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记忆

请求原谅

当时是空军高射炮第15师司令部警察通行战士

我于1970年12月入伍，1971年1月21日随部队进入老挝执行老抗美作战任务。

1971年5月14日下午2点左右,我作为师王连顺副政委(战时为保密,称其为“四号”首长,以下简称“王四号”的警卫员,刚从山涧一小溪旁的“水井”里打好两桶水挑着返回宿舍准备净化时,就听到王四号急促的喊声:“小谢,快收拾东西跟我走!”什么事这么急?王四号从来没有这么着急地喊过我呀!来不及多想,我迅速背上手枪、冲锋枪,拿上平时为首长准备好的换洗衣服、洗漱用具和1条香烟,快步跟随他坐上已等候在门外的北京BJ212吉普车。

车从老挝乌多姆赛省孟赛县老西线3公里处,即师司令部的驻地的山沟里疾驶了出来。车内的空气有些凝重,没有人讲话,只有王四号口中吐出的烟雾在车里飘荡。过了许久,随行的师政治部宣传科干事高文俊才打破了车内的沉闷。他轻声说“老东线的四十四团二营打仗了,不知情况怎么样,真让人着急呀!”片刻后,王四号说:“仗打得好,打得英勇、打得顽强,击落了敌机,但部队有伤亡。”在他们随后的交谈中我才得知，王四号是代表师党委和师首长前往战地慰问官兵,了解战场伤亡情况,指导部队作好后续工作和再战准备。我们要紧急赶往的地方就是刚刚结束对空作战的四十四团二营驻地,即老东线106公里处的孟夸防区。

老挝的5月已进入雨季,吉普车在泥泞的山路上颠簸着。突然车停了。怎么回事?高干事和我赶快跳下车跑到前方打探情况。原来是这几天的暴雨导致山体滑坡,阻断了道路,筑路的工程兵部队正在抢通。王四号得知情况后,立即上前向1位工程兵部队的负责同志说明急着往前线赶的缘由。此后,推土机的轰呜声、战士们合力撬动滚落山石的口号声、震耳欲聋的炸药爆破声此起被伏。工程兵部队的战友们为了打通通往前线的生命通道,拼命了!他们赤着背,穿着裤头,有的拿锹,有的拿镐,还有的推着独轮车。他们挥汗如雨,争分夺秒地抢修着道路。我记得道路抢通时,王四号紧紧握住工程兵负责同志的手连声说:“谢谢,谢谢!”

3个多小时后,我们终于在下午5点多钟赶到了孟夸。遭受敌机攻击后的二营阵地上弥漫着血腥味、硝烟味、焦土味,着实令我们震惊!

阵地上的电缆被炸断了,1门五七炮、1部6型指挥仪和1具一米测距机被损毁;用圆木垒起的指挥仪掩体被炸的千疮百孔,火炮掩体也被子母弹、火箭弹弹片打出很多黑窟窿。特别醒目的是残留在指挥仪、火炮上那一滩滩的血迹和两个沾满鲜血的头盔;阵地上到处散落着三角巾急救包的外包装、浸透了鲜血的绷带;1间宿舍里被子母弹打成像大大小小笊篱似的钢精锅、洗脸盆、饭盆、碗盘和被炸烂的蚊帐、被褥等散落一地,令人触目惊心!值得庆幸的是,美机空袭的1枚硕大的化学子母弹斜插在四连、六连阵地之间的道路上,没有爆炸,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事后了解到,这次对空作战,是继5月5日二营在孟夸击落两架美军F-4鬼怪式战斗轰炸机后,美军又出动7架F-4鬼怪式战斗轰炸机对二营进行的一次报复性攻击。这天中午,敌采取超低空、多方向进入的方式对我阵地实施偷袭。敌机投放的化学子母弹、气浪弹和发射的火箭弹等在我开炮的同时,也落在了阵地上。我方虽然取得击落敌机两架、击伤1架的战果，但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24名官兵壮烈牺牲,60名负伤。

晚上,王四号借助手电筒,带着我们一脚高一脚低地走进战士们用竹篱搭建的宿舍。这里没有胆怯和哭泣,在微弱的煤油灯光中,每个人的目光里透出的都是坚毅和勇敢。王四号环视了在场的官兵后,大声说:同志们,我代表师党委和师首长来看望大家,你们打得好,打得英勇顽强！为‘五个伟大’争了光！全师指战员感谢你们!”这时五连指挥排排长魏龙(1968年2月入伍,山西太原人)带领战士们高呼,“打倒美帝国主义！为牺牲战友报仇!血债要用血来还!”……震耳欲聋的口号声在寂静的山谷里久久回荡。这是那支刚经历战火洗礼的部队吗?是刚目睹身边战友一个个倒下去的勇士们吗?是刚经历生死考验的军人吗?答案是肯定的!我见证了他们忠于党、忠于国家、忠于人民的坚定信念,不畏强敌敢打必胜的革命意志和炸弹压顶志不移的英雄气概。他们在大战后依然保持着严明的纪律和旺盛的革命斗志。他们是真正的英雄!这就是我们英雄的空军高射炮兵第十五师!这就是我们的钢铁连队!这就是革命军人的血性!

看望部队后,王四号又立即带领我们赶往孟夸防区附近的1所工程兵医院。当时医院收治伤员很多,现场显得有些忙乱。高文俊干事忙着找来医院的负责人,告诉他,我们支队四号首长来看望伤员,并了解伤员救治情况。王四号主动向这位负责人询问需要我们帮助协调解决的困难。在王四号、高干事和医院负责人交谈时。我看到1间油毛毡做顶、竹篱笆做墙,四周围了1圈白塑料布的简易手术室里,医生、护士们正在紧张地进行着手术。手术室附近1间简易病房摆放着三四张木板床,医护人员正忙碌着为床上的伤员测血压、量体温、打针和处置伤情。他们在与时间赛跑,要从死神手中抢回负伤战友的生命。在1名军医的引导下,我们跟随王四号到病房里看望了伤员们。他们躺在病床上,有的头部、胸部打着绷带，有的胳膊或腿打着夹板,还有的身上插着输液管、引流管。他们非常坚强,在伤痛面前,没有哭喊、没有叫痛,令人肃然起敬。最后,我们来到1位危重伤员的床前,他安静地睡着,白皙清秀的脸庞给我留下深刻印象。非常遗憾的是,我们离开不久后就得知,他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我们永远不会忘记这些为国捐躯的英雄!

在随后的十几天里,我目睹了王四号和四十四团一号首长岳海岭在二营阵地上召开营连干部会,部署战后政治思想工作、转移阵地、准备再战等工作；目睹了连队转移阵地时,解放CA-30车上的绞盘转动着拉紧拖炮的钢丝绳和十几名战士齐心协力用绳索拉炮,艰难地将火炮向山上移动着，每前进一步,都在炮轮下垫一次三角木楔,防止炮车下滑;目睹了5月24日1架美军F-4,被击伤落荒而逃。期间,高文俊干事几平每天都往各连跑,了解情况,向王四号汇报,还用照相机定格了不少精彩瞬间，为日后部队进行革命英雄主义教育提供了详实的图片资料。

1971年5月的这段经历,让我亲身感受到了战争的残酷,看到了指战员们不怕流血牺牲英勇战斗的壮举,这也是我26年军旅生涯中收获的最宝贵的精神财富!

最后,让我用当年师宣传队创作的诗朗诵《五·一四”战歌》中的一段歌词来结束这段回忆吧。

“巍巍丰沙里群山把英雄颂扬,

滔滔南乌江水把英雄歌唱

英雄的高射炮兵,

在国际主义旗帜下锻炼成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