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雨华
编辑|孤鸽
照片|聂云辉
化妆头发|长海
造型| Aoki
支持场所|北京德云红社会馆
艺人、艺人、字的差别是细长的,表里如一的。
当流量涌入相声圈后,传统行当不得不与观众的新应援方式相倚并存,德云社云字科演员、八队队长张云雷正站在这门文化的门槛上,引客进门。2018年,他的《探清水河》在抖音短视频平台走红,截至2021年1月25日,话题已经被使用11.3亿次,歌曲被4万多个视频当做背景音乐。一些网友评价张云雷是“一夜爆红”。
他外形高挑清瘦,气质亲和阳光,有一口好嗓子,擅长“柳活儿”(相声中的学和唱),口一开,舞台上便光芒四射。因而他拥有众多女友粉,被认为是第一个将荧光棒带入相声小园子的人,演完节目返场后,台下往往会出现一片绿海。
张云雷的人生也颇具戏剧性。他5岁学艺,年少成名,13岁因倒仓退社。6年间,做过披萨店员、点钞员,还给溜冰场看过鞋,琐碎且钱少。19岁回社后,他凭“妖娆”的新风格崭露头角,眼看要起势,24岁时又意外坠楼受重伤。一年后回到舞台,不久红遍大江南北。
师父郭德纲曾称他是“90后太平歌词老艺术家”。与台上爱贫嘴的形象不同,生活中的他不爱社交和娱乐,最享受的事情是在师父的书房沏茶,听戏,安静地放空。
相声,始终是他恪守的方正,而生活中又有他自己的柔软时刻。
开门柳:状态特别好
与摩羯座固有的标签不同,张云雷并非是古板、严肃的,尽管他也会尝试拗一个深沉的人设——拍摄封面大片前,他对周围的工作人员说,“你们说笑话,我也不会笑,边听边拍,不会影响出片。”没坚持10秒,随着摄影师“咔咔”按下快门,“好看”“帅”的叫好声响起,张云雷被说得害羞,脸上出现憋笑的表情,破功了。
工作中的他性情温和、笑点颇低,很好打交道。在休息室准备妆发时,他告诉记者,之前第二天若有重要工作时都会睡不着,这次拍摄前一晚居然没有失眠,所以状态特别好。
明显的,现在的他很自信很快乐,身体越来越好,他喜欢生活的一切,也感谢粉丝的支持。
2020年,张云雷发布了数字专辑《牵挂》,广受听众喜爱。据新音乐产业观察统计,在QQ音乐开售2分钟就达成销售额500万,成为QQ音乐2020年最快突破“三白金唱片”“钻石唱片”两项等级认证的EP,也成为2020年第一张殿堂级数字唱片。
此前,他的第一张EP《蓝色天空》,以1440万余元销售额位列2019年数字EP销量前10名;第一首单曲《毓贞》位列2019年中国内地数字单曲销量排行榜第六名。
从相声演员到歌手,用他的话说,“跨界不是一般的大。”发《蓝色天空》时,他给自己打50分,做《牵挂》却不敢打分,“这一次更希望得到路人的认可,而不光是粉丝的认可。”
一切成绩的取得并不容易,过程中一直伴随着身体的病痛。
2016年从车站站台意外坠落的事故,让张云雷的身体落下了严重的后遗症。2020年年初,宁波站巡演时,他的脚部又开始犯病,据医生说是脚心里多长了一块骨头,得开一刀磨平了。雪上加霜的是,之前的脚骨本就因为事故摔裂,因为行走、演出等原因过度劳累,聚拢的脚骨又分开了,医院建议得从脚后跟打开做矫形手术,把四块分开的骨头穿上钢钉。
28岁生日那天,他在山东济南进行专场演出,转天回北京就住进了医院。做完手术需要在床上休息两个月,在这期间,他收到制作人刘卓发来筹备新专辑的备选歌曲,有七八首,他一下子被《牵挂》的歌词吸引,“听起来特别舒服”,又是他喜欢的中国风。这首歌来得也很应景,在病床上,他确实有非常多牵挂的人。
第二首拿到的歌是《干一杯》,当时的版本太平,副歌没有记忆点,张云雷迅速否决掉了。制作人刘卓花一周修改后,歌曲成型,经过试唱,张云雷发现这首歌相当难唱,感受到了唱惯传统曲艺后,从舒适圈走出来的困境。
之前,2019年的第一首单曲《毓贞》融入了京剧元素,正好是他最擅长的类型,“打我手背上了。”同年发行的《蓝色天空》褪去了传统的感觉,这次的《牵挂》像进阶版,充满现代都市气息。张云雷不想让听众只认识自己传统的一面,他想多尝试,打破路子。
《干一杯》最初尝试的是偏传统的唱腔,多一些鼻腔共鸣,但和音乐团队一起制作了传统、现代两个版本后,张云雷发现字正腔圆的版本不太好听,进而在歌曲里加入了自己更多想法。而制作《蓝色天空》时,他还非常懵懂,觉得自己是新人,不敢有想法,有点束手束脚。
经验带来了自信。张云雷开始用一种讲述故事的方式来唱歌,把意境传达给听众。他想象着,如果新专辑里的这些歌词就是相声的台词,自己该如何去表现?
