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友,从二又声。相交友也。在甲骨文中,“友”的字形是两只右手靠在一起,在金文、小篆中亦是两只右手靠在一起。在现代楷书中,为了美观和书写方便,把小篆上部的右手变成了一只左手。许慎《说文解字》曰:“志同者为友”。
人是群居动物,人与人的交往便产生了感情。爱情是崇高的;亲情是必然的。那么,友情呢?
人既然有灵魂,就必然有思想;既然有思想,便必然有差异。而一旦有了差异,便有了亲疏。思想相近、志趣相投的便成了朋友;思想相异、志趣不同的便行之渐远。但禀赋不同、环境相异,差异在所难免,所以一千万个人便有一千万个灵魂,有一千万中孤独,每个人都是孤独的行者。从这种意义上说,友情是人类对抗孤独的产物。
从先秦的“嘤其鸣矣,求其友声”,到中古时代的“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从高适的“丈夫贫贱应未足,今日相逢无酒钱”,到顾梁汾的“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无不是对友人的殷殷寻觅,和对友情的分外珍视。
一、桃李春风饮美酒,秋雨孤灯思念你:黄庭坚和黄几复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持家但有四立壁,治病不蕲三折肱。——黄庭坚《寄黄几复》
在人生的每个龄阶段,我们都有可能结识朋友。但是,少年时代的感情,总是最真诚、最无私、最难忘的。它是我们一生的财富。少年郎的情感,来得快,来得热烈。黄几复是诗人少年时的朋友,二人曾经共度过无数美好的岁月,感情深厚。写这首《寄黄几复》时,诗人和朋友,天南地北,一个在山东,一个在在广东。由于仕途不顺,黄几复处于沉沦地状态,作为挚友地黄庭坚,怎能袖手旁观?三十岁的黄庭坚,在一个秋窗风雨夕,想到当年在春风里,他们无忧无虑,一起观赏桃花,共饮美酒。而今,江湖落魄,一别十年,唯有孤灯秋雨相伴。在无眠的夜里,对友人的思念更加浓烈。
这首诗,通过对往日美好的怀恋与今日江湖漂泊的对比。突出在时空变迁下友情对人生的慰藉。诗歌先称赞黄几复的好学与干练,又含蓄的对其垂老沉沦的处境,深表惋惜。全诗无一处不表现出黄庭坚对友人的殷殷思念之情,同时又寄寓了对友人怀才不遇的不平与愤慨。
二、我在尘世遇到了另一个我:白居易和元稹。
如果说少年时的友情最真挚,那么,年老时的友情更难得。
白居易与元稹有着相似的经历,一样的文学素养,共同的价值追求。二人成为挚友后,无论在哪里,都唱和不断。元和十年,白居易因直言进谏,触怒权贵,被贬为九江司马。而就在几个月前,元稹被变为通州司马。到通州后,元稹身染重病。他在夜里听到白居易被贬的消息,惊愕得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残灯无焰影幢幢,此夕闻君谪九江。垂死梦中惊坐起,暗风吹雨入寒窗。”(《闻乐天授江州司马》) 在仕途坎坷,人生失意时,友情的慰藉便更显难得和重要。白居易收到这首诗后说:“就是不相干的人读了都会感动得不忍再看,何况我呢?”(《与微之书》)
白居易比元稹大七岁,二人却同年登科,同年生子,又一起在朝任职,共同倡导“新乐府”运动,又同年被贬,他们二人是真正的“同是天涯沦落”。
晚年之后,二人的感情更加深厚。大和三年(829年)三月末,58岁的白居易罢刑部侍郎,以太子宾客分司东都。九月,元稹自浙东观察使迁尚书左丞,二人相会于洛阳。久别重逢,心中有说不完的话。临别时,元稹留下两首诗:
君应怪我留连久,我欲与君此别难。
白头徒侣渐稀少,明日恐君无此欢。
自识君来三度别,这回白尽老髭须。
恋君不去君须会,知得后回相见无?
