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大雨,秃鹤没打雨伞就上学来了。天虽下雨,但天色并不暗。因此,在银色的雨幕里,秃鹤的头就分外亮。同打一把红油纸伞的纸月与香椿,就闪在了道旁,让秃鹤走过去。秃鹤感觉到了,这两个女孩的眼睛正在那把红油纸伞下注视着他的头。他从她们身边走了过去。当他转过身来看她们时,他所见到的情景是两个女孩正用手捂住嘴,遮掩着笑。秃鹤低着头往学校走去。但他没有走进教室,而是走到了河边那片竹林里。
雨沙沙沙地打在竹叶上,然后从缝隙中滴落到他的秃头上。他用手摸了摸头,一脸沮丧地朝河上望着。水面上,两三只羽毛丰满的鸭子,正在雨中游着,一副很快乐的样子。
秃鹤捡起一块瓦片,砸了过去,惊得那几只鸭子拍着翅膀往远处游去。秃鹤又接二连三地砸出去六七块瓦片,直到他的瓦片再也惊动不了那几只鸭子,他才罢手。他感到有点凉了,但直到上完一节课,他才走向教室。
晚上回到家,他对父亲说:“我不上学了。
“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人欺负我。”
“那为什么说不上学?”
“我就是不想上学。”
“胡说!”父亲一巴掌打在秃鹤的头上。
秃鹤看了父亲一眼,低下头哭了。
父亲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他转身坐到灯光照不到的影里的一张凳子上。随即,秃鹤的秃头就映出了父亲手中卷忽明忽暗的亮光。
第二天,父亲没有逼秃鹤上学去。他去镇上买回几姜:有人教了他一个秘方,说是用生姜擦头皮,七七四天,就能长出头发来。他把这一点告诉了秃鹤。秃鹤就凳子上,一声不吭地让父亲用切开的姜片,在他的头上擦着。父亲擦得很认真,像一个想要让顾客动心的铜匠他的一件青铜器。秃鹤很快就感到了一种火辣辣的但秃鹤一动不动地坐着,任由父亲用姜片去擦着。
桑桑他们再见到秃鹤时,秃鹤依然还是个秃子,只秃头有了血色,像刚喝了酒一样。
不知是纸月还是香椿,当秃鹤走进教室时,闻到了闻的生姜味,便轻轻说出声来:“教室里有生姜味。”
当时全班的同学都在,大家就一齐嗅鼻子,只听见一片吸气声。随即都说确实有生姜味。于是又互相地闻来闻去,结果是好像谁身上都有生姜昧,谁又都没有生姜味。
秃鹤坐在那儿不动。当他感觉到马上可能就有一个或几个鼻子顺着气味的来路嗅呀嗅的要嗅到他,并要嗅到他的头上时,说了一声“我要上厕所”,赶紧装出憋不住的样子跑出了教室。他跑到河边上,用手抠了一把烂泥,涂在头上,然
后再用清水洗去。这样反复地进行了几次,直到自己认为已
经完全洗去生姜味之后,才走回教室。
七七四十九天过去了,秃鹤的头上依然毫无动静。
夏天到了,当人们尽量从身上、脑袋上去掉一些什么时,秃鹤却戴着一顶父亲特地从城里买回的薄帽,出现在油麻地人的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