“倦坐案桌,愁云飘过”,带有传统元素的歌词,他还是使用了戏腔,而其他现代风格词句,按照制作人说的,“咬字先唱辅音,画一个圆再到元音”,让吐字发音更适合流行歌曲演唱。专辑完成后,音乐博主@流行音乐全金榜 评价:新专辑《牵挂》里张云雷的唱腔和功底有精雕细琢的味道,韵脚别致、充满东方气质,唱腔里的小技巧也传递着自己的感觉。
对唱歌的喜好起源于儿时,在张云雷能听懂大人说话时,因为父亲车上总放着邓丽君的《小城故事》,便熟悉了那个年代的流行音乐。他很崇拜这位女歌手,“她的吐字发音特别圆。”而上个世纪80年代李茂山的《无言的结局》,也曾在张云雷的歌单里单曲循环。
但对于唱歌,他承认自己曾不太自信、纠结、有选择恐惧症,需要人“推一推”。《探清水河》出名后,张云雷开始在相声专场的返场里唱歌,经纪人让他尝试跨界当歌手,出唱片,他有些犹豫,去请教师父,得到了“可以尝试”的肯定回复后还是不敢。
“听我的,去!请老师这件事就交给哥吧。”经纪人拍板,帮他请了容千老师制作《毓贞》。容千曾制作过《山之茶》《盛夏手持扇》等多首古风歌曲,与张云雷的风格契合。
起先张云雷以为自己不跑调就可以从容应对,进棚正式录制时,才发现设备会把人声的缺点放大到一千倍、一万倍。幸好,相声和演唱里的发声用气方法有相通的地方,张云雷坚持一个字、一句话地在棚里抠细节,卡壳,找感觉,开嗓,再录,从下午录到半夜。
辛苦没有白费,2020年11月29日,张云雷在2020亚洲音乐盛典获得“年度最具突破男歌手”奖,之后又获得2020腾讯娱乐白皮书“年度潜力歌手”奖,以及TME“年度人气数字EP”奖。问起获奖的感受,张云雷说,“第一感觉是开心,像生日礼物一样,第二感觉是这份荣誉是对自己唱歌领域很大的认可与鼓励。”
下一步,他还想在音乐领域做出更多的尝试,比如摇滚,尽管觉得自己的嗓音条件和摇滚不搭。“先试试吧!没有人会让你放弃梦想,你试一下你自己就放弃了。”他笑着说。
你用无情的寂寞软禁了我
可恨可泣
我又能如何
牵挂有太多
蹉跎了结果
想你时候
有泪水滂沱
——《牵挂》
入活:相声永远是根
聊起未来的工作重心,张云雷十分笃定,他一定会有很多尝试,有很多事都想去做,但是放在第一位的一定是相声,“我的根儿是相声,这个不要忘了,相声永远不要把它丢掉。”
他向《博客天下》阐释自己对“根”的理解,“我为什么能唱歌,是相声给我带来的。大家最早知道我也是相声演员张云雷,不是歌手张云雷。”先有相声演员张云雷这个根,才有生长于此的茂盛枝叶,这是他的逻辑,也是他的方正。
2020年12月底,德云社在抖音短视频平台展开为期半年的龙字科学员招生。郭德纲接受采访时透露过自己选择直播招生的用意——平台大,之前招生可能来3000个,现在可以在30万考生中乌乌泱泱选人才,但大家必须首先爱相声,其次是干这行的料,才有机会入门。
张云雷担任招生办主任,他的看人标准和师父一样,最重要的是真爱相声、了解相声。他认为不能单纯为能来德云社而报名,假如抱的不是喜欢相声的心来的,就学不出来。“我的标准首先就是你得爱相声,你得懂相声,你得听很多相声。如果相声里最简单的一个包袱结构,观众都知道,你却不知道,那不行,对吧?”
