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卢秀美
我和父母在一起
在20世纪60年代的农村,生活相当艰苦。
而作为军嫂的母亲只身一人支撑起家,既要孝敬侍奉双亲,照看孩子,缝补浆洗,还要参加生产队劳动,里里外外,一个人忙活,其艰难的程度恐怕只有她自己最清楚。但在我的记忆里,母亲总是不烦不燥,一天到晚乐呵呵的。白天去地里伺弄庄稼,一年四季背着筐,回来时拔满青草和野菜来喂家里的羊、鸡等张嘴物,以便养大下蛋到集市上换点油盐之类的生活品。
平常爷爷奶奶帮着照顾孩子和一日三餐简单的饭菜,但家里的体力活还是需要母亲来完成的,比如去村外几里地的井上挑水,去磨房推碾玉米面等重活,家里垒鸡窝、修院墙,房子漏雨换瓦片等等,一切杂物活都是母亲一个人干。好多次我梦中醒来总是看到母亲在昏暗的油灯下给我们纳鞋底,补衣服。为了节省煤油和不影响孩子们睡觉,她故意把灯花剪到最小,因光暗,母亲就在煤油灯很近的地方干活,脸上往往都是被烟熏的黢黑。母亲说这不是让她最头疼的事,她最担心的是下雨天或下雪天,孩子们的鞋湿了没有换的,她就找点木柴点火一只一只的给烤干,不然第二天我们没有鞋穿着去上学。在那个贫穷的年代,一件衣服老大穿完老二接着穿,也不管是男孩子衣服女孩穿,还是女孩子花衣服给小小子穿,孩子随着年龄不断长大,个子也在疯长,却没有大点的衣服换,只好穿着露肚脐眼的衣服去上学!既便是这样的艰苦条件母亲也没有让我们冻着,都是洗的干干净净的!
母亲为了贴补家用,利用晚上时间给人间纺棉花。她先把弹好的棉花用手搓成筷子长短、擀面杖粗细的坯子,然后右手摇纺车,左手拿着坯子放在线轴上。随着纺车吱扭吱扭的轻轻转动,左手匀速的往怀里左上方伸拉,一条粗细均匀的白纱线便缠绕到锥子形的线轴上。听着纺车的嗡嗡响声,我在炕头酣然入梦。早上醒来,昨天晚上母亲手搓的三簸萁棉花坯子已变成白白胖胖的线穗子了。
那时的母亲在我眼里就是最能干活的人。每天不知道疲倦忙着地里、家里,照料着老人和孩子们的生活,就像一个停不下来的陀螺,旋转着,奔跑着。每当秋收之后,地里的庄稼忙完了,母亲又开始在爷爷奶奶的指导下,学习浆线织布了,把之前纺好的棉线拿出来,奶奶告诉母亲多少棉线放多少面粉,多少水,按比例调和成浆水,在村里最宽阔的地方,如打麦场等,从南到北大概几十米到百米距离不等,打好几根木桩,然后把纱线一圈一圈来回缠绕到木桩上。一边缠绕一边给纱线刷上调制好的浆水。这既是体力活(来回走动绕线)又是精细活(刷浆得心细动作轻),一天下来母亲得步行几十里地,连续弯腰上百次之多,只有这道工序做好了,纱线没有结节,织布时才好用,织成的布平整密实耐穿。
一天的劳作,晚上回到家,母亲累得抬不起手,弯不下腰。即便这么苦的日子,也从未听到她喊累喊冤,每天还是乐呵呵的周而复始辛苦劳作着。因母亲浆纱水平高,村里人都排队等着妈妈给她们浆纱线,心地善良乐善好施的她就一一答应下来。
农村的冬天,一进腊月门就开始热闹了,结婚娶媳妇的多了起来。因为前三季都是在田间地头忙庄稼活,一般都是冬季农闲了,村里才开始娶媳妇、嫁闺女的多了,这时候母亲另一项绝活手艺剪纸派上用场了。给人家新房打扮一新,从进门口的喜字、窗花,到屋顶上贴的盖帘大小龙凤呈祥图案的剪纸,以及拉花等等,一应俱全。无论剪的百年好合、多子多福,还是龙凤呈祥、连年有鱼(余),都惟妙惟肖,喜庆热闹。村里人都夸母亲心灵手巧。这样一传十十传百,附近几个村里只要是有娶媳妇嫁闺女的都来找她给剪纸,图喜庆。母亲也是每次都爽快答应,提前去东家给里外忙活,直到人家满意为止。母亲这门手艺也为她获得好人缘和夸赞声一片,每逢去邻近村赶集时,都会被人家拉着去家里喝水、吃饭等,那时的民风真是淳朴。
父母至高无上的荣誉
因为父亲当兵常年不在家,象农村里男人干的活也都落到母亲肩上,例如:家里盖羊圈、垒鸡窝等粗活。那时烧制的红砖很稀缺,一般都是用河堤上的泥土打坯,这可是个体力活,母亲挑着水桶,拿着铁掀,挎着盛满灶灰的簸萁和拖坯的模子,走着去河滩。那时穷的连独轮车都没有,全靠她一个人肩扛手提一桶一桶的铲土,一桶桶的在河里挑水和泥。
为了打的土坯更坚实耐用,母亲会把麦秸秆一把把撒进稀泥中,然后,脱了鞋用脚把泥土和麦秸踩匀,不一会脸上就有豆大汗珠往下直流!
