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夫川竭而谷虚，丘夷而渊实。圣人已死，则大盗不起，天下平而无故矣！圣人不死，大盗不止。虽重圣人而治天下，则是重利盗跖也。为之斗斛以量之，则并与斗斛而窃之；为之权衡以称之，则并与权衡而窃之；为之符玺以信之，则并与符玺而窃之；为之仁义以矫之，则并与仁义而窃之。何以知其然邪？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诸侯之门而仁义存焉，则是非窃仁义圣知邪？故逐于大盗，揭诸侯，窃仁义并斗斛权衡符玺之利者，虽有轩冕之赏弗能劝，斧钺之威弗能禁。此重利盗跖而使不可禁者，是乃圣人之过也。

由踏入社会防盗开始发表高论，从小偷小摸到大盗，从个人到国家天下，再由“有相”回到“无相”。这里的妙论对现代在都市里节奏很快的人也有着振聋发聩的警策作用。认真领会庄夫子的“南华真经”，想不悟道都困难！前人对此节有注释“外立其德，役心于物”。现代都市里的人都觉得活得很累，向往终南山里隐士们的修行生活，对藏地那种世外桃源般的环境觉得舒服。都想在乡下农村有块地种种菜，希望能回归田园。为什么会觉得累，就是“役心于物”。在社会上有影响力，有话语权，有一定成就和社会地位都可以说是“外立其德”。一家企业要取得成功必然要树立核心竞争力，你的手段、策略很快就被人识破，你的招数被你的竞争对手或者利益关联者摸透了，要想持续赢利和发展必然很累。同样个人也是如此，如果彼此基于“利”相交，你的智慧手段被老板们摸清楚了，也会很快失去价值，未必能长期占据一个比较舒服的位置。

老百姓寄希望于圣人之法和圣人之教，以为可以依此天下太平。但是遇上夏桀商纣那样的暴君，早就操纵了“圣法圣教”，田成子那样的奸臣早就窃取了“圣法圣教”，盗跖早就利用了“圣法圣教”，这些事实百姓们却不知道。愈倚重于圣人的教法，愈有利于暴君奸臣和大盗。任何发明创造，他们一样都能获得。其实这里说的“圣法圣教”不仅指我们古人创造的，就是现代西方文明的“民主法制”其社会运行机制也一样。

你创造了量粮的量升和量斗，作为标准量器，他们用于放大缩小，损人利己。

你发明了称物的锤秤和天平，作为标准衡器，他们用于加重减轻，利己损人。

你创造了品牌和印章，用来杜绝弄虚作假，他们一样用来瞒天过海，营私舞弊。

你提倡仁义，用来矫正世道人心，他们也口颂仁义却用于伪装门面，欺骗百姓。

仁义也能被偷走，会觉得奇怪吗？“窃钩者诛，窃国者侯”这句名言应该都听过吧。诸侯们住在深宅大院，在厅堂里高谈仁义。普天下的仁义都在嘴上，难道不是“窃”到的吗。圣法圣教，圣人圣智，圣人创建的一切都在他们手上，难道不是“窃”得的吗。

社会黑暗就会出盗贼，人们投奔强盗队伍，抢夺诸侯爵位，偷取仁义，偷量器和衡器，偷品牌和印章，以谋取富贵。纵然给予厚赏，给予荣誉，这些人也不愿改过迁善。纵然严刑威慑，也不肯回归正道。一窝蜂地争着上贼船，用各种方式配合盗跖，已成气候难以挽回，这是圣人创造这些知识产权没有保护好的过失啊。

马克思《资本论》里讲：一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会非常胆壮起来。只要有百分之十的利润，它就会到处被人使用；有百分之二十，就会活泼起来；有百分五十，就会引起积极的冒险；有百分之百，就会使人不顾一切法律；有百分之三百，就会使人不怕犯罪，甚至不怕绞首的危险。跟庄子这里讲的其实是一样的意思。只不过他早两千多年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