头发稀疏,形色枯槁的老人吟完这两首诗,泪流满面,执手而去。白居易亦热泪盈眶,不忍离别。天难测,这一别竟成永别。两年后,五十三岁的元稹暴死在武昌军节度使任上。
一般来讲,生命的结束,一段情感也该画上了句号。可是,情深似海,就是在元稹死后,白居易对他的思念仍从未停止过。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阿卫韩郎相次去,夜台茫昧得知不?——白居易《梦微之》
写这首诗时,元稹已经去世九年了,可还是常常入梦来。梦里,仿佛还是年轻的时候,他们一起谈天下苍生,痛斥魑魅魍魉。可是,醒来,这位风烛残年的老人,纵然老泪纵横,也伤感的无心擦拭。当年元稹重病时曾说“我今因病魂颠倒,惟梦闲人不是君。”生不能相见,梦里相寻也是一种慰藉。若是连梦里也见不到,这才是真正的痛苦! 明知此生已不能再相见,可还是一遍又一遍的回味曾经在一起的美好时光。故人入梦更伤情啊!《古诗十九首》曰“去者日已疏,来者日以亲。”而白居易面对的,去者已经永远的去了,来者也成了去者,他的内心是多么的荒凉!
死生契阔三十载,歌诗唱和九百章。元稹和白居易之间的惺惺相惜,患难与共,就是同胞兄弟也不过如此!
三、我要生生世世把你找寻:李源和圆泽
唐朝时候,有一个书生叫李源,他寄居在洛阳的惠林寺。
寺里的住持是位叫圆泽的禅师。他修行很高且精通音律,李源和圆泽便成了挚友。二人经常谈经论道,几乎废寝忘食。
有一天,二人相约去四川峨眉山朝拜。圆泽想走陆路,而李源偏欲走水路,执拗不过,只好一起走了水路。船只到达南浦,水边一个妇人正在挑水。圆泽看到后流着泪对李源说:“我之所以不愿走水路,就是怕看到她呀!我前生的业力注定要投胎做她的儿子。我因不舍你我的感情,不愿轮回,抵抗到今,现在碰到就无法逃避了。她已怀孕三年,你快帮我投生吧!三天以后,你来看我,我以一笑证明。十三年后的中秋之夜,你到杭州的天竺寺外找我,我们再续前缘。”
李源悲痛的为挚友超度。时光流转,十三年间,李源时刻不忘挚友转世前的嘱托。终于到了第十三载的秋季,李源从洛阳赶到杭州天竺寺赴约。刚到寺外,就听到有牧童在葛洪川畔吟唱:
三生石上旧精魂,赏月吟风莫要论。
惭愧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长存。
李源知道,这牧童就是圆泽的后身,他强忍着悲痛,问道:“泽公啊泽公,一别十三秋,您还好吗?”
牧童答道:“李公真乃信义之士。可惜,轮回路险,生死海深,我尘缘已了,只有努力修行,一心念佛,轮回路上才不致逆转。人生苦短,转眼即是百年。李公啊,你要多保重。”
说罢,又吟唱道:
身前身后事茫茫,欲话姻缘恐断肠。
吴越山川寻已遍,却回烟棹上瞿塘。
唱罢,山岚雾霭便隐去了身形,牧童消逝在山林深处。
情深义重者,纵苦海轮回也要把你找寻;倾心眷恋者,纵容颜改变,也能感受到你的存在。昙花一现,终为韦陀;伽女剃度,是为阿难。
小结: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诉说的是杜甫对李白的深情,“桃花十里”演绎的是李白和汪伦的佳话;“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传唱的是高适对董大的祝福;“去去思君深,思君君不来”,表达的是毛润之对易昌陶的哀思;西子湖畔,三生石上,记载的是书生李源和圆泽的故事……
友情,乃为相互倾慕,是心灵的相知相守相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