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莫耀品东老师的名义，今年我从云南中医学院针路专业毕业后，经过很多努力，终于通过了考试，成为了他的研究生。

廖品东老师是成都中医药大学针推学院的一名教授。他在工作之余（多为晚间或周末）常去“成都市东平诊所”坐诊。由于廖老师不但中医功底深厚，处方用药精湛，而且还运用独到的推拿技艺，所以，找他诊疗的病人非常多，疗效也非常好。不但如此，廖老师对他的学生也关怀备至；考虑到我家庭困难，他让我在诊所实习，并每月发给我一定工资。

而发生在三月前那个晚上的事，使我对导师和对未来自己所从事的推拿事业又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那天晚饭后，同往常一样我早早地来到了诊所。诊所里已经等候了许多病人。其中，有一位一天前因腹痛推拿过的小女孩，她母亲反映疗效好，让师弟（另一位勤工俭学的本科生）为其续推；还有一位是诊所的老病人，来自康巴的藏族阿姨，她患有慢性腰肌劳损，经常是靠推拿才得以缓解的。我和师弟分工，我做小儿推拿，他做腰肌劳损。

当师弟为藏族阿姨按摩时，小孩的妈妈在一旁唠叨，她担心推拿的疗效不会长远，她担心我的手法和穴位不恰当，她还咨询一些中药的运用。为了缓解她的顾虑，师弟一边按摩，一边不厌其烦地为她解释。一不留神，师弟重叠的双掌在按压右侧腰部时，掌下突然发出了“咔嚓”一声响，而趴在床上的康巴阿姨也惊叫了起来。

“怎么了？”。当师弟求助于我时，我只记得大学本科时所讲的常见推拿意外有骨折。再看藏族阿姨，一脸的痛苦表情，不断的呻吟，不用说行走，就连坐起、翻身都十分困难。不是骨折又是什么？？在我的建议下，师弟陪患者去了骨科医院，果不出所料，X片还真提示“腰3左侧横突疑似骨折（因肠道干扰尚不能确诊，建议清洁肠道后复查）”。

第二天，廖老师出差回来了，在听闻了事件发生经过后，我们本以为他会大发雷霆，我们本来也作好了被训和被罚的准备。可廖老师却说“不用着急。学生嘛！总要经历挫折。今后小心点就行！”。真难忘老师的这几句看似平淡的话，它在我心里激起了一阵热流，刚才还忐忑不安的心顿时就象是一条在风浪中颠簸的小船突然找到了避风港似的安宁了下来。随后，廖老师将我们几个实习同学叫到了跟前，分析这一具体案例。

在诊断方面，我们想得最多的是骨折，因为有推拿用力不当的“暴力”史，有骨头磨擦的“咔嚓”声，有腰部剧烈的疼痛和功能障碍等特有症状，更有X片支持。但廖老师在分析了所施手法和所按部位的解剖特点后，指出“叠掌按虽然很重，但接触面积却较大；既然是按法，其冲量就比撞击小；而腰3-4椎旁并无易损关节（如肋骨、锁骨、耻骨，肋椎、胸肋、肩锁关节等），局部的肌肉却很发达，所以，由此引发骨折的可能性非常小”。他根据长期临床经验认定该为“腰椎小（椎间）关节错缝”，即民俗之“岔气”伤。他还让我们对照《推拿学》教材。书上说：腰椎的连接有三个关节，前面通过椎间盘，后面通过两个后关节，也称椎间关节或小关节；每个小关节外均由关节囊包绕，内衬以滑膜，有丰富的神经末梢，对刺激或炎症极其敏感；腰椎小关节属微动关节，腰部的旋转运动主要由两个后关节完成。当腰部突然闪扭，或弯腰前屈，或过度旋转，特别是在病人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如突然咳嗽，喷嚏等，此时左右两个小关节的运动难以协调，同一关节的运动也不协调，滑膜就可能因某侧关节间隙的异常和异常的关节负压而被吸入于关节腔内，从而引发反射痛和肌痉挛。在症状与体征上，患者表现为伤后即发腰骶剧痛，腰部下坠，患者常需以手扶腰；那怕腰部轻微活动及咳嗽、喷嚏等均使疼痛加重；腰部功能活动严重受限，尤以后伸为主；腰肌强硬痉挛；腰椎生理弧度消失；病人甚至可以出现腰椎侧弯；在病变棘突和棘旁叩击痛明显；直腿抬高试验多正常，但当放下患肢时常有腰部剧痛感；腰椎后伸试验阳性。果然，其书上的病因、症状与体征都与廖老师所讲不差。