哪怕有粉丝因为喜欢他而爱上相声,但实践才是检验真心的标准。“那你先来,我们会看你到底是真的爱相声还是怎么着。假使你不爱相声,你肯定学不出来。”他说。
对待心里排第一位的相声,张云雷坦言自己每次演出都会当第一场来演。他对这门手艺始终保持新鲜和紧张感,完全是因为热爱。2020年12月3日的返场直播里,张云雷分享了自己的相声手稿,那是他勤奋学艺的见证。
回顾拜师学艺的过程,他用“特别苦”来形容。生于1992年,5岁开始,张云雷就跟着做京韵大鼓演员的姐姐王惠去天津的小剧场听戏,喜好鼓曲。7岁的一天,他正在楼下玩,姐姐开着辆车停到楼下,叫他上车,车里坐着相声演员郭德纲。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受其影响,张云雷开始喜欢上相声。
2003年,他正式拜郭德纲为师,学习太平歌词、莲花落等传统唱段。那时,除了吃饭睡觉,几乎没有娱乐的时间。“每天就是早上5点起床,起床喊嗓子,喊完嗓子回来,师父带着我们去买菜,买完菜回到家里,给他把茶沏上,就一遍一遍地,他来给你说活。哪儿不对,他跟你说。”时隔多年,张云雷回忆起那段苦日子依旧记忆清晰。
学习中伴随着练习,展示,再练习的重复环节。师父教学完了后,会让徒弟们一遍一遍唱贯口,再吃中午饭。吃完午饭,张云雷把三弦抄起来,练两个小时。练完之后,再一段段地向师父展示自己已学会的部分。如果师父教了一段新的太平歌词,自己没有用功,没有唱下来,吃晚饭时会特别难受。“大伙都在那儿吃,你站那儿唱,唱对了再吃,唱不对的话,大家吃完了,你去把碗刷了,刷完碗继续唱。什么时候唱对了,什么时候睡觉,就这样。”
那时除了写相声手稿,张云雷还抄京剧的词、评戏的词、鼓曲的词。他有一个VCD(还不是DVD),把京韵大鼓《华容道》的盘放进电视,“三国纷纷……”,用手按下暂停,从电视上抄,抄完之后跟着学,学完之后找师父唱,师父会告诉他,哪儿唱的不对,再继续练习。
最“虐心”的是,他当时住五楼,从阳台上能看到底下的同龄人在玩,自己却只能苦学。有时候也会抱怨,为什么其他小孩能玩,自己每天就只是用功,但是因为对相声艺术的喜爱,张云雷坚持了下来。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岳云鹏、孔云龙、烧饼也是如此。
他发现相声这东西,越琢磨越哏儿(哏:天津话“好玩”),真正让人发笑的其实是说话的节奏,不只是一个小包袱、一个小金句。
回忆起童年,张云雷有点百感交集,但回过头来又特别感谢那几年师父的严格,小时候学的东西记得牢,现在让自己现场即兴表演戏文,不用过脑都能唱出来,一辈子也忘不掉。
成为八队队长后,有队员问过张云雷,“哥,你说我能成角儿吗?”他愣了,在他小时候最忌讳的就是有这种想法,便告诉他们,先做一个好的相声演员,再想以后怎么才能成角儿。
那会儿行话也是被明令禁止的。张云雷拜师三年后,只要在外面说行话被师父听见了,回到家肯定会挨批评。他能理解,“十二三岁的人,一说出来话跟四五十岁似的,小孩那种天真没有了。”学员有梦想是好的,但是每天都在想这个,就太浮躁了,得先好好学。
年少登台,早早出名,不少师弟来德云社之前就知道有个叫“小辫儿”的能唱太平歌词,张鹤伦考德云社的时候也是参考的张云雷的版本。张云雷既是最早的一批学员,又是“云”字辈的师兄,这可能是很多人刚入社时,对他有敬畏心理的原因。
张云雷分享了一件趣事,“我的一个师兄弟,有一次我们大伙儿约了一块吃饭,他得晚来会儿,这件小事还通过七八个人来告诉我。我给中间人说,他直接给我打电话、发微信不就可以了吗?对方说,人家孩子可倒敢呀,他要敢的话,还至于借我们嘴吗?”
