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交通大学校园里,尤西拉和陈夫人是传说中的“明星教授”。可能是因为刘西拉多年来担任清华和交大的双聘教授,曾两次荣获北京市、上海市教授名师称号,被交大学生网上投票选为“最受欢迎的老师”。也许是因为尤西拉和陈珍用音乐结下的爱情故事古老、美丽、浪漫。也许是因为尤西拉担任了全国政治协商委员会,不管是政治议政还是教育大公司,他一直以“敢”着称。但也许更重要的原因是尤西拉以“燃烧生命而不是烟”为座右铭,让“燃烧”一直伴随着他们的生活和工作。
“小提琴+钢琴”的协奏曲终身相伴
2012年是刘西拉与陈陈从清华毕业50年。刘西拉和陈陈在琢磨:要把50年前的毕业专场音乐会重现一次。50年前,陈陈是清华校园里闻名遐迩的钢琴第一把手,刘西拉是管弦乐队的首席小提琴。小提琴与钢琴的协奏曲优美和谐,一直在谱写佳话。
50年前的毕业前夕,刘西拉作为清华管弦乐队首席小提琴,按照“惯例”历届的管弦乐队首席小提琴在毕业时都要要举办一场独奏音乐会,陈陈是清华音乐室老师指派的伴奏。从此,“小提琴+钢琴”的协奏成了刘西拉陈陈伴随一生的旋律,不仅带来悦耳的乐曲,还帮助他们建立了家庭和事业;这里不仅有音乐的,更有爱情的交融和业务上的支持;不仅有个人情趣的陶冶,更有为祖国和民族的拼搏的激情。
时隔50年提起当年的趣事,刘西拉的语气依然充满了对陈陈的赞美:“陈陈那时经常被钢琴队派来与我们队合作,坐在离我不远的钢琴旁。那时练的是‘欢乐的草原’,有她一段独奏。她常常带一本小说来,在练其他部分时,她就看她的小说。非常安静,不多事。”“陈陈当时被学校送到中央音乐学院钢琴系(业余部)学习,每星期要就骑车进城上课,她在中央音乐学院的老师是招翠馨先生,学习的档次自然要比我高些。”刘西拉回忆说。
其实,那时候,陈陈在清华的名声不仅仅是音乐方面“高些”,她入学时数理化拿了三个一百,以华东地区第一名成绩录取,而毕业时又是功课“全优(五分)”,同时还拿到了中央音乐学院钢琴系(业余部)的文凭。她从中央音乐学院回校来的毕业汇报演出,表演肖邦的“革命练习曲”和刘诗昆的 “青年钢琴协奏曲”,伴奏的是中央音乐学院。刘西拉依然记得,当时北京晚报上有关于陈陈的专门报道,乐队的同学都打趣说 “喂,刘西拉,您那个伴奏水平可比您高啊!”