在具体原因方面，廖老师总结了三点。

一是推拿时不专一（一心二用乃推拿之大忌）；

二是用力过猛；

三是按压未能配合呼吸（损伤发生时患者极有可能没有张口，或屏了气，或正值吸气）。

在责任方面，廖老师毫不推卸，他认为，给病人造成了痛苦就是过错；同时我们作为实习医生，只能在上级医师的指导下从事医疗活动；事件发生当时，虽然有医师，但值班医师却是内科而非骨科和针灸推拿医师，就是说我们是在没有专科医师指导的情况下进行的专科性质的工作，虽然这种情况在当前的医疗领域相当普遍，但这的确有违法之嫌。

在善后方面，廖老师说“积极医治病人，尽可能减轻或消除其痛苦是为首要任务。当然，也应该根据具体情况酌情给予患者适当的经济补偿”。当师弟表示，已经告之了父母，准备让他们垫些钱作为赔偿时，廖老师急了，他说“实习医生出的事，责任在上级医生，在所实习的医疗机构，怎会让你赔偿呢？况且你们正是靠勤工俭学来减轻家庭负担的啊！”

为了加深我们印象，也为了尽快减轻病人痛苦，廖老师带我们去了病人家中。

他仔细为病人做了体格检查，确定了损伤的部位和范围，然后医嘱如下：

1.严格卧床休息（约需3-5天）。

2.芬必得1粒，Bid，连服5天。

3.针灸按摩，每天1次。

令我们不能理解地是第三项，即还要针灸和按摩。万一真是骨折，那可是按摩的禁忌症啊！况且一朝被蛇咬，终身怕草绳，因推拿而“惹祸”，还要继续做推拿，我的确心有余悸。

廖老师对此好象早有洞察，他解释说：“如果是骨折，肯定因直接暴力所致，理应在所按的一侧，即右腰部，但X片却提示左侧可疑骨折，所以，那个‘骨折’最有可能就是肠道干扰的假像；而且，单纯横突骨折对腰部的运动影响较小，尤其是已经直立后就应该不会太痛，因为横突本身并不参与支撑人体和腰部的运动；

可是这个病人，腰不能弯，不能侧，不能旋转，更不能直立。换句话说，任何涉及腰部的运动都会使疼痛加重，这只能用关节错缝，滑膜嵌顿加以解释。而对于脊椎小关节紊乱，按摩，特别是整复类手法却具有特效啊！”。

说完，他先给病人抖了抖腰，又做了定点腰椎扳法（弹响声很明显），然后让我们固定住患者上半身，他则牵拉着患者脚踝行人工牵引，最后，才采取腰部滚法、揉法、拿法、推法和擦法。

术毕，廖老师让我们每天上门按上述方法操作。

果然不出廖老师所料，三天后，患者疼痛减轻；五天后已能下床。一周后，康巴阿姨就能正常活动与工作了。

通过这次意外，在亲身历经廖老师的诊断、治疗、与病人沟通，以及善后等整个过程中，我们不仅领略到了推拿前辈们技艺上的精湛，而且领略到他们的处事风范----遇事沉着冷静，分析思考问题全面周到。这些都是课本上永远也学不到的。

我又不自主地想起了《医宗金鉴》关于手法的那句名言：“一旦临证，机触于外，巧生于内，手随心转，法从手出”。这正是以最精辟的语言阐明了推拿的真谛。

难怪廖老师要求我们每个人必须铭记，并为达到其境界而终身追求与奋斗之。

文章转自廖品东教授小儿推拿的博客

发生在我身边的一次推拿意外

成都中医药大学

张宁（针推08级研究生）

黄伟（中医06级本科生）

指导 廖品东

（该文已发表于《按摩与导引》200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