张云雷百思不得其解,等张九泰来了,便开玩笑地说,“听说你很怕我啊?”张九泰有些不知所措,“我是不是犯错了哥。”张云雷急忙说,“没有,你怕我干吗呢!”
2001年接触相声,至今20年,师父郭德纲笑称他是“90后太平歌词老艺术家”,而近几年,他是从老艺术家变成的小鲜肉。
生活中,张云雷也喜欢被曲艺文化围绕。他经常描述一个场景:不在剧场的闲暇时刻,躺在家里的大沙发上,黑褂子、黑色牛仔裤、白袜子、圆口布鞋,点上一指短的塔香,沏一壶茶,看着窗外听戏、梅花大鼓或京韵大鼓,感觉特别美。
毓贞听到
今日痛饮庆功酒
壮志未酬誓不休
你想它吗
离开了你的家
去了外地啊
不习惯了
——《毓贞》
下挂:命运得自己走
“海市蜃楼皆幻影,忠臣孝子即神仙。”命是天生的,运是后天的,这10个字能管人一辈子,最难的就是有命无运,很多人这辈子就折在“命运”上了。
年少时的张云雷曾经短暂地相信过“命运”。2005年,他迎来了自己的变声期,最得意的嗓子变得低沉嘶哑,不仅不能唱女生的调,男生的调也得低个八度,遇到了“倒仓”。而之前,他已成为一个小角儿,参加社里演出经常是“倒二”或“攒底”的位置。
心气高的他一时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开始自暴自弃,说自己没有这个命,老天不赏饭吃。他离开了德云社,天天在家玩,去网吧打游戏。颓废到16岁,觉得常驻网吧也不是个事,便到自己熟悉的台球厅里找了一份给人摆球的工作——趁空隙还能打球,一个月800块钱。
干了没多久,张云雷辞职回家了,在家宅到18岁时,他又觉得迷茫,便再出去找工作。在披萨店上错盘子挨老板骂;做房屋中介,电脑被同事抢了后没法派活;当移动、网通客服,常被陌生人怼……“能咋办,忍着呗。”他说。
挫折时,他总是一遍又一遍地想起小时候——曾经,在台上的他可是被观众喜爱和尊重着。
2011年,张云雷决定去“北漂”。他睡过麦当劳滑梯、陶然亭地铁站,最终,在西单77地下商场的滑冰场找到一份给客人看鞋的工作。没钱找地方住,睡地铁站又太冷,他求老板让他能在冰场过夜。凌晨3点给全冰场的地面打蜡后,他才能躺在单人折叠床上休息。床挨着厕所,得提前求清洁阿姨打扫的干净点,不然晚上味道会特别重。
即便吃了好多苦,在外漂泊的张云雷始终没掉一滴眼泪,也没想着回德云社找师父、姐姐求助。他用天津话形容自己是“艮”,极其坚强,碎了牙也往肚子里咽。艰辛的工作经历让他发现,其实做哪个行业都辛苦,都要努力付出。
变声期终于过去了,能唱了,命运也在他被姐姐王惠“抓”回家后有了转机。阔别6年,张云雷重新回到了德云社,上了台,演唱了《白蛇传》,这是他曾经的拿手好戏。同样的曲目,心境不同,昔日孩童成了染了黄发的高挑青年,“晚了6年,自己得加把劲,把弦拧死了!”
