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笔|陶梦根
编辑|蔡娜
照片|在网上
编辑:
有人说韩国电影《我爱你》是他今年看过的最有意义的电影。因为电影展示了两对老人面对死亡的不同态度。
一位停车场管理员,他的太太患了老年痴呆,每天疯疯癫癫的,可是他仍然很开心地照顾她。直到死亡降临,老太太忽然被查出已经到了生命最后的时刻,医生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帮助缓解疼痛。
老头看着老太太每天疼的在地上哭,心疼不已。一天临睡前,躺在床上,老头问老太太,下辈子我们还做夫妻好不好,我还想和你在一起。平时都神志不清、胡言乱语的老太太,忽然正常地说道,“不要,你一直一味地在给予,我却只知道接受。”
老头最终因为觉得无法面对老太太离开后的生活,选择和老太太一起打开煤气自杀,他说自己过不了没有她的日子。
而第二天早上接到消息赶来的另一位老头,在处理完朋友的丧事后,他喜欢的老太太也提出了和他分开,因为她说自己同样无法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要我怎么去面对要送你走啊”。老太太想回到家乡去,老头在很生气地和老太太分手后,又拐回来,选择开车送她回家乡。
而片子最后,老头想通了,他又回来找老太太。两人幸福地笑了。影片的最后一个镜头,是老头在医院离开了人世,但是,他的脸上带着无比幸福的笑容。或许,他们走到了最后。
面对终将降临的死亡和分离,有人因为恐惧而做了选择,也有人选择,用爱的方式结束。
看到梦轲关于分离、辞职背后都是隐含着我们对一些事物、关系即将死亡的恐惧的一文,几天后,我忽然想起了这部电影,以及,我在成长过程中的一次分离。
那是几年前,我在一家公关公司上班,挣扎了两年后,我拿到了一家外企的offer。我和领导坦诚地说了我要去***公司了。
她的反应让我非常感动,她选择支持我,因为那或许对我来说是更好的路。虽然她因此要承担短期内更多的工作量和新人的培养。可是她让我感受到,只要是对我好的选择,她便会去支持。
在和同事们吃告别午餐后,让我很惊讶地,大家拿出了两本书作为送给我的礼物。每个人都在上边写上了祝福的话语。而其中一本书,是龙应台的《孩子,你慢慢来》。饱含了他们对我的祝福,孩子,你慢慢来。
而我自是对团队里的每一人都很不舍的,很久以来,我都在心里郁闷,这份工作的一些内容让我很压抑。可当真到了最后一刻,才发现,原来我对大家是如此不舍。
成长中,我们都有太多的含着泪、转身离开。辞职、分手,和旧的现实说再见,然后你的生活才可能切换到新的世界。
生命中的一次次蜕变,都是要先扒下一层死皮的。
这个过程中,往往充满了对失去的恐惧、对未来不确定的恐惧,对可能要承担的一切的退缩,对旧有现实里各种好处的依赖,以及对旧人的不舍。
放下,确实很难很难。
只是,不死一次,新的便永远都不会生长出来。回首成长之路,我也有很多次像那次一样,下一个世界的门已经打开了,可我还在留恋、在依赖、在恐惧,我还放不下,直到最后的最后,每一次,都只能看着大家,流着眼泪转身离开。只身一人,继续往前走。
成长是向前的,如果一定要走过分离和死亡,那么至少,我们可以选择用爱的方式。
■ 任何事物的死亡,不是终点,只是重生的转化之路
有一天,一个姑娘走进咨询室,笑嘻嘻地跟我提了三件事:“老师,我怕黑怕鬼怕入室抢劫,总失眠。”“老师,我很想恋爱,可是却总不敢进入一段关系。”“老师,你说我该不该牺牲现在,换取一个稳定的未来呢?”