为了土坯干的快,往往都是选择中午最热时分才干此活,等麦秸和泥充分融合后,母亲便把提前预备好的灶灰均匀撒满一地。撒灰的目的是在起坯是不粘连地面,然后把脱坯的模子,一个长方形四边用木条钉好,东西两边的木头上用粗铁丝做的两个提手弯环。模具放好,再用铁掀一掀一掀把麦秸泥摊平在模具中,用瓦刀沾水抹平、压实,提着两边的铁环把模具提起,一个平整的长方形土坯就完成了。大约两三个时辰,母亲面前便横平竖直的几十块土坯象整齐的士兵一样排满了河堤空地,这时母亲用手捋起被汗水湿透的头发,脸上露出了成功的喜悦。
虽然浑身是泥的母亲,但在我眼里那一刻的她是我心里最美丽的女人,迎着晚霞回家的路上,母亲心里又开始盘算着用土坯垒羊圈和盖鸡窝的事情了,脸上洋溢着微笑,嘴里哼着小曲,一扫刚刚脱坯时的劳累。我的母亲真是一位上的庭堂,下得厨房的能人!
母亲虽然没有上过学,不识字,但她在教育子女方面却是深明大义,在孩子们的工作上都是鼓励好好工作,努力学习,不可以依靠父亲的任何关系,更不能搞特权走后门调工作、换岗位,完全凭自己工作实力去发展。在母亲得严格要求下,我们几个孩子都比着法干好本职工作,有提干的,有入党的,还有先进工作者等等。每当孩子们做出好的成绩,她是最开心的人,给我们做新衣服,买好吃的,各种鼓励。逢人便夸哪个孩子有出息,让父母脸上有光了,就跟喝了蜜水一样笑的甜。所以,几个孩子为了母亲欣慰,也都是卯足了劲好好干工作,用好成绩来报答母亲得养育之恩,这也成为街坊四邻们学习的一段佳话。
时光荏苒,转眼之间我们兄妹几人都已成家立业,母亲又开始帮各家带好第三代人,无论是孙子还是外孙,都是尽心尽力无微不至。孙辈们也都特别喜欢这位和蔼可亲的奶奶姥姥,母亲有好吃的自己舍不得吃,给孩子们留着,空闲了还记得给每个孩子做纯棉花的棉衣棉裤,不让我们花钱买那些蓬松棉一类化纤衣服给孩子穿,她说不暖和还对孩子皮肤有刺激。我们怕她太累了,可母亲却觉着能为孙子辈做小衣服是件幸福开心的事。特别是母亲为孩子们一针一线绣的小虎头鞋,那真是可以说是艺术品,从选布料到丝线颜色的搭配,亲力亲为,绣出的虎头是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街坊邻居看后都拍手称赞母亲真是心灵手巧的老太太。
我的母亲不仅是关爱小家,心中更是有大爱之人,在子女陆续结婚成家后,便对子女约法三章,要孝顺岳父岳母和公公婆婆,不能惹老人生气,更不可以闹家务(矛盾)。儿子岳父母生病住院,她要求儿子必须去医院陪护照顾,家里重活累活抢着干。例如,冬天蹬车去给岳父买煤球,拉着架子车去给岳母储存过冬的大白菜等。女儿要对公公婆婆像对自己的父母一样对待和孝顺,因为闺女结婚嫁人后,身份就变了,就成了有双重父母的人,不可以和在娘家一样任性娇气了,必须承担起为人妻,为人儿媳的双重家庭责任,这样才可以承上启下照顾好老人和孩子。丈夫在外面才可以一心干好工作,奔赴好的前程。当时,对母亲这些要求不以为然,觉得小题大做,但到了人到中年,自己面临子女结婚成家时,才深刻体会到母亲当年这样教育我们经营家庭的良苦用心和深远意义。
我很庆幸有这样一位深明大义、通情达理的好母亲,无论是在教我们用心干好工作还是在为人处世方面,都给孩子们正确的人生观和处世之道。
父亲是家里的秤杆,那母亲就是秤砣,是那定盘的星,是家里的魂,是孩子们的主心骨,是我们好家风的体现!
