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宋代的女诗人,大家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名字一定是李清照。"知道吗,知道吗?要又绿又红又瘦。”,“这份情无法消除,皱眉,但心里”。作品朗诵度很高。毕竟“千古第一才女”的称号不是闹着玩的。
在宋代,还有另一位女词人的作品,文词清婉,艺术上成就颇高,然而其国民知名度却与艺术成就不相匹配,那便是朱淑真。晚清著名词家陈廷焯认为,“宋妇人能诗词者不少。易安为冠,次则朱淑真,次则魏夫人也”,才能被评价为仅次于李清照,可见朱淑真在古典诗词史上的地位不容小觑。
或许,朱淑真这颗遗珠,是因其流传于世的《断肠集》中“断肠”二字所耽误了吧!朱淑真出身自书香门第,才华横溢且生性敏感,虽为女儿身,却有着敢于冲破封建束缚的勇气。
在少女时代,她对爱情抱有美丽浪漫的幻想,无奈造化弄人,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逼迫下嫁给一个俗吏。朱氏与丈夫的沟通日益减少,皆因此人只热衷功名利禄,对琴棋书画一窍不通,夫妻之间几无共同语言,后来丈夫更是娶妾,令朱淑真心灰意冷。最终其作品被父母焚毁,自己也与寂寞长伴,老死故乡。因此,她的作品多弥漫着忧伤、哀愁与孤独,常见“愁”、“恨”、“断肠”这样的字眼。
但在我看来,朱淑真的诗词呈现出的远大志向和崇高的人生追求,并不如世人所想象的那种深闺女子的哀戚,反倒有几分温婉版“女中豪杰”的模样。
一、菊花之傲骨:“宁可抱香枝上老,不随黄叶舞秋风”
菊花开放在秋季,正是百花凋败之时,菊不与众多在春天盛开的花卉争奇斗艳,反倒是经霜不败、凌寒不凋,可谓是不走寻常路,独树一帜美。无怪乎陶渊明独爱菊,将菊的淡泊素雅、高洁傲骨与自己不随波逐流、不同流合污的高尚情操联系在一起。由于陶渊明对菊的赏识与吟咏,使得后世文人亦爱以菊花自比,爱菊咏菊的人很多,朱淑真就是其中的一个。她在《黄花》一诗中写道:
土花能白又能红,晚节由能爱此工。
宁可抱香枝上老,不随黄叶舞秋风。
朱淑真自喻为“黄花”,宁愿在枝头绽放芬芳独自老去,坚守晚节,也决不愿意随黄叶在秋风中乱舞,失去对自己人身自由的控制和人格的独立性,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向我们展示了一个倔强、有原则并且具有反抗精神的女子形象,表现其如同菊花般的高洁与铮铮傲骨,也表达了她对自由和独立的向往。
自古以来,“菊花”是文人偏爱且惯用的意象,多以独立不倚、高洁不俗的道德人格出现在诗词中,文人学者常常在创作中托物言志,将个人的高尚情操及美好品质与精心选择的意象结合在一起,以此表现自己的远大志向和崇高的人生追求。朱淑真正是借助菊花的审美内涵抒怀言志,言明立场及自身原则,表达个人的精神追求和自己的人格之美。
二、木樨之脱俗:“一味恼人香,群花争取当”
木樨一般指的是桂花。桂花的身影在朱淑真的作品中并不算多,但是却能令人感受到朱氏对桂花的喜爱与赞美之情。如《菩萨蛮·木樨》:
也无梅柳新标格,也无桃李妖娆色。
一味恼人香,群花争取当。
情知天上种,飘落深岩洞。
不管月宫寒,将枝比并看。
桂花虽然没有动人心魄的美貌,但是芬芳扑鼻,沁入人心,足以让群花黯然失色,颇有些“润物细无声”的韵味。更何况在朱淑真的眼里,木樨是“天上种”,是不惧月宫清冷的仙物,岂是凡花俗草所能相比。