没错,她是笑嘻嘻地,那笑透着发自内心的爽朗,仿佛这也都不是什么大事,能说说也好,不能说也就随它去吧。
这关乎生理、亲密关系、职业发展的三个议题一直困扰着她,她笑得如此开怀,让我对面前的姑娘充满了好奇。这三件看起来毫不相干的事情,却贯穿着同一个主题——“怕死”,即对于死亡的焦虑和恐惧。
“死亡”是一个禁忌,人们心照不宣地避免谈起,仿佛一说起这个“不详”的字眼,它就如影随形。
因为人们把死亡看作是一种“终点”,然而它其实是一种转化的过程,就像毛毛虫破茧成蝶的过程,毛毛虫在茧中要在某种意义上死去,才能让蝴蝶破茧而出。
在塔罗牌的22张大阿尔卡纳牌中也有一张和“死亡”相关的牌,但它不在第一张,也不在最后一张,而是在22张牌中的13号,处于中间的位置,它代表的只是一个演化、转变的过程,是“出生-死亡-重生”原型中非常自然的一环。
■ 分离——腾出新的空间给当下即将到来的人事物
在亲密关系中也是如此,当我们进入一段关系其实意味着我们在某种程度上“放下自我”,是和另一个人相融合的过程。好比打开自己的蛋壳,让另一个人分享我们内在的空间和资源。这种“放下自我”的体验也和“死亡”共享了同一个原型。
还有分离,无论是和原生家庭的分离、伴侣的分离(分手、离婚)、和朋友同事的分离、甚至是告别自己心爱的玩具,某种意义上都是“死亡”的碎片,因为我们的一部分也随之离开,而腾出了新的空间给当下到来的人事物。
“每个人都以自己的方式恐惧着死亡。”欧文•亚龙在《直视骄阳》中这样写道。
它可能是在睡梦时对于黑暗和鬼怪的恐惧,以及其中不可避免地被过度渲染的未知气氛。
她说的故事,让我想到了自己的一段几近被遗忘的记忆:高中时候某个夏秋交织的夜晚,我躺在床上,却不住地听见窗外悉嗦作响,一颗小心脏总担心有小偷或是坏人从窗子里爬进来,因而吓得整夜不敢入睡。
清晨,我疲惫地从床上爬起来,心惊胆战地看向窗外,才发现那不过是被绑在铁窗上的一个塑料袋,被入秋的大风刮出了声响。
那时候我还没有看过张德芬老师的《遇见未知的自己》,也没有人用书里那句名言来宽慰、指引我:“亲爱的,外面没有别人,只有你自己。”
高中时期是我前所未有的低潮期,青春期的敏感、多疑,以及来自升学的压力像大山一样压过来,我不确定未来会发生什么。这种恐惧就像那个我以为在窗口却一直也没有的“小偷”,偷走了我每一个当下。
我的一个好友曾描述过一个梦境:她半梦半醒间感到有一个女人,也许不能称之为“人”,称之为“鬼”也许更为合适一些,趴在她的身上。
那个形象如此清晰,以至于她忽然间就吓醒了。那个时候她正经历着身体和精神上双重的病痛,时刻担心生命的流失。而梦中的那个“女鬼”,便是“死亡”具像化的一层外衣。
有的时候死亡焦虑会披上“性”与“生育”的外衣。女性在每一次高潮中都要“死亡”一次,无法完全地失控与放手,便也无法体会到高潮的那一瞬间。
父母催婚生子,也是一种对于生命的延续来对抗死亡焦虑。但通常在直接体验到死亡的恐惧和焦虑之间,都拦着各式各样的借口。
■ 焦虑未来,便失去了现在
如果我们永远都在焦虑地等待未来,我们就永远活不好现在。分离及死亡是终究会发生的转化,与其担心它在什么时候会发生而不得安宁,不如把当下的每一分每一秒、每一次呼吸、每一个爱的人和每一瞬间的自己都好好把握。
在印度面对离别的时候,我沉下心来问过自己: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我是否都在当下充分地活过了?
答案很显而易见——并没有。我的眼泪便流出来了,充满自责。而正当哭泣和自责的这一刻,其实也未是在当下的。我望向树,望向海,望向飞鸟,希望能把每一刻、每一个相遇的人和对话都记在心里,都记下来,也都放开。
人与人之间的互动是能够减轻我们对死亡的焦虑和恐惧的。我们每个人都不是孤岛,当人与人之间交互的时候,彼此的影响力就像投入池塘中的小石子,一圈一圈散发涟漪,影响到周围的人。
在朋友中,可以看到你的影子;在你身上,也可以看到亲朋好友的影子。即便生命逝去,这些影响力也还在荡漾开来。
当我书写、做分享的时候,我深刻体会到这一点,某些经验和经历会以某种方式让人产生共振,我觉得自己活着,在做着对我来说很有意义的事情,我的生命也因而有了意义。
在《超越死亡:恩宠与勇气》中,肯•威尔伯和崔雅有这样一段对话:
“你真的不怕死吗?”
“不怕。”
“为什么?”
“我感觉我和每个人都是联结的,当我死的时候,我只是融入了一切万有,有什么好怕的?”
在咨询中,我们也在一点点解析焦虑,这种因对未来的不确定而产生的广泛性焦虑,它的终极指向其实是死亡,换句话说就是由于我们对死亡的无限恐惧而没法活在当下,从而无法好好睡觉,无法好好恋爱,无法开心地浪在此刻。
我们可以开始在自己和当下之间建立锚点,比如我们身体的感知,在睡不着的时候去觉察自己的身体,身体和床铺接触的感受,被子带来的触感;
比如我们和他人的关系,在互动中看到彼此是如何有了对方的影子和印记,人们是怎么相互影响的。
我们没法延缓死亡这个转化的到来,因为打从我们诞生到这个世界上,我们的此生就开始了倒计时,好比我们上了一艘船,而这艘船无论如何都会驶过一个叫“死亡”的驿站,或早或晚,一视同仁。
面对这个驿站的方式,“恐惧”和“焦虑”都解决不了问题,不如好好加入船上的大Party,不枉此行。
好比咨询中的那个笑嘻嘻的姑娘,最后一次来的时候,她说睡眠质量和状态好多了,她选择了一样物件让她在睡觉时仍感到和这个世界有联结,和这个当下有联结。
那个物件是一只毛绒小熊,来自一个她心仪的男孩送给她的礼物。当她害怕、焦虑而睡不着的时候,摸摸那只小熊,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