刚回来那两年,张云雷铆足干劲,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学习,一得空就研究戏文,眼睛都红肿了,连着几年参加封箱演出,参演《笑傲江湖第三季》《欢乐喜剧人第四季》等喜剧节目,他用有些“妖娆”的新风格和一首《青城山下白素贞》吸引了很多圈外观众。
好不容易走顺了,眼看着事业在走上坡路,2016年8月22日,张云雷在南京高铁站意外坠落,近15米的高度,左肋条折了9根,被下了多张病危通知书。第二次手术后,他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听着外面的家属等候区正播放他出演的《笑傲江湖第三季》,一位医生突然进来,善意地劝他“以后考虑幕后工作吧”。
把舞台看得比命都重要的张云雷顿时哭了,而做手术时,他没喊过疼。
奇迹般地,他活了下来,身体里多出好些钢板和钢钉。舞台就是他的命,张云雷只在重症监护室待了10多天,能动了就偷偷在床上练习跪着走路,然后在地上练习走路。四个半月后,2017年丙申年德云社封箱,他回归了舞台。
伤后,他在三庆园演了《九艺闹公堂》,那是小时候学的第一段相声,尽管左腿最长的钢钉有30厘米,张云雷还是上了舞台就疯狂。相声加返场共一个半小时,由于身体原因,他只站了20分钟就疼痛难耐,不得不攥着纸巾擦额间的冷汗,脚后跟的钢钉直接在皮肤上凸了出来,形成青紫淤血,第二天家人只得带着他去南京做手术。
无论身体和心理状况如何,张云雷坚持每场要站着说相声,说完后一定会给观众鞠躬。曾多次失去过舞台,能重新拥有,他感到格外感恩。
经过变故后,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沉稳,想得更全面了。重新做人、重新学走路,在与命运的相处中,他变得成熟。好友孟鹤堂、烧饼、曹鹤阳等人发现张云雷以前会突然急了,现在则觉得他经常会先考虑事情,搭档杨九郎也夸他能听进去话了。
妈妈和姐姐在家里纳闷,这一摔,人变了,胃口变了,性格也变了,就像师父说的,“脱胎换骨。”
现在的张云雷不信命了,他觉得命运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我总爱打一个比喻,桌上有块石头,地上有一块金子,别人都去弯腰捡这个金子,你犯懒,‘我这样猫腰多累啊,我拿这个吧。’完了之后,‘哎呀,我命不好啊。’不要这样想,觉得弯腰太累了,不去做,之后说自己命不好,那你活该。”
他喜欢踏踏实实地走好每一步,就像上楼梯,一口气其实可以迈五阶,但是那样站不稳。就像自己这些年的从业经历,他习惯于一步一步提升水平。
一次相声演出共七场,“开场”是一个非常难的场口,“底”一般是留给角儿的,第四场叫“硬腰”,必须是一个火爆的演员,万一腰没让观众笑,后边几场会非常难收拾。张云雷是从开场、二场、三场、四场,最后磨到了底。
“我在四队的时候,大林(郭麒麟)不在,我是倒二,就是替底。我在一队的时候,高老师(高峰)不在,我是替底。真正当底,由我自己挑梁,是到八队的时候,八队开了,我是正式的底,不再是替底。”
对抗命运、经历生死,因此对现在的生活特别珍惜。张云雷现在常做的事是起床后,去附近的师父家,在书房里面沏茶、听曲、放空,那是他最舒服的时候。师父在一楼喝完茶,点上香,就去二楼写写东西。到了吃饭点,两人从书房回去吃饭。
身体也一年比一年好了,2020年手术后他把能取的钢钉都取出来了,29岁生日这天跟师兄弟见了回面,跟家里人度过了温馨又平常的一天。“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现在过生日最大的感触是又过了一岁,他珍惜平淡的喜悦。
小巷里的丫头
给我一个蓝色的天空
我要为你放飞我做给你的风筝
为你兑现曾经的梦
听着你哼唱的曲
让浪漫属于长大的我和你
——《蓝色天空》
现挂:在传承中创新
