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
——用陶渊明的这首诗来形容江文湛很贴切,他的作品在艺术上秀于画林,精神上崇尚自然,生活上淡泊豁达,与绘画超过一个甲子的缘分,让他对自己挚爱的绘画事业,有着清醒的认知与难得的通透。
江公画风:
艺术与性灵融合,绘画语言鲜明
江文湛鲜明的绘画语言被称之为“江公画风”,是现代型写意花鸟画的开创性人物之一。
欣赏江文湛的画册可以发现,他的花鸟画构图欹纵开阔,线条细劲多变,色彩明快清雅,注重块面的统筹和对比,在形式与意境上摆脱了传统花鸟画的旧文人气,具有现代绘画的抽象感与表现性。
笔者忍不住感慨,这需要多少年积淀,才有眼前的精彩。一件绘画作品从创作到完成,承载着画家的天赋秉性、审美追求,凝结着他的心血和汗水,同时也是画家体验生活、展现其个人精神品质、审美追求的现实过程。其中的艰辛与不易,或许只有当事人更清楚吧?
对江文湛来说,天赋是与生俱来的。江文湛的父亲毕业于北京大学物理系,但自幼喜爱京剧,基因里的多才多艺遗传给了子女。
“我的兄弟姐妹们搞艺术的比较多,我姐姐和姐夫都是上戏的教授,我哥哥曾是南艺的教授,我们家虽然不是书香门第但也算得上是知识分子家庭。我小时候没有接触过系统的美术教育,但我很喜欢画画,对此也非常执著,1957年我考入西北艺专(现西安美术学院),开始接受系统化的美术教育,这奠定了我走这条路的基础。”
大学毕业后江文湛在西安特种工艺工厂上班,从事工艺美术设计和制作。1978年恢复高考后,他考入母校读研。研究生毕业后又留校任教于国画系,5年后离开母校去了深圳。
“‘求变’促使我来到了深圳,但在这的见闻和感受,却坚定了我的创作方向,即回归传统。”谈起这段经历,江文湛记忆犹新。
原来,当时深圳虽然是改革开放的前沿,各种新思想在深圳都有,却没有文化单位和美院,画家都是在公司上班,这些现象令江文湛很不习惯。在深圳创作了一年抽象画后,江文湛回到西安,他接受了陕西省美协主席王西京的邀约,调入西安中国画院任副院长。
60多年来,江文湛与美术的缘分日久弥新。江文湛年轻时便在艺术圈内便崭露头角,丰富的人生经历,扎实的美学功底,广泛的文学、哲学、书法、篆刻等爱好,滋养着江文湛的艺术和作品。1996年,他先后在北京、上海举办画展,引起不小的轰动。这些年他出版8本个人画集,其中作品“盛荷图”入编国家教委中小学美术教材。他也走出国门,在日本、香港、法国等地举办个人画展。
淡泊、独善其身的修为,造就了江文湛诗书画印交融互补、共构风神潇洒的艺术品格。
站在江文湛的作品前,被一股浓厚的现代文化气息所吸引,同时又被一种强劲热烈而轻松欢快的具有生命力的节奏所感染。他的作品有微风清爽月光皎洁,亦有云朵洁白溪水潺潺。无论海棠白鸽、荷塘翠鸟、秋蓬群蜂、石榴山鸡、春水戏鹅,都散发着生命的活力。静静感受其中的雅致意境,在微风轻拂之后,那种踏花归来的畅快之感,透过宣纸扑面而来。
淡雅、悠然惬意的艺术美感,田园诗意的符号化表达,在江文湛笔下,艺术语言与性灵融合得恰到好处,“江公画风”有很高的辨识度。他的作品以奇特的构图、遒劲的线条、夸张的造型、明丽的色彩、欢快的旋律,为当今中国花鸟画艺术注入了一股清新的活力,拓宽了花鸟画创作的表现形式、魅力与精神内涵,开垦出了极富个性,极具生命力的“风神潇洒不滞于物”的自由画风,形成了鲜明的个人绘画语言。
学者型画家:
画与心合,琴棋书画构建的精神家园
20世纪80年代初,江文湛的花鸟画已在全国颇具影响,并逐步形成自己鲜明的个性面貌和绘画语言,在花鸟画坛独树一帜,其江氏画风影响了很多中青年画家。他是被业内人士认可的一位真正做学问的、有才情性的画家。
