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1:在纽堡中学学习两年的宿舍(1998年毕业前夕)

图注：作者是左三，其余三人是备考中等学校的室友(左边一位是张恩丽沙发，左边二位是枣园高伟，左边四位是5度数，胡松华)

编辑：赵建春怀念当年在宁夏中宁县新宝中学读书时发表文章，受到读者们的广泛关注。特别是文章中提到的一些当事人和后代又提供了新的素材。

1996年夏天，也就是我读初一的暑假，黄河的一次洪水泛滥，使家中收获在即的近百亩良田颗粒无收。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家里的经济一夜之间陷入了“崩溃的边缘”，也使父母认识到农村人靠种地为生的不确定性以及农村孩子读书的重要性。为此，父母将我和二哥从白马中学转入了县城边上的新堡中学，并希望我们能通过读书这条道来改变一下自己既定的命运。当时的新堡中学，因为“中专升学率”在中宁乃至整个宁夏遥遥领先，所以不仅吸引了中宁县境内的大量学生前来就读（特别是农村子弟），就连黄河对岸的国营渠口农场、青铜峡市广武乡、乃至南部山区同心县的一些学生也“不远万里”前来就读。入学新堡中学后，发现还有很多鸣沙中学、城镇中学的高中学生回流新堡中学，重读初三、备考中专。当年新堡中学掀起的“中专热”，在中宁及周边地区的影响力可见一斑。

大量涌入的学生，使新堡中学的学生宿舍一时无法安置如此多的学生。因此，大部分学生都要在新堡中学方周边的农户家租房（也就是学校的属地宋营村）。当时，大部分学生租房是由家长出面和房东商量好房租事宜，然后入住。为了少走路，大家一般会本着就近原则租房。因二哥读初三开学早于我，并先在古城子乡姨妈家走读，所以等我开学时我们的第一要务便是要在没有家长带领的情况下自己去租房。显然，此时就近的房子是租不到了。我们就沿着新堡中学门口的公路往东去寻找。当我们问询到宋营小学附近毛立国叔叔家后，经他们夫妇商量愿意将家中进街门后左手边的一个房间租给我们。这个房间大概四十平米，用中宁本地的度量衡单位来计，大小算是“两间”。房间内一个可容四个学生睡觉的土炕，以及可供四个人同时写作业的“地桌子”。我们和房东商定房租为14元每人每月。

入住一段时间后，对房东毛立国叔叔的家庭情况有了大概的认识。时年，毛叔叔大概六十岁左右，有三个儿子。其中，大儿子毛明已结婚并育有一子一女（大伟，七岁，佳梅，几月余）；三儿子大学毕业后不久、在县水泥厂从事计算机相关工作；二儿子在此两三年前因病早逝，其妻改嫁到了渠口农场，留有一子（佳伟，五岁），当时由毛叔叔夫妇抚养。我们租住的这间房子即为毛叔叔二儿子一家之前住的房子。多年后，回想起毛叔叔夫妇之所以当年会把房子租给我和哥哥，或许一方面看我和哥哥在没有家长带领的情况下找房着实不易而起了恻隐之心，另一方面也想让这间长期空着的房子有些烟火气、以忘却中年丧子之痛。

我和哥哥入住后，为了称呼简介，毛叔叔随即按排行给我们兄弟俩进行了“数字化”命名，如称我为“曹三”。这个称号很快由住校的学生流传到了学校，新堡中学读书期间以及毕业后很多年，新堡中学的同学们都还一直这么称呼我。毛叔叔少年时上过“高小”，在同辈人中算是文化程度比较高的，并学过俄语。毛叔叔农闲时走南创北、做些枸杞生意，社会经历非常丰富。看我们闲暇时，他会给我们分享一些社会见闻以及自己的经历、颇为健谈。毛叔叔家自己有地，但是农活大多是到县城集市上雇佣劳力来做，大部分时间毛叔叔坐在自己“三间”房里，一边吸烟、一边喝浓茶并思索着什么。如果一段时间看不到毛叔叔，那肯定是去外面去做枸杞生意了，至于毛叔叔到底去哪里去贩卖枸杞了、以及收益如何，一直是我后来好奇的一件事。