“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我们不能被时代的草鞋抛弃。”2020年12月底,郭德纲在抖音短视频平台开展龙字科招生直播时说道。面对新的表现形式,他永远保持好奇,曾在接受采访时说,“不能顽固不化,拒绝是我的无知。”
对传统曲艺的思考得从二十多年前说起,当时的相声剧场“门庭冷落车马稀”。郭德纲在《过得刚好》中回忆,一次,相声大师刘宝瑞亲传弟子邢文昭演出单口相声,只来了一位观众,中途观众接电话,演员就等着他接完电话再说。到了郭德纲的节目,他笑着唬台下那位观众别上厕所,“后台的人都比你多”。
当时有不少人传言相声完了,郭德纲听了心中不是滋味,但他去茶馆又发现大家对传统节目的反响挺好,索性就把相声的评价标准倾向于观众,观众认可才是真谛。而且,创作者必须得先继承传统,再进行新的创作,“清末到现在,老先生们已经把中国语言中能构成包袱的技巧提炼出来了……先继承再发展,两条腿走路。”
师父的看法深深影响了张云雷,他曾以自己学习的第一首曲艺《九艺闹公堂》为例,说明创新的重要性。《九艺闹公堂》是一部经典的作品,但随着时代的变更,戏本里的公堂已经消失了,为了让更多的观众关注相声,一定得与时俱进。他和刑文昭老先生演第一版《九艺闹公堂》的时候,里边用到的梗是2000年最流行的梗。
而侯宝林大师的版本也使用了那个年代最火的热词,所以相声始终是在变化的。“不是说,我哪天意识到了要创新,不是这样,相声这门艺术一直是在创新,相声它没有落后,一直跟着时代走。今年如果我要说相声,跟去年的梗肯定又会不一样。但更重要的是,得保留传统的根。”张云雷说。
他又以《探清水河》为例,当初探索改编创新的初衷是觉得每次都唱戏会让观众产生困倦心理,有天灵机一动,如果小曲版《探清水河》不容易被年轻人接受,配上吉他和民谣,是不是就更易于传播?同时,网上有小曲版的《探清水河》和太平歌词,观众想听哪种都行。
他的尝试受到了观众的认可,2018年初因《探清水河》“抖音到处在刷张云雷”。2020年6月正式推出的录音室版本《探清水河》,在QQ音乐上有超一百万次喜欢,评论五万余条。
“传统的根我是必须要保留。《探清水河》是创新了,但我没有把根儿抛弃。比如‘桃叶尖上尖,柳叶就遮满了天’,词没有变,调也没有变,只不过我把发声位置换掉了,换了一个乐器。我要是把《探清水河》的词改了,或者是我用了《探清水河》的词,我自己瞎写了一个别的调,也叫《探清水河》,那我接受不了。”有可为有不可为,张云雷分得很清楚。
他的创作和创新的素材,多来源于生活。出了门,他和搭档杨九郎看见了好玩的事,都会给彼此发微信,“我今天看到一个好玩的,你觉得这个咱能用吗?”假如生活中的素材是两人说话的场景,张云雷就会跟杨九郎一起改编,把它处理一下,看这个桥段适合用在哪一个段子里。如果积累的素材多了,两人会把各自积累的东西分类整理,再通电话决定入不入正活。
在家里也是,妈妈、师父、姐姐、师父的幼子小安迪等,都成为了张云雷的观察对象。比如妈妈和小安迪两人间对话,安迪说了句有趣的童语,他可以从中创作一个段子出来。
不仅是相声,与其相关的其他传统文化,张云雷也愿意创新。2018年,他在节目《国风美少年》担任导师,与黄金班两位学员共同表演了京韵大鼓《重整河山待后生》,在骆玉笙大师原版的基础上改编,加入了说唱,保持韵味的同时,让作品焕发了新的光泽。
“好多国风歌曲里边的乐器用的都是传统乐器,是不是?”在张云雷看来,国风与曲艺都是优秀的传统文化,离不开一个“美”的内涵。中国好多东西没有男女限制,比如:琵琶,男的弹出来特别刚,女生弹出来很柔美;京剧、古曲,男生能唱,女生也能唱;相声有男相声演员,也有很多女性表演艺术家……很多东西是相通的。
时代变更,浪潮起伏,善于创新的手艺匠人们在传统文化的土壤上努力耕耘,找寻另一个自己,张云雷认为,自己永远会奔走在传承艺术的路上。
桃叶儿尖上尖