有人说,江文湛以充沛和谐的笔墨,展现出时代所需要的艺术精神。的确,江文湛的画作,扑面而来的是阳光般的热烈和温馨,是春风般的和煦和亲切,是诗歌般的深邃旷远,是舞蹈般的优美灵动。他画作是对生灵万物的钟情讴歌,是对精神家园的执意守护。
江文湛是典型的学者型画家,也是琴棋书画皆通的“玩家”,他的花鸟作品除了诗歌的意境、舞蹈的灵动、色彩的斑斓,还有一种特殊的韵律感,这与他长期练习古琴有关。
说起古琴,江文湛先生兴致很高,“弹琴不仅能让我放松,也是我寻觅感觉的一种方式。”聊及此,他还将自己喜欢弹奏的《平沙落雁》《遇故人》《秋风辞》等曲子的特点讲给笔者听。
谈到古琴和绘画的关系,江文湛进一步解释道,“明代有一个古琴理论家徐上瀛,他有个琴论观点‘心与指合,指与弦合,弦与声合,声与心合’。徐上瀛的古琴理论用到我的画上,便是‘心与手合,手与笔合,笔与纸合,纸与画合,画与心合’,简单地说,就是要平心静气,心、笔合二为一,这样画出来的效果才有可能是你想要的。而画与心合就是这个道理。”
多年来,江文湛不喜张扬,一直致力于钻研学问。“我创建红草园,是因为我觉得当时的创作环境比较浮燥,而我的社会活动也比较多,我想尽量避免外在因素的影响,将时间用到画画与创作上。另外,古人讲绘画是寂寞之道,我想有个安静的创作环境。”谈到“低调”的话题时,江文湛的解释让笔者信服,“绘画本身要思考,要安静,当你进入创作状态后,可能一个电话就能把你的思路打断了。如果是在写意画创作途中,感觉和表达上就可能会连续不下来,甚至有可能要重新开始画。”
正是因为对创作状态的苛刻要求,“走心”的江文湛,带着不群的飘然,作品体现出一种对客观自然的独特感受,与其说表现的是对自然的体悟,不如说是表现了他的心境与生存体验。他在传统的礁盘上凸现一个现代人的理念、情感、才学和人格个性,有意无意间,他弱化了绘画的描述性而强化了表现性,采用清丽鲜活的色彩,把自己的一种艺术直觉、才情与心性同大自然的花鸟相融合,把传统绘画的语汇作了异质同构处理,他变“无我”之花鸟为“有我之花鸟”、传统的结构形式为现代的结构形式。
多年来潜心研究写意花鸟画的表现方式,如今,江文湛以雄阔恣肆、淋漓豪放的笔墨,简约夸张的造型,抽象平面的视觉图式,衍生出强烈的现代意识,冲击着当代需要生机的花鸟画坛。
著名画家、十大艺术新闻人物梅墨生曾在江文湛的画册序文中写道:“文湛先生之作,是北画之有南风也。其运线之大胆流利,简单概括,用墨之泼辣浓酣,设色之艳丽漂亮,独树自家风帜,从中可隐约窥见秦陕文化影响,又有海派绘画之作风,自出心裁,令世瞩目。”
印象主义大家:
价值复活,开创极具范式的花鸟创作之路
有评论家称江文湛是当代花鸟画艺术家中的印象主义大家,他的作品所表现的欢乐与忧伤、奔放与宁静、明丽与深沉、苍劲与痛快,都是与时代的发展、时代的特点强烈关联的,他总是能够把时代的韵律和生活的情思融入作品的整体中,在风晴雨雪、晨光曦微、日丽中天、晚霞落日的不同情境中,关注到细节传神,内外生韵。
江文湛的作品《少年美艳老来富》,七月雾中干荷、莲子之中伴着美丽的荷花。画面中透露着鲜活感,颜色在花木原色之上又有所提升,纯粹鲜艳,灿烂斑驳,光彩夺目。在这里潇洒的色性、鲜纯的笔性、轻快明朗的节奏、独特的审美基调直达人心,也使作品产生了某种现代意味。
有评论认为,江文湛的花鸟画作品最可贵的内涵之一,就是引导花鸟画回归自然,以艺术的形式再现人与自然、人与环境、人与内心的内在和谐。花鸟画本来就不该遗失或淡弱的功能就是亲近自然,拥抱自然。江文湛的创作历程,为花鸟画艺术成为与自然合一、与生命和谐的艺术,寻找并确证了一个极具典范和示范意义的创作之路。