房东夫妇特别是阿姨对我们学习方面要求极为严格，这一点甚至超过了我的父母。比如，房东阿姨容不得我们有一天不上晚自习，不能迟去，也不能在学校晚自习室还没熄灯就回来。后来养成习惯后，在新堡中学读书的两年时间，无冬历夏我从未缺席过一天晚自习。1997年冬天，播放电视连续剧《水浒传》那段时间，我们都非常渴望能脱一次晚自习在房东家看一集。不过，房东夫妇的在我们学习方面的严格要求，使我们一直羞于提出这样的需求。房东夫妇也不允许我们和一些“不三不四”的同学交往，哪怕是多说几句话。有一次夏天放学后，我在房东家附近偶遇班中的Y同学，并闲聊了几句，正好被房东阿姨碰见。大概是看Y同学并不是好好学习的那种学生，房东阿姨怕我和Y交往过密，随即就严厉告诫我以后不要和这类学生有太多接触。不过，在生活中毛叔叔一家对我们的关怀也远远超过了房东的职责。比如有一次和我同住的“小Y”同学连续几天拉肚子后发展成了痢疾，一天夜里毛叔叔看“小Y”状态不好，大半夜用自行车驮去医院救治。平时房东阿姨如发现我们误了学校食堂的饭食，总会热情的给我们端来自己做的剩饭。学校如果临时要交钱，问毛叔叔夫妇借钱应急更是家常便饭。

新堡中学毕业后，到中宁中学读高中，在学校周边租过三次房子，房东皆很不如意。两个学校虽然地理上相距不过几公里，中宁中学周边的房东普遍已经没有了人文情怀，只考虑经济收益。为此，我生活中吃了不少苦头，一度也曾想过再住到新堡中学的房东家住。但是，终因考虑到几公里的通勤略有不变，就断了这方面的念想。现在想想，当时真应该早下决心搬回新堡中学房东家去住。

自新堡中学毕业并考入中宁中学后，因为中宁中学学业繁杂加之人文教育远逊于新堡中学，我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多回新堡中学拜访房东一家。高中三年只有在1998年高一元旦放假前夕回去过。2001年夏天，也就是高考录取后，我和Z同学一起去看房东毛叔叔并报告喜讯。然而，当我们到房东家后，房东夫妇已经早知道我们的录取情况。原来，他们早已经通过宁夏电视台每天滚动播放的八千多名高考录取信息，大海捞针一般“过滤”出了我们这一届在他们家住过的所有学生录取情况。见面后房东毛叔叔直呼“曹三考上了”，高兴的如同自家孩子考上了大学一样。同时，毛叔叔也惋惜的说：“小Y没考上”。

参加工作后，回宁夏特别是中宁探亲的机会越来越少，总以为还是有很多机会再去看望房东。2015年通过曾一起住校的一个女同学Y去房东家打探，才得知房东毛叔叔早已经去世。以毛叔叔一贯的豁达，我相信他可能不会太埋怨我后来未曾多看望他几次。假设毛叔叔在另一个世界看到这篇文章，他一定会很高兴，或许还会若有所思的自问：曹三的官名叫啥来着？

后记1：本文的初稿经杨森林老师发布后，经过新堡中学友人的帮助，作者辗转联系到了房东毛立国叔叔的大儿子毛明。毛明给我提供了更多房东夫妇的相关信息，房东叔叔是1936年生人，于2013年去世，房东阿姨是1939年生人，于2017年去世。

版本记录：初稿（V1.0版本），写于2021年9月10日苏州出差间隙

V2.3版本修订于 2022年10月31日

曹建春

1982年生于宁夏中宁白马乡白马村，先后就读于白马中学，渠口中学，1998年初中毕业于新堡中学，2001年高中毕业于中宁中学。

大学毕业前，学习之余长期在乡间随父母从事田间劳动，熟练各种农事，尤为擅长拖拉机驾驶。除在白马村责任田劳作外，曾先后在渠口农场种过园子，青铜峡鸟岛种过滩，二道沟山上种过压沙瓜。

现居北京，从事电力系统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