柳叶儿就遮满了天
在其位这个明阿公
细听我来言呐
此事哎出在了
京西蓝靛厂啊
蓝靛厂火器营儿
有一个松老三
——《探清水河》
攒底:处处给人温暖
2018年,张云雷得知自己“出名”的那一刻还是在师父的书房,两人正沏茶听着戏,突然他收到了好多条微信消息,师父被手机消息提示音吵到,张云雷退到门外查看手机,发现亲朋好友都告诉他《探清水河》火了。
作品热度高,接踵而至的是观众对表演者的喜爱。2015年时,张云雷演出,偶尔能有个四五桌人来听相声就非常满足了,通常情况是一两桌,之前他还遭遇过“回戏”的风险——观众看节目单上的名字是他就没兴趣买票,以至于戏演不成。
出名后,他的专场一票难求,“开票三秒钟后票就没了”,粉丝有点骄傲地埋怨票抢不到。师父郭德纲开玩笑说,“一上台下面5000个闺女山呼海啸顿足捶胸的。”
当流量涌入德云社,有人说是张云雷将荧光棒带到了相声,但张云雷认真地强调,自己只是在返场的时候才会唱歌,粉丝也是在他返场的时候才会举起绿色灯牌。
郭德纲也曾表达自己对粉丝现象的看法,“流量能错在哪儿呢?人家花着钱买着票带着花上这儿捧你……这挺好。”其实,观众对演员的追捧,在梅兰芳先生、马连良先生还是“小鲜肉”的时候就有了,过去听相声也是有尖叫的,只不过组织形式发生了变化而已。
在《郭论》里,郭德纲也阐释过自己对相声艺人气节的看法,即好好说相声、对得起观众的票钱、把观众当衣食父母。龙字科招生时,他又进一步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张云雷、秦霄贤被众多粉丝喜欢,观众买账没有错,但是有了流量自己还要有能耐,才能立得稳。
张云雷告诉《博客天下》,自己其实有点讶异师父把私下教导自己的话语在媒体采访里公开说出来,似乎略显尖锐了,但是他承认师父说得特别对。作为相声中的“偶像”,一方面要坚守相声的根,同时也要能以身作则,对粉丝进行正向的引导。
在张云雷心中,喜欢他的人是一片绿海。他曾看到粉丝发的微博:“别人的手机里是流行音乐,我们的手机里是太平歌词、评戏、京剧等传统曲艺。”他看到了传统文化正在影响人。
这群女孩真会跟着他学习唱腔。一次,张云雷在北展剧场演出,唱的是评剧《乾坤带》,词到了“秉烛辉煌照殿堂”时,全场2700人开始大合唱,他非常感动,拿出手机认真地把台下一片摇曳的绿海拍摄了下来。后来,“绿海”也成了2020年他第一次组乐队的乐队名字。
喜爱张云雷的粉丝还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传统礼仪。一位刚入圈不久的95后女孩向《博客天下》分享了她的改变:之前不太懂饭桌规矩,聚餐时有吃的也就吃了,后来看采访,张云雷说饭菜上桌后不能猛吃,吃三口就得放下,便用到了生活当中,感觉自己更沉稳了。
类似的礼仪还有很多,还有“茶半酒满”。家里来人了,给人倒茶,不能倒满,否则就表明在赶人走,同时茶壶嘴也不能冲着人,但是斟酒时,得斟满了,半杯也是在赶人走。
过去的一年,张云雷对公益持续保持着关注,他担任了“星推榜爱佑童心”腾讯99公益爱心大使,以及“关爱留守儿童·希望小书房”爱心助力员,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帮助有需要的人。他共情心强,觉得人一定要有爱心,总把他人的故事放进心里琢磨。
“一次结束工作后,我在等红灯,看到了一位出租车司机正在车里头,一边开车,一边啃饼,当时心里就特别酸。我想,他开车,家里肯定有老婆孩子,假设妻子没有工作,儿子还要上学,可都是从开车赚来的钱养活这个家。当时我就想把我们坐的车停那儿,我去打他的车去,因为我的父亲在我小的时候就是开这个车。”描述当时的场景时,他明显很动情。
新的一年,张云雷更希望在自己的专场,大家能给其他相声演员同样的尊重。这种情况现在好多了,但在早期的时候,他的专场,粉丝会不听其他助演。“我总想说,人家不听,那是观众的权力,但是千万不要在底下窃窃私语,台上的演员听到后想死的心都有了。”