而江文湛的独创性或原创性写意花鸟艺术,改变着中国花鸟画的传统风貌,成为以主打现代性和兼容性为特征的崭新艺术实践。他为当代花鸟画艺术所确立的理念体系和创作体系,极大地激发了花鸟艺术家的创新思维,推动传统花鸟画创作在更高更新更优更活的技术和艺术层面上达到新的高度,从而真正促成这门“宫廷艺术”“文人艺术”在当代艺术精神照耀下实现价值复活。
江文湛改变了人们对花鸟画艺术不那么看重、甚至觉得无足轻重的审美误区,他让花鸟画艺术还原了应有的尊严和高贵,以及有血有肉的艺术特质,现在人们可以把包括花鸟画艺术在内的艺术,视为有智慧、最具才情、最显风尚的永恒艺术。
上世纪90年代,陕西美术界崛起了刘文西、王子武、王西京、江文湛、崔振宽等实力派画家,他们沿着“长安画派”的道路,在题材和表现形式上继续探索。新世纪“长安画派”衍生出了重要分支,形成了陕西美术第二次高潮。他们以学院为基础,提倡向生活学习,向传统学习,向人民学习的理念。江文湛就是长安画派的代表性人物。
纵览江文湛不同时期的作品可以发现,他的花鸟画作品与他生活的西北风情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内在联系。他的画情感丰富,激情不减,浪漫多姿,使花鸟画走出了文人画的小巢,成为可以像山水画、人物画一样撼人心魄的大画。他的作品已经很难用传统的美学语言进行模式化的评价,洋溢着大西北特殊的空间感、运动感、节奏感。相对于江南特色的花鸟画而言,江文湛的作品可以说从程式和内容上都解放了花鸟画创作元素,使之成为具有声、光、色、韵的现代抒情艺术载体。
江文湛认为,笔墨是抒情的,是表现的,这是受诗歌的影响,尤其是受楚汉诗风的影响。“情动行言取会风骚之意,阳舒阴惨本乎天地之心”(孙过庭《书谱序》),风骚的核心是抒发,是写大意。情动于心灵的最深处,或发言为诗、或歌咏之、或手舞足蹈、或书或画,都是本着阴阳变幻的宇宙规律。这个写意抒发的传统,在诗则骚体贯穿古今,在画则由宋元文人画运动推向一个崭新的阶段。苏轼、文同、米家父子,他们即兴的墨戏之作影响了一代画风,他们追求一种超然物外、自由舒展的思想境界,在绘画笔墨的抽象中,挖掘了生命最深层的情绪节奏,他们不屑以形似为鹄,游行于法度之外。这种重写意,强调抒发胸中逸气的文人作风一直影响中国绘画的发展,清明两代出现了不少巨匠和革新画派,都在笔墨的抽象旋律中抒发了自己生命的情绪。因此,我们要承认这个优秀的绘画传统,研究这个优秀传统。所谓“笔墨游戏”,在墨戏中体现一代画人的思想,体现时代的脉搏,那么,这种“墨戏”倒应该是中国写意画创作的特殊规律了。
基于此,江文湛的花鸟画在轻快明丽的简约表达中,传递着四面涌来的自然之美和心灵律动。他的花鸟画作品从内向外溢出一种很不常见的生命色彩,欢欣中有沉思,梦幻中有理性,陶醉中有憧憬。特别是他有效地将花鸟画的艺术境界,放在了更加开放、更加可持续的审美视野中,不断地寻觅着花鸟画艺术的新形式、新内涵、新价值、新品格。
因此,江文湛的花鸟画作品多了一份清醒和宁静,少了那种聒噪和粉饰。正如艺术大哲罗丹的名言:“自然是唯一必须遵循的指导者。她给我们一种印象的真实,因为她向我们显现了自己的形式,如果我们真诚地模仿,她即能示知我们这些形式的统一性,并且使他们获得表现。”
兼容并蓄:
融贯中西,让花鸟画进入世界美术殿堂
有人说江文湛的作品源自生活,生机勃勃,是现实性与艺术性的有机结合,也是以大美化育大众的见证。因此,江文湛的花鸟画超越了为艺术而艺术的层次,成了心灵与自然相知相守的媒介,真实可信、真情可爱的笔墨,将大自然的气息、色彩、光线、芬芳、意韵直接传达出来。