为了准备独奏音乐会,陈陈和刘西拉每周六在音乐室合琴,一年之后的毕业音乐会圆满成功,两个热爱音乐的人还同时收获了爱情。在清华共同学习的日子里,他们相互促进,在大学毕业时都获得了优秀毕业生奖章,还在校内外共同演出30余次,有的录音还通过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向当时的苏联播送。
毕业后,刘西拉和陈陈怀着奉献的激情,分别来到祖国西南的德阳、成都工作,两地分居长达13年。但陈陈即使身在德阳“东方电机厂”,她所住的单6栋一楼依然会常常有琴声传出,那是刘西拉和清华的同学们千方百计找到一台别人弃之不用的旧钢琴,用“学工程”的基本功修好后,送给陈陈的惊喜。从此,刘西拉陈陈和几个清华的同学常在此一起聚餐,拉上窗帘唱歌,再加上刘西拉的小提琴,就是一场小型音乐会。家庭轻松的小奏鸣曲就这样和大三线建设浑厚的交响乐融为一体。
1979年,陈陈以西南地区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一机部的公费出国,1980年来到美国Purdue大学电机系做访问学者。1981年刘西拉也作为美方资助的中国公派的研究生来到Purdue。小提琴与钢琴的协奏曲在异国他乡依然和谐悠扬。Purdue大学是当时最早成立中国访问学者(包括留学生)联谊会的大学,陈陈是第一届的副主席,刘西拉是第二届的主席。他们本来各种社会活动就比较多,加上可以演奏小提琴和钢琴,交友的范围就更加广泛。从各种纪念会到联欢会,从养老院到礼拜堂,他们常常被邀请演出。时间长了,刘西拉和陈陈甚至被邀请到Purdue大学的音乐课上介绍和演奏新中国的各种小提琴和钢琴曲目。
1984年在美国友人的推荐和鼓励下,刘西拉考取了Lafayette市交响乐团,每星期有一个晚上参加在市交响乐团音乐厅的合练,正式成为一个市交响乐团的第一小提琴手。1985年陈陈在拉法耶特市交响乐团成立35周年纪念演出时(里根总统特为纪念演出发来贺电)独奏《青年钢琴协奏曲》大获成功!这是改革开放以来中国人在美国音乐界第一次演奏中国解放后的钢琴协奏曲。美国当地报纸及《人民日报(海外版)》、《人民音乐》、《中央音乐学院学报》都对这场演出作了详尽报道。时隔20余年刘西拉和陈陈依然记得,整个乐队齐奏歌剧“刘胡兰”主题曲的情景,当陈陈最后一个和弦和整个乐队的最强音一起结束时,音乐厅里爆发出雷鸣的掌声,台下的观众都站起来了,掌声一直在持续着……音乐作为一个独特的交流工具,让彼时大洋彼岸的人们对新中国有了新了解。刘西拉和陈陈一直珍藏着这个录音带,那是他们一生中一个难忘的回忆!
陈陈仅用3年零3个月就攻下了硕士和博士学位,还获得美国大学妇女联合会国际奖学金(全美660所大学,只有40名获得者)。刘西拉除了硕士、博士学位,还获得了美国土木工程结构工程研究奖——雷曼·瑞斯科学研究奖。刘西拉说:当初他们是铭记着“代表着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信念踏上求学之路的,并且,这一信念给当时已经年过四十的一批“老学生”巨大的激情和力量,与异国众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展开学术上的较量,最后不懈的努力为祖国赢得了尊重。1984年,陈陈先行回国。几个月后,刘西拉也随之回国。据悉,他们是我国改革开放以来公派留美、并取得博士学位后回国的第一对夫妻。
1991年,清华80周年校庆,刘西拉和陈陈又合作在清华演出了,曲目还是“新春乐”。2006年,交大110周年校庆,陈陈和刘西拉亦上台表演。前不久,国务院前副总理李岚清准备组织一支“三高乐队”,邀请退休后的高级将领、高级官员和高级知识分子参加,别人热情推荐了刘西拉和陈陈。李岚清在前来交大视察的时候,就当面向这对著名的“音乐伉俪”发出了邀请。