父亲和母亲
纵观父亲母亲的一生,虽磨难艰苦,但老年也迎来了人生最辉煌时期,她一手带大的第三代人有党员,有研究生,有留学生,更有211和985院校的佼佼者,人才辈出,这也是爸妈最欣慰最值得骄傲的事情。比当年他们自己入党、立功时都高兴。这大概就是隔辈亲吧。
我的老爸老妈辛苦一辈子,堂堂正正做人,踏踏实实干事,没有给孩子留下金山银山,但留给我们的是一种好家风,干工作的好态度,和对双方父母都要孝顺的好传承,更留下激励下代人奋发图强学习进取精神,我庆幸今生做二老的女儿,无以为报养育之恩,今年是父亲母亲结婚70周年纪念日,更有党中央、中央军委为了纪念抗美援朝胜利70周年颁发给父亲纪念章一枚。2021年7.1之前,老两口又同时领到庆祝建党100周年及光荣在党50年纪念章两枚,可喜可贺。二老相濡以沫过冬春,秋色平分沐党恩。老爸捧着纪念章由衷的说:一代一代共产党人,筚路蓝缕,薪火相传,砥砺前行,一百年风雨变迁,早已将红色基因融入血脉。他们是百年风雨的见证者,是枪林弹雨的经历者,历史不会忘记,人民不会忘记,祖国不会忘记!纪念章的背后是无上光荣,是永远的铭记!
小小一枚纪念章,捧在手里千金重,一份沉甸甸的荣誉,是对老党员们最高礼赞。颁发“光荣在党50年”纪念章,是对老党员对党忠诚,为党奉献的一种肯定,也是对老党员不忘初心,牢记使命的一种致敬。更是对老党员优良作风和宝贵精神的一种传承。这说明党没有忘记老战士,对那段经历的一种认可和褒奖!
爸妈养我小,我养你们老。世上最美好的事莫过于我已长大,你还未老,我有能力报答。虽然我身单力薄,但我会努力把你们照顾好,最对不起的是,我从未让你们骄傲,爸妈却依然待我如宝!
都说有爸妈就有家。其实朴实的话最走心,有生之年,有爸妈陪伴,无论天涯海角,无论白天黑夜,无论风霜雨雪,都是安然的,温暖的,幸福的!爸妈在,我永远不孤单!
作为子女,总想为他们做些什么,可妈说,不缺吃不少穿,你们都把日子过好了,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孝心!
岁月无声,时光渐老,转眼间,我已过了知天命之年,终于体会到了母亲的无私和厚爱,父母可以倾其所有为子女当牛作马,无怨无悔,心甘情愿,这份情天地可鉴,无以回报!
爸妈没有别的爱好,喜欢爱溜达,所以,经常陪她们尝尝没吃过的,看看没见过的,体验没经历过的。
爸妈开心的笑脸,就是我最大的快乐!
作者简介:鲁秀丽,女,山东省平原县人,德州某企业退休职工。喜欢写点随笔杂文,记录感悟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