江文湛认为,传统笔墨是我们文化的根基,需要认真的研究、继承,重点表达美学思想,内心世界,而不是单纯的模仿。他树立起风神潇洒、灵动奇崛的艺术风格,开创了现代型写意花鸟画,当之无愧的可以称作当代大写意花鸟画大家。
但江文湛反对别人称他为“大师”,他解释道,大师首先需要得到“历史”的肯定,其次他的修养和才华是承前启后的,能继中国承传统文化,同时对后人有启迪的作用。他认为尽管自己画了一辈子,但在艺术方面还有很多问题需要探索,“在艺术创作中,画家从传统中寻求力量,将自己的生活体验融入其中,试图在艺术的发展规律中探索个人的艺术特色,这是大多数艺术家的追求。我其实是一个挑剔的完美主义者,即便我所有的作品都是由心而发的,我依然在寻找那种技法走到顶端,成为别人眼中‘艺术品’之后的那种感觉、那种创作状态。”
江文湛是个注重从心出发、不断细细琢磨、深思熟虑的艺术家,他对艺术综合语言的驾驭尤为突出,这源于他在创作过程中对作品进行不断的调整和打磨,往往数周甚至更久,他才能完成一件作品。在他看来,“绘画是画家人格、精神内涵的外化。画家作画绝非一般意义上对生活的直觉再现,在画家的眼睛里,生活仅仅作为精神的参照,客观物象必须触动画家内心那不可名状的情绪,画家才有绘画的冲动。而这不可名状的情绪冲动,在画家的笔下被赋予表现力的线条、墨痕、色彩并通过画面的整体结构表达出来,这就是绘画的真实,真实的画面充满着宇宙的哲理、什么开合呼应,疏密虚实、计白当黑、若即若离等等,那是形而上的真实,而并非一般意义上的生活的真实。”
江文湛提到,艺术的发展语境成了他如今的个人情怀。当前艺术市场的疲软,利于艺术“水落石出”,虚假的水分下去了,真正的艺术品出现了,这也是个机遇,给艺术家一个沉寂下来,思考艺术、创造艺术的机会。有觉悟的艺术家,会利用这个时间,创作出真正的好作品。因为,市场太火热也不一定是好事,资本介入过多,多多少少会影响到艺术的创作。
采访中,江文湛两次提到创作一定要尊重美学原理,比如周敦颐《爱莲说》提到的“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而现实中有的地方不仅把菊花培育成牡丹一般富贵,自然,画出来的菊花也就失去了原本的精神内涵。
“我不觉得绘画一定要将雅和俗掺和在一块,雅和俗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品味。雅、俗各归其位,雅的东西必定由高雅人去做,去玩味。曲高和寡、人数虽少,但代表了人类文化的优秀和精华;俗的东西由俚巷云云众者去做,去热闹。这有点类似周敦颐所说‘牡丹之爱宜乎众’!”
花情、鸟趣,水情、石趣,笔情、墨趣,都成为江文湛个体生命状态的生动展示。他的花鸟画的确与西方绘画的精神暗合,将传统花鸟画的写实写意写形与西方的抽象造型主义进行艺术重建,在这方面,江文湛无疑是较早推开窗户看世界的人,他的许多作品都是用东西方通用的美学语言加以定位,他的作品所形成的既均衡和谐又充满张力的艺术光辉,足以让花鸟画这种传统的国粹艺术进入世界美术殿堂。
在高手云集的当代中国画坛,江文湛将西方绘画中的色彩、空间、构成等元素融合于传统水墨的点线使转、墨色韵致中,同时借助自己超强的造型能力,成功地完成了视觉形象的突围,攀上了新的艺术高峰。(记者 韩艳)
来源: 神州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