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三题

01，月华，美好时光。

秋色绚丽，说不出话来。

平展的河流，款款淌过。你从田野和山川的画卷里走来，沉静地站进秋空。一幅多彩的油画，优美厚重。生命的长河，翻卷着一簇簇银色浪花，激荡澎湃的声响，写意成舒缓的视觉。所有的快乐和忧郁，酝酿成微笑的花朵，从容绽放。你平静的面庞下，一轮多情的中秋执意而来。月亮，沉静安然，唯美了时光。

时间都去哪了？

花瓣在眼前开放，满眼繁华，一眨眼功夫，叶就黄了。芬芳环绕你我，花香尚未散尽，一弹指功夫，花就谢了。抬脚，才舞出春的旋律，落步，却移进了另一方天空。走着走着，你就站成了秋天的模样。日子无声无息，多少时光打马而过，心还来不及迎接什么，季节却成熟了。那些灵魂里不想长大的呼声嘤嘤嗡嗡，贴在身后穷追猛打，时空的白纸把你挡了个趔趄，你想回去，却再也回不了头。梦还是那么圆，也那么残，甜甜的苦，苦苦的甜。

谁把你挤进了秋天？

记忆是头顶静静的星河，飞溅在天上细碎的声音，闪闪烁烁。从前祖辈父辈踏过的脚步声，远远近近雷声隆隆；花开的声音叮叮当当，笑声灿烂响亮；不小心跌倒摔痛尖尖的哭声里，乳名的呼唤开始在空中荡漾，圆润好听的声音悠悠扬扬；风飞，蝶舞，青春的密码串成串儿，惊醒婉约的爱情风铃；夏天的雷雨从头顶滚过，七彩铃音织成天边锦绣，彩虹之桥，依然无法攀升；冬天的雪花纷纷扬扬，罗列着一阵阵寂廖忧伤。

从前拾谷穗的小姑娘，站成了秋日的骄阳。

其实，你的人还是单薄的。一阵风儿刮过，就像从前不小心划破了手指，血是红的，红色的血，渲染着手指的痛。只是，在写满成熟的季节，揪心的寒凉不再过分张扬，痛不再过多地写在脸上。有多少爱已成往事，爱的谷穗，氤氲成温暖的炊烟，不敢回忆更不能俯拾。从前青梅竹马追逐的身影，秋风中天各一方。

其实，你的心还是透明的。相思相念相望的骊歌，阵阵飘过，秋花淡淡秋草黄，秋灯明灭秋夜长，连绵的岁月，分得开牵引的双手，缚不住回望的双眸。只是，不能放逐自己，那片晴朗的天空只能蓝在心上，那抹腮边升起的红霞，只能涂抹天上圆圆的月亮。

中秋的夜空，辽阔安然，湛蓝坦荡，树影，月色，铺开的透明的云朵，一同把一轮圆月烘托而出，那是一颗秋天沉静的心。

静静地望月，所有的一切，都化作无比绚丽的瑰宝，犹如一朵朵盛开在夜空的繁星之花，无限诱人的魅力，跳跃出一丛丛幽蓝的火苗，装点沉静的心空。

02、秋叶缤纷，静美无言

骄阳下绚丽的秋叶，姿容华贵，灵魂宁静。静静欣赏，静静沉思，在缤纷绚丽中，心灵被一束束秋的灵光所震慑。

秋叶是翻卷的心海浪花。站在秋天，宁静十分里，看叶舞秋风，漫天思绪，轻触即发，如雪的浪涌，顷刻间，眼眶际眉捎。

秋叶是铺开的静美的潮落。风烟俱净，千帆过尽，茶一盏，烟煴袅袅升。圆圆的秋月，端端地坐在澄碧的夜空，云淡风轻，尘埃落定。

秋天适合心灵低语。穿越时空，我和秋天一同沉甸甸。

这样的秋天，我走近黑乎乎的童年。童年仄立在沟坡上，沟坡站满山枣秧，熟透的枣子染红了深秋，簌簌秋风中，山枣滚落枝头，仅余的一点两点，用力攀住枝头，枣叶泛黄零落，留下满坡枣枝嶙峋。一缕山野的风，是憔悴着枣秧，还是使它更坚强？风中落叶的枣秧，是寒冷中蜷缩战栗，还是舒展又一次成长？枣枝间的童年，为枣子的离开茫然忧郁，还是为曾经的满坡红艳激动不已？

这样的秋天，秋光擦亮了我的柴镰。左手镰刀挥舞在一丛一丛的榛柴上，我在山林间隐现，退了叶的榛柴检验着镰刀的耐力，秋山红透，层林尽染。山梁上行走着我背柴的剪影，连绵起伏的秋山，近处叠翠的油松，山下缭绕的炊烟，脚印弯出的山路，明媚了秋天。乡情荡漾在弯弯的山路上，汗滴滴在晴暖的秋山上。

这样的秋天，逆着时光能沐浴春天的暖意。南飞的雁阵拖着寒凉凄切渐行渐远，燕子飞临的点点春意却在秋天蔓延。梨花林，是否早已被风霜浸染？如雪的梨花在另一方盛开，铺满春草的小径，有你从春天来。旧时风景再现，春天走不远。那个洁白的春天，写满了青涩和洁白，只是太短太短了，短的让人心疼，春去秋来，花开花谢，无尽无期，若梦似幻。春天的手臂，够不到夏天，又怎能在秋天十指相扣？眼眸里的春天，是秋的馈赠，还是对春天的祭奠？满天繁星是片片落叶升起的思念，闪闪烁烁的星光是落叶的灵魂飞扬在夜空的秋日私语。