朱氏就如同这桂花,比起可人的丽容,更加重视内在的修养,是由内而外散发出魅力的才女,凡夫俗子没有资格将之轻视。古代封建社会对女性的束缚和压抑十分沉重,类似“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这些不平等的规范比比皆是,妇人更要谨遵“三从四德”,因此大多数女子并无平等接受教育的机会,更遑论深厚的文学素养了。
而朱淑真因自幼受到家庭的熏陶,聪颖智慧,习文有成,才华横溢,不少男子的能力亦比不上她,故朱淑真对自己的才能还是较为肯定的,性格中多少带着些自傲的成分,借助脱俗、有内涵的桂花表达了自己的心志:不与流俗为伍。
三、竹之气节:“四时同一色,霜雪不能侵”
“岁寒三友”之一的“竹”,是古代诗词中常见的意象。竹干笔直高耸,比喻人正直的气节;竹心中空,比喻虚心、谦虚的优秀品质。除此之外,竹四季常绿,质地坚硬,生命力顽强。故此,不少文人墨客喜欢咏竹,并将竹的特点与自身的品质气节结合在一起,托物言志。朱淑真也曾盛赞竹,如《咏直竹》:
劲直忠臣节,孤高烈女心。
四时同一色,霜雪不能侵。
朱淑真以质朴直白的语言赞赏竹的高风亮节以及强大的生命力,并与自身“孤高烈女心”相联系,传达出自己同样具备“霜雪不能侵”的气节。她与竹一样,既有外在的秀美,也有内在的风韵。
在另一首诗作《代谢人见惠墨竹》中亦赞道“纷纷桃李皆凡俗,四时之中惟有竹”,可见朱氏对竹赞赏有加。友人所赠的墨竹图,更是让她兴奋不已,珍之重之。
在外人看似文静柔弱的外表之下,朱淑真深藏的这颗“烈女心”,折射出多少封建时代里的女子不愿妥协、奋力挣扎的形象缩影,颇有种要与霜雪抗争的意思,倒是“烈”得孤高又美丽,勇敢又帅气。即便抗争的结果不尽如人意,但囿于彼时的社会环境氛围,封建时代的女子若有此类意识的觉醒,已经实属不易。这也使得朱淑真的作品在表现常见的深闺之情之余,还能跳脱出来,进而大胆吐露真实心迹,倜傥刚强的情态跃然纸上。
四、梅之顽强:“梅花恣逞春情性,不管风姨号令严”
同在“岁寒三友”之列的“梅”,在历代诗词作品中可谓是花中主角,流传至今的咏梅诗不计其数。在这些作品中,作者赏花即是赏己,咏梅即是咏己,梅花独有的凌寒盛放、不惧严寒的品性,引得无数文人忍不住为其留下笔墨,深情礼赞。朱淑真在《雪》中写道:
一夜青山换玉尖,了无尘翳半痕兼。
寒鸦打食围沙渚,冻雀藏身宿画檐。
野外易寻东郭履,月中难认塞翁髯。
梅花恣逞春情性,不管风姨号令严。
表面上看,朱淑真虽则是写雪,但那白茫茫的苍雪终究是为了咏梅而服务的。越是寒冷严酷的环境,越是衬托出梅花在“风姨”的无情摧残下,依旧孤芳高洁、傲雪灿烂的姿态,生命力之顽强,精神之皎洁不染,触动了人们的心。
但咏梅的作品何其多,朱淑真的诗词又有何新意呢?我们可以看到,在封建时代这个特定的历史文化背景中,作为女性的朱淑真将个人的际遇跟梅花的盛开凋零联系在一起,梅花此时已不是单纯的花卉,而是封建女子不屈命运进而勇敢抗争的化身,甚至可以说,梅花就是朱淑真。
当诗人在进行创作时,将自身情感投注进作品中的意象时,便生发出独属于此人的高尚审美情操,以及特别的人格力量。这或许也算是梅花的另一种生命形态吧!
世人常说朱淑真的诗词“断肠”,其中多多少少带有一种在男性占主导的话语权之下,对女性创作的偏见。
谁说女性只能写出格局小的闺阁之词?朱淑真用自己的才华对这个世界扔下硬核宣言:我本志存远大,奈何为女儿家,总归不愿屈服,笔墨成就佳话!
作者:小柴,喜音乐美食,爱电影品茗,只想快快乐乐过日子,不想唯唯诺诺度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