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的礼仪是乐观的,是以真心为基础的礼乐的融合。那种板着脸的“意识”和自由奔放的“音乐”本来就不是孔子心中的礼乐。
他的礼乐,是要在根源处,从敬谨之心中发起、升腾、活化出圆融而活泼的境界:礼中有乐、乐中有礼、礼乐合一。董其昌书写的“敬”字
依礼而行,按规矩办事,最容易重视其形其表,而不管其心其情。请看孔子“入太庙”时的表现:
子入太庙,每事问。或曰:“孰谓鄹人之子知礼乎?入太庙,每事问。”子闻之,曰:“是礼也。” (《论语·八佾》)
孔子“入太庙”这件事,一般认为是在孔子青年之时,“始仕于鲁,得入太庙助祭”,钱穆认为“其时尚年少,当必在三十前”。太庙,是鲁国祭祀周公的地方。鄹人,孔子的父亲叔梁纥,曾做过鄹邑大夫,所以称“鄹人”。从“鄹人之子”的称呼中可以读出,这时孔子的年龄不大,众人已经知道他“知礼”但尚未得到公认,并且语带轻视不敬。
刘弘圭书写的“敬”字
对孔子“每事问”大致有两种说法:一种是“敬谨说”,一种是“反讽说”。前者如孔安国、朱熹等认为孔子知礼但问礼,是“敬谨之至”。后者如钱穆等认为:“是礼也,也字通作邪(耶),乃疑问辞。太庙中种种礼器仪文多属僭礼,有不当陈设举行于侯国之庙者。此乃一种极委婉而又极深刻之讽刺与抗议。浅人不识,孔子亦不辨,只反问此礼耶?”
对此,需要我们自己思索一番。祭祀太庙是国之大典,孔子得以亲临,是难得的体验、印证、求证的大好机会,崇敬之情必然激荡于胸。并且孔子称许自己“好学”、“好古敏求”,在礼上更是满怀敬意以求之。孔子平时学习掌握的礼,有机会亲临现场,自然要加以检验,求证同异,哪些与我所知是相同的或不同的。对于不同的,是在我还是在遵守礼法上出现了问题。所以,“每事问”在孔子心里体现了一种对于礼应当具有的精神和态度:对礼,须从内心充满敬谨,方能在知礼上求真,在行礼上求严,在言行上求常。
田英章书写的“敬”字
“问”是这一章的眼睛。问,在孔子那里是一种“好学”之德,并内含心敬之意。他评赞孔文子“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林放问礼之本”,孔子称赞为“大哉问”。“每事问”,是凡是有关礼方面的事,都要一一问明白,那些礼器仪文的规范要求、本质意义和人文精神。这里是彰显:通过“问”,请教、学习、印证,从而“明白大义”,才能内化于心、外化于行,最终形成自觉和主动。问,是心敬之问,没有“问”的敬心,哪里能有“每事问”的频率和深入?所以,孔子解释说,他这样“每事问”,就是体现了礼的要求“是礼也”:敬谨在心,明白其义,严格其行。同时,孔子也是通过自己的一举一动,来演示对待礼的态度:礼要从内心启动诚敬,诚敬地对待并熟知,再诚敬地坚守。
李阳冰书写的“敬”字
“敬”,是这一章的灵魂。孔子向世人展示了他青年时的超人的精神风貌和非凡的内心世界。对礼,他是这样“每事问”,敬谨在心;对人,面对轻视之言,也是坦然处之。那个人说:“孰谓鄹人之子知礼乎?”等于说:谁叨叨的那个鄹地的小子懂得礼呢,你看什么都问!孔子对此只回答:“是礼也”:我对待礼的态度,正是礼的要求,这等于是现身说法;那个人对我不敬,但我依然不辨、不怒,这就是礼的精神:年少而不气盛、有理而能静安,这便是青年时代孔子的修养、气度与从容。
如果像钱穆等人把“是礼也!”的肯定、自信与大度,解释为“是礼耶?”的反讽、辩白与计较,怎么能传达出这般圆融境界与圣人气象?语义通顺,未必通神,一句“是礼也”,真神来之语!真妙不可言!而孔子青年时代的精神风貌也得以从此语中活脱脱跃出矣!
朋友,我是清如静如,力求按照"义理"全面系统地"照着说"《论语》,很高兴与你对坐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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