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绸王国桑梓情
文/图 马学庆
莲花池
张机坊村清代捶丝条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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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金缕玉衣”,很多人会想到芒砀山的梁王汉墓,尤为令人关注的是玉衣上的玉饰和墓中出现的大量玉器,这些玉经专家鉴定绝大部分为新疆和田玉。在新疆的楼兰古遗址国王室墓地中,亦发现来自襄邑(今睢县)的织锦。大量和田玉出现在豫东,豫东的丝锦出现在新疆,说明芒砀一带在古“丝绸之路”上的重要位置:这里不仅是丝绸的原产地,还是丝绸的重要供应地和中西文化的交流地。
从某种意义上说,丝绸之路的主要原产地才是“丝绸之路”的真正起点,洛阳、西安只是象征意义上的起点。而在“丝绸之路”初形成之时,丝绸原产地主要集中在商丘的睢涣之间和齐鲁大地,这是当时全国的两个核心丝绸原产地,而芒砀山泽一带居于中间,更是丝绸的盛产地。更何况,早在远古至夏商周时期,芒砀山泽周边即是植桑养蚕的重要经济区。翻阅明清至今的永城地方志,其中关于当地官方与民众植桑养蚕、捻丝织绸的记载甚多,这成为当地发展经济、提高收入的重要手段之一。因此,可以说这里是中国“丝绸之路”的重要起点之一。
一首古诗吟土绸 睢涣之间出文章
芒砀山泽一带蚕桑丝织文化源远流长,2000多年前此地就以盛产丝绸著称。在清光绪年间的《永城县志》中录有蒋孟尾一首记述该地丝绸文化的古诗,名曰《土绸行》,诗曰:“城北睢水南涣行,睢涣之间养龙子。蕴得灵氛波光寒,洗出土绸光练起。烂如太乙然青藜,皎如淬花白鹇尾。直肃清庙百工心,衣裳用为非无字。制为黻黼样廘簌,风吹不动身如玉。着出恐教白帝惊,又听鬼母秋郊哭。”该诗前加按语曰:“《汉书》:睢涣之间出文章。熙朝黻黼衣裳用焉,故产白绸。”这首诗盛赞芒砀所产的白绸,西方的白帝看见它也会吃惊不已,神母也会因吓而哭。在最后两个诗句里,诗人用了刘邦斩蛇的故事。据《史记·高祖本纪》记载,刘邦酒醉夜行,遇一大蛇当道。刘邦挥剑把蛇斩为两段。后来有人经过这里,见一老妇啼哭。问她原因,她说她的儿子是西方之神白帝之子化成龙,被赤帝的儿子(刘邦)杀了,所以伤心啼哭。说完这个老妇就不见了,她原来是西方的神母。诗人借用这个典故,进一步渲染芒砀一带丝绸的神奇盛名。
这首诗讲述到在芒砀之畔的睢水与涣水之间有养龙池(即莲花池,取自刘邦起于芒砀典故),是专门用来浣洗丝绸的地方。只有用那里的水漂洗,丝绸才能“烂如太乙然青藜,皎如淬花白鹇尾”,而用其他地方的水来洗,光鲜度与颜色就大打折扣。为太庙赶制丝织的百名丝工肃然用心,制成的带有黑白相间花纹并有垂感的服饰,“风吹不动身如玉”,令人神惊叹。可见永城所产丝绸品质之高,以至于曹操赞曰:“声价当在蜀锦吴绫之上。”即其品质、价格均在天府之国的蜀锦和江浙一带的吴绫之上。
诗歌按语中的“文章”,并非指今日之文字作品,古代以青与赤相配合为“文”,赤与白相配合为“章”,“文章”连起来则是指色彩多样的丝织品。“睢涣之间出文章”,即是在睢水和涣水中间区域的地方,盛产丝绸、织锦等丝织品,主要进贡作天子祭祀时的御服,而芒砀一带则主产白绸。清光绪二十九年《永城县志·杂识》载:“永邑乡村多种桑,蚕成,妇孺拈丝织绸,名曰土绸,坚白异常。”史载:唐代永城所产的丝织品,在全国划分的8个等级中名列一等;明洪武、永乐、嘉靖年间,永城的丝绸曾被作为贡品,“染成朱紫色尤鲜,以作宫眷之用”。
芒砀自古多桑蚕 捻丝织锦谋生计