刘西拉的家里常常有旋律飘出,如果是早晨,那是夫妇两人早饭后在练琴,如果是傍晚,那多半是两人合琴的机会,这已经不是为了演出,而是一种自娱自乐。两个人的想法很简单:手指的训练可以有益于大脑,速度的练习可以检测反应能力;相互听听对方的琴声,很容易判断对方的最近的状态。这些“自娱自乐”与“无休止的忙碌”又形成了他们新的生活节奏。
模范佳侣比翼齐飞
听过刘西拉讲课的同学,常常的评价是“有激情”。殊不知,讲台上的激情源于来自心底的热爱。
刘西拉成长在一个教师家庭,他的父亲是中国药科大学的终身教授。父亲的会客间里一直挂着赵朴初先生赠送的陶行知先生的名言:“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家庭的熏陶让刘西拉感悟到:教师这个职业是神圣的,讲台是神圣的,培养出能为自己民族的强盛奉献终身的学生是一名教师的最高荣誉。
为了饯行自己作为一名教师的承诺,刘西拉甚至错过了与父亲见最后一面。
那是2006年3月的一天,刘西拉父亲病重,在南京鼓楼医院的重症监护室抢救。为了第二天给交大的学生上课,刘西拉当天晚上惜别危在旦夕的父亲,赶回上海,打算上完课就立即回到父亲身边,陪伴父亲走完生命最后的一段。第二天一早,刘西拉一如既往地站在闵行的讲台上给学生上课,给本科生上完两节“土木工程概论”,又接着给研究生上两节“计算结构力学”,就在上午第三小节课快结束时,刘西拉的手机开始不断地振动,他预感到不好,破例在课间休息了十分钟,一个人到楼道上看手机,看到一连串弟弟发来的短信,父亲的血压一直在降,最后就病故在这课间休息的十分钟里……刘西拉心情十分悲痛,几乎没有力量再回到教室了,但最后,他还是回到了讲台上,强忍着眼泪和悲痛对学生讲述了刚刚发生的事情,同学们都非常震惊。刘西拉说:“我非常非常遗憾在他父亲最后的时刻,没能在他的身边!但我的父亲也是一名教师,我相信他会原谅我的,因为他知道,我在上课。”他继而动情地说:“我父亲座右铭是‘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他让我明白,讲台是一个多么神圣的地方!教师是一个多么神圣的职业!希望你们中间的有志青年也会选择教师这个职业……”他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宣布:“现在继续上课……”那堂课,是刘西拉一生中难忘的一节课,也是同学们终身难忘的一堂课。
正是由于有这样的深情和感悟,在交大任教十几年,刘西拉教授的“土木工程概论”一直是学生很喜欢的课程,现在这门课已经是上海市精品课程。
“假期的社会实践,应该把学生们都带到老区、边区去,让他们亲眼目睹基层的实际情况,比课堂上讲十遍爱国主义都管用。”也正是深刻感受到教师的职责所在,刘西拉除了上好自己的专业课,还特别重视大学生的思想政治教育,认为专业课程的教学也应该同时是思想教育的载体,学校的思想教育工作不能全是思政老师的事,每个任课老师都应该有做思想政治教育意识,在当今开放的环境下,“灌输”的思想教育方法要改进,一定要从时间、空间上尽量扩大学生的视野,让学生从各种活生生的经历中悟出做人做事的道理,用他的话说就是“加强思想教育的意识,寻找思想教育的载体,减少思想教育的痕迹”。刘西拉身体力行,课堂内容包容万象,所以刘西拉的学生们除了记得《工程概论》,还记得刘西拉在课堂上讲过在美国维护个人尊严的故事、毕业时服从分配从北京到祖国西南工作的故事、在美国留学因为音乐而让异域的人们更加了解中国的故事……刘西拉希望看到的是:“当学生毕业后,被问起他们在交大印象最深、获益最大的课程时,会提到我们。”
如今,刘西拉和陈陈都已经过了退休的年龄,但是仍然“无休止地忙碌”在各自专业领域的科研和教学一线。除了参加各种国内国际学术会议,完成一个接一个的国家重点科研任务外,他们还带出了100多个博士、硕士,这些学生中很多已经成为一些知名的研究院、设计院和公司的总工。其中一名博士获1988年全国青年优秀科技奖,27岁就被提拔为上海交大最年轻的副教授。陈陈除了在交大讲授“自动控制理论”、“计算机科学”及“线性规划”、“运筹学基础”等课,还时常被清华大学邀请授课、带研究生,因英语是她的拿手戏,她也常代外语课。2005年底,陈陈作为“优秀博士后流动站”的站长到北京人大会堂去领奖,2006年刘西拉又被评为“上海教学名师”和上海交大“学生最喜爱的老师”,他们获得了上海交大“比翼双飞”模范佳侣的称号。