秋天是佛语撒播的季节。赏阅时光的经卷，每一个注释秋天的词汇都向秋天走来。低眉，风盘旋，缠绕指尖儿，仰视，秋水长天，静美广远。风，掀不动浩瀚无垠的秋的经卷。我站在秋天的经卷里，抓一把心情扔进季节，心念环绕，纷飞的落叶在空中停留，所有的色彩和声音，被寥廓的秋天收去，被无限的秋光接纳而后融化。

每一枚秋叶都是一卷丰厚的经典。燕子呢喃的妙语，婉约成花瓣绽放的弧线，惊涛拍岸的俏丽，豪放成鹰击长空的翅膀，真切又茫远的影像，映射在秋空里，汇成静美磅礴的画卷。秋天是诗画的王维，空山新雨，明月松间，清泉石上，一叶又一叶，沉浸在秋的面前。

秋叶是亮丽的，适合欣赏，秋天是浩瀚的，适合沉浸。在沉静中漫步，看落叶的曼妙舞姿，看一场声势浩大的蝶舞。叶子从树上走来，浩瀚壮观，缤纷绚丽，这是天地为叶和树举行的隆重仪式，这是一场声势浩大的告别，只是，谁都不愿说出，不敢承认。秋本静美，风起处，心念情浓，是秋风惹了相思，还是我们惹了秋风？

关于告别，《后会无期》里说：告别一定用点力，因为任何多看一眼，都有可能成为最后一眼，多说一句，都可能是最后一句。仓央嘉措说：好多年了，你一直在我的伤口中幽居，我放下过天地却从未放下过你，我生命中的千山万水，任你——告别。刘猛说：人的一生会有很多次告别，而每一次告别都伴随着阵痛，这种阵痛叫成长。

其实，心上本无离別，又何需告别？秋日辉煌的叶落阵容，是一场浩大浑圆的梦，静静飘落，何尝不是隆重祭起？盘旋枝间，绕树三匝，叶子和树，血脉相连。叶落？叶，不落！

03、心中有爱，何惧风起

枝头仅有两枚叶片了。

两片叶子，身披黎明的曙光，笑看薄暮夕阳，在晚秋的岚烟里，从风霜浸染的沉醉中走来，站在季节的深处，金黄的生命，静如处子，静静伫立，静静对望。

静立枝头的两片叶子，分明是枝间的两只鸟，轻梳羽毛，深深对望，眉宇间满满的情爱，偶尔足尖轻轻抖动，为的是站立更稳。没有鸟鸣。也许，静才是生命的最高境界，没有歌唱其实是最好的歌唱。

叶子站成了宁静的姿态。回望绿色年华，退去喧嚣浮躁，静默碧水长空，神情写满悠然。只要心中装满绿色，生命就是绿色的。

叶子涵养了沉稳的性格。“已觉秋窗秋不尽，哪堪风雨助凄凉？”叶子全然没有这般感慨和模样。几经风吹雨打，全然不为风寒所动，看惯浮世繁华，早已删繁就简，欣然站成一枝禅。

这是怎样的两片叶呀？

远在天涯。置身悬崖顶端，隔一片天，隔一江水，海角天涯，临水相望。秋水茫茫，一叶孤舟，单薄的身形，在寥廓的天宇里，那么孤寂，那么脆弱。祈望对方，心泉之音，发出怯怯声响。你说：别丢下我，没有你，我真的恐慌；你说：别离开我，离开了你，我的生命就毫无意义。

又近在咫尺。一臂之遥，手拉手，阻挡风雨；比邻而立，肩靠肩，擎一片天。抬眼相望，神情楚楚，连呼吸都听得到，甚至想什么，都能化作对方的言语，相伴三季，心有灵犀。长风里，执手笑看流云飞度；月华下，翘首相望星月满天。

天涯咫尺，灵犀相通，默契相随，两片叶羽，静候一场旷世之舞。

生命的舞蹈不需彩排，爱情早已装进心中。优美的旋律唱响了，华丽的大幕拉开了，我们起舞吧！ 两个生命尽情地畅想——

叶子轻盈地跳下枝头，相互拥簇着，彼此鼓励着，走向绚丽的舞台，在广袤的天空下，蝶曼之美，震撼了时空。

那是两朵洁白的浪花，洁白的力量撞碎山崖，粉身碎骨，是灿烂的笑容，是四溅的欢歌。

那是两只轻盈的彩蝶，天地营造了梦幻的舞台，飘飞的雪花为之伴舞，冬天被炫得春花烂漫。

那是飞天的身影再现，茫茫大漠之上，身姿凌空，衣袂飘飘，倚剑长风，笑傲苍天。

那是游子最绿的乡思，遥看枝头千山远，暖上心间意绵绵。爱，幻化成枝桠上点点新芽儿。

在生命成熟的季节，得失释怀，悲喜不见，心灵沉静，翻飞自然。银色的两片，淋漓洒脱，舞一曲生命特有的魅惑。

生命本身不就是一场华丽的舞吗？

两片叶子，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自从枝头绽绿，惊天动地的雷电，狂风暴雨的拍打，绚丽美妙的彩虹，丰满了生命的双翼，壮丽了多彩的行程，如今，站在季节的顶端，只因有爱相伴。

静立枝头，没有牵绊，尘埃不染。没有恐慌，没有凋谢的忧郁。静候一场绝世之舞，只剩乐观和期待。秋空多好啊，那是最明净最辉煌的舞台。在明净的秋空里，在深情的凝望中，你是否听到心跳的声音？亲，我的世界不能没你，无论走向哪儿，真爱相伴，生命相随。

枝头还有两枚叶子，爱情在歌唱。

王贺岭， 辽宁建平人，中国散文诗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