芒砀一带植桑养蚕历史悠久,先秦时期这里泊泽遍地,气候湿润、温暖宜人,十分适宜桑树的生长。远古遗址中就发现新石器时代的桑蚕工具。商代,商汤曾祷雨于太丘(今太丘镇)桑林之社,因社坛的周围遍植桑树,又称太丘桑林之社。《庄子·人间世》:“宋有荆氏者,宜楸柏桑。”宋城有桑门,宋人有桑林之舞,可见桑对宋人的重要性。有了大批的桑林,就为养蚕业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太丘一带多植桑麻,至明代时传承不断,邑人张星《太丘感兴》诗载:“秋风万井动寒砧,四望平原野色侵。旧国桑麻多雨露,残疆烽火自销沉。”此处“旧国”是指敬丘侯国(治今太丘镇)。
汉代,芒砀一带成为“桑满园、户养蚕,机声不断、家织绸缎”的著名丝绸产地,也成为古丝绸之路的东方起点之一。这从梁孝王门客枚乘所写的《梁王菟园赋》的记载里可见:“若乃夫郊采桑之妇人兮,袿裼错纡,连袖方路,摩 长发,便娟数顾。芳温往来,神连未结,已诺不分,缥并进靖,傧笑连便,不可忍视也。于是妇人先称曰:春阳生兮萋萋,不才子兮心哀,见嘉客兮不能归,桑萎蚕饥,中人望奈何!”三百里梁园内外,桑树广植,在野外采桑的妇女姿态轻盈动作美妙,蹙眉微笑都显得很美,让人禁不住多看她们一眼,她们怀想:“桑叶将要枯萎,蚕儿正在饥饿,心中的人儿你看怎么办呢?”绮丽灵动的文赋描写中,可窥梁国经济发展的生机与活力。
唐代时,客居睢阳的高适在秋天游览梁苑和芒砀山时,看到遍地的桑叶已黄,秋风萧萧从桑树枝头掠过,曾作《宋中三首》,其一曰:“梁苑白日暮,梁山秋草时。君王不可见,修竹令人悲。九月桑叶黄,秋风鸣树枝。”说明在唐代时芒砀一带遍地植桑。元代张明复《永城县尹张公去思碑》记载了张思立在永城大力发展桑蚕的事迹:“公勤于为政,常役胥徒于官廨隙地,畦桑至百千本,悉给民间种植,皆成林……家有塾兮,农有桑。雨旸若兮,岁丰穰。”
灵秀之地多人才 推陈出新拓农桑
“睢涣之间”之睢、涣二水,浍水即古涣水。“浍水春声”为清代永城八景之一。清代永城邑人吕永辉有诗:“横前一带启荣光,四序皆春泉脉长。自古源流分睢涣,从来色泽焕文章。剖符调水冬犹暖,泛宅垂纶夏亦凉。两岸蒹葭六桥柳,伊人多在白云乡。”诗后有加注:“明张东升、本朝贺嵩逸、贺云声、刘恕斋、刘半村多产其地。”由此可见,睢涣之间不但盛产丝绸,而且人杰地灵,多出人才,“睢涣文章地,两岸多奇才”。梁国睢阳人灌婴,自幼常随父亲远行,将睢阳所产的各类丝织品贩卖到全国各地,逐渐成为当时的睢阳富贾。《史记·灌婴传》载:“灌婴者,睢阳贩缯者也。”由灌婴于秦末汉初贩缯,可知当时梁国丝织业发达。
明清时,芒砀乡村“桑林遍野”,集镇“蚕丝成市”,城乡“机轴之声不绝”,当地丝绸贸易兴盛,客商云集。清代永城邑人吕履泰有诗《竹枝词》:“溽夏金针菜上迟,麦秋初过正闲时。绿桑叶老蚕工毕,杨柳荫中正捻丝。”描绘了秋天麦种过后的农闲时节,芒砀一带遍地的桑树叶子已老,民众在做完蚕工之后,正在树荫下捻丝的生活场景。清代蒋孟尾有诗《田家乐词》:“朱女陈男相匹配,木棉花好纺冬衣。合村老大无离别,笑杀窦家织锦机。”从农户家中普遍有织锦机,可知当时芒砀一带不但盛产丝绸,而且民众多织锦。
到新中国成立初期,芒砀一带还几乎家家养蚕,是家庭经济收入的主要来源。芒砀山西侧的张机坊村,明清、民国时期多属永城县,1956年划归夏邑县,今属北岭镇朱厂村委会。在历史上,它是名扬一方的“丝绸村”。明洪武年间,张氏族人迁此建村。因纺纱致富,开机坊织绸缎,家道遂殷实,命名为张机坊。69岁的村民刘金环讲起自己的织绸史滔滔不绝,她6岁就开始喂蚕,经常跑到邻村郭楼她姐姐家捋桑叶。在收蚕茧腌一星期后,取出抽丝;待丝抽好晒干,经一个个络子,然后即可织丝绸。65岁的村民张世忠说,他自上世纪50年代就跟随父母养蚕,当时全村人也都养蚕织绸,这是村里的主要产业。上世纪70年代,县里引进湖桑,村里桑蚕发展更快。直到上世纪80年代村里还有养蚕织绸的,到后来因蚕价过低,桑园大量减少,村里织绸逐渐萎缩并停止生产。如今古村遗址那一块块曾经捶布、捶丝线用的清代条石,就是昔日“丝绸村”最好的见证。53岁的村民张卫东举起遗址处的老砖,讲述族人曾经是如何在这方厚土上养蚕抽丝织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