里的杨洋用指甲刀把纸杯剪成爱心形状,取下矿泉水瓶的盖子和商标,裁下一次性筷子包装上的卡通形象海绵宝宝和“吃好喝好”的字样,搭配酒精消毒棉片、桶装方便面包装和医疗废物塑料袋,在墙上拼出一个巨大的万花筒图样。
这名不到30岁的年轻人表示,他试图拆解那些包装上常见的“符号”,通过再次组合,形成看似严肃的图腾符号,但又充满“童真趣味”。
11月16日早上,天气清凉,隔离人员2228、2230和2232拎着行李,走出房间,路过刷着“解除隔离”红漆字样的铁板。
他们又做回孟立超、陈雨和杨洋。
艺术品被留在原地,等待下一位观众。杨洋的万花筒,其中一部分是拿牙膏和洗发水调制的液体粘上去的。他走的那天,临时的黏合剂开始失效,很多小的图案碎片掉了下来。
事实上,3位艺术家迟到的那场艺术节,有30多名参展人员被隔离。恢复自由后,他们一起吃了顿饭,继续参展。艺术节持续一个月,陆陆续续有人离开。直到孟立超把公众号文章发出来,很多朋友才知道,原来他们在方舱里办了一个“正经的艺术展”,“用诙谐的方式对现状发声”。
孟立超想起,法国文艺理论家丹纳曾在其著作《艺术哲学》中写道,艺术家和艺术作品是时代凝结而成的,就像不同的自然环境,会生长不同的植物类型一样。孟立超说:“即便我们表达的个人情感,在某种意义上,它也是一种环境和场景的映射。”
“解封”了,陈雨想继续“做事情”。他原本计划11月21日回北京,但19日早上,他听说自家所在的楼栋发现核酸混检阳性人员。陈雨不想回去接着隔离,又计划去别的城市中转。杨洋则打算过一段时间后,返回广州。
曾在方舱临时停留的人,开始流动,但“方舱停在原地”。孟立超说,他们上午走后,中午就有新的人住了进去。
实习生 王子伊 来源:中国青年报
来源: 中国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