2011年,以刘西拉命名的“名师工作室”成立,他向所有学生公开电话、邮箱和办公室地址,并不定期为学生讲座和座谈,成为交大首批五名“名师兼职思政”的一员,他的愿望是,不仅自己能够燃烧,还能点燃学生们的激情。
“工程师是创造一个从来没有的世界”
刘西拉教授长期以来曾任中国土木工程学会常务理事、中国土木工程学会外事工作委员会主任、中国土木工程学会工程可靠度委员会主任委员,同时又兼任英国结构工程师学会(IStructE)副主席、国家教委科技委土、建、水学科组成员等职务。因为专业是土木工程,刘西拉经常自嘲是“又土又木”的人。但若因此就以为他不喜欢自己的专业,那就大错特错了。刘西拉的“职业自豪感”相当强烈,尽管他和夫人的对音乐爱不释手,刘西拉依然会常常强调:音乐不是我的专业,工程才是。
“工程师的责任太大了!”刘西拉对自己的专业非常理解也充满热情:“一个科学家进行了100次实验,前99次都失败,最后一次成功了,那他是一个成功的科学家,但是对一个工程师来说,99个工程都成功了,最后一次失败了,那他可能会进监狱。这就是工程师对错误的‘零容忍’!”
刘西拉认为,现在有关大学教育的讨论中,从一些重要的讲话到一些优秀案例的介绍都集中在”科学家“身上,这有一定的片面性,工程师是和科学家同样重要的角色,但社会对工程师的关注度还远远不够。刘西拉非常认同钱学森先生的老师冯·卡门的一句话:科学家是在发现一个已经存在的世界,而工程师是创造一个从来没有的世界。刘西拉认为工程师的工作是不能用对“科学家”的一套要求来硬套的。因为科学家的工作主要是受到自然规律的约束,而工程师的工作不仅受到自然规律的约束,还要受到社会规律的约束;科学家要强调“原创”,但是对工程师就不一定,工程可以是“革新”,可以是原有技术的“集成”,也可以是其它领域技术的“移植”,但是工程必须“应用”!在工程教育中不能仅仅强调创造能力,更重要的是适应能力和合作能力;如果后两种能力不行,创造能力就等于零,甚至是负号!
“在工程技术领域中国已经具备了超越西方的条件。”刘西拉认为,中国目前正在从事涉及到十三亿人口城镇化的建设,这与信息技术带来的新一轮工业革命等同,是整个二十一世纪地球上最重要的两件事之一。刘西拉强调,国家要建立自己独立的工业体系不可能离开“传统”领域的建设,应该把“高科技”的发展和建立强大的工业体系这个“载体”结合起来,让中国的“高科技”和传统领域都能达到国际领先的地位。
“复杂的工程表达一定是丢失了什么东西”。面对造型日益奇特复杂的建筑工程,刘西拉并不认同。他认为,这和建立一个新的工程理论一样,把一个复杂的问题简明的表达是高水平,反之是低水平,过于复杂的理论表达在工程界等于“自杀”。刘西拉的老师曾告诉他说:“简明是工程的艺术”,所以他认为:工程领域的重要科研成果表达应该是简明的。当然,“简明”并不是简单,还需要深刻的思维。
刘西拉现在依然代表中国担任世界工程组织联合会(WFEO)执行委员和国家代表,亚洲及太平洋地区工程组织联合会(FEIAP)执行委员,他同时也是国家一级结构工程师和英国皇家特许结构工程师。他的学术论文有400余篇,著作5部,大量地在国内外发表。他还应邀去美国、德国、意大利、日俄、港台等二十余个大学进行讲学和交流活动,引起了中外土木工程界同行越来越多的重视。
校园里流传的“刘西拉名言”不胜枚举,但刘西拉也有自己的座右铭:“让生命燃烧,而不是冒烟”。这句话来自他小时候读过的苏联小说《古丽雅的道路》,一直陪伴和鼓舞着刘西拉,让他觉得:燃烧是一辈子都应该做也可以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