因为他自己曾有类似的助演经历,提前两三个月准备,使尽演一个段子,却没人认真听。经过张云雷反复强调后,他的粉丝也给了帮他助演的演员同样的尊重,认真听,该鼓掌的时候鼓掌。张云雷很高兴自己曾经遇到的那种现象没有了,粉丝的支持让他觉得温暖又踏实。
而他在生活中,也处处给人温暖。和张云雷近距离相处的7小时,《博客天下》关注到了很多生动的细节。采访进行到一半,师父郭德纲给他发来一条微信,他立刻礼貌地中止了采访,恭敬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即便师父看不到他的动作,他依然直了身,给师父回过去电话。
换装后,张云雷发现准备的鞋有点大了,慢慢踱步走向拍摄地点,工作人员感到局促,他连忙宽慰,“知道我脚近期磨破了,穿不了正常尺码,准备的稍大,才是贴心呢。”
从日照中午到夜色降临,工作彻底结束后,张云雷才坐下休息,之前,如果不是拍摄需求,他一直保持站立的姿态。他的脚前些天磨破了,普通人站着都不会舒服,何况身体还受过伤,但对他来说,这不是怠慢工作的理由。一直站着,是因为尊重。
做事方方正正,做人柔软温和,在方与圆之间,张云雷正在迎接越来越美好的时光。
趁着夕阳还没落山岗
有晚霞和麦浪
刚好你就陪在我身旁
幸福的模样
趁着青春一直在路上
有伟大的理想
深深爱着这美丽世界
趁着现在好时光
——《趁着》
对话张云雷
命运都是自己走出来的
“先做一个好的相声演员,
再提成角儿”
博客天下:近期,您担任了德云社龙字科招生办主任,在选人上会在意哪些标准?
张云雷:我的标准是不能只用能力来衡量,首先你得爱相声、了解相声。你不能单纯为了能来德云社而报名。比如,看见张三、李四他们火了,红了,也想这样,但自己根本就不了解相声。如果不是抱着喜欢相声的心来的,是学不出来的。
博客天下:您曾在直播里分享了相声手稿,请问您拜师学艺的过程是怎样的,苦不苦?
张云雷:这个你不能用问号来问了,你觉得苦不苦?(笑)肯定苦啊,苦,特别苦。
博客天下:师父对您很严格吗?
张云雷:严,挺严的,我学艺那会儿还没有德云社,师父也不是每天都有演出。我每天就是早上5点起床,喊嗓子,然后师父带着我们去买菜,买完菜回到家里,给他把茶沏上,就一遍一遍地,他来给你说活。哪儿不对,他跟你说。说完了之后,贯口,来,唱,一遍一遍来,直到吃午饭。
吃完午饭,我会把三弦抄起来,练两个小时的弦。练完之后,再继续一段一段把会的展示给师父。如果没有用功,没有唱下来,晚饭他会做得特别好,做完之后,大伙都在那儿吃,你站那儿唱,唱对了再吃,唱不对的话,大家吃完了,你去把碗刷了,刷完碗继续唱。什么时候唱对了,什么时候睡觉,就这样。
博客天下:每天的学习时长超过八小时吗?
张云雷:除了吃饭睡觉,几乎就没有娱乐的时间。小时候最虐心的事就是我们那会儿住五楼,从阳台能看到楼底下跟我同龄的孩子都在玩,而我在每天练功。
博客天下:现在回头看,有什么感受?
张云雷:我特别感谢那几年,现在我跟师父也总是这么说。在家里没有别人的时候,他说你小时候恨我吗,我说恨,他说现在呢,我说现在我觉得我很恨我那会儿为什么不用功。
他为什么那样地逼着我去学、去练,因为小时候的记忆力是最好的。在北展剧场,我和师父一起拆唱了一段莲花落,别看那短短的几分钟,我背了一个月,你现在再让我背,我真忘了。那天在家里也是,他说咱俩再对一遍吧,我说我忘了。
我小时候学的东西,有时候在现场你让我来,我不用过脑子就能唱出来,因为只有小时候学的东西是一辈子忘不掉的。
博客天下:那时候除了写相声手稿,还有没有其他的学习方法?
张云雷:抄京剧的词,抄评戏的词,抄鼓曲的词,对着电视抄词。最早我有过一个VCD,还不是DVD,有一张盘,比如说京韵大鼓《华容道》,把盘放进去,“三国纷纷……”,用手按下暂停,然后蹲在电视柜那儿一句一句抄。抄完之后呢,一遍一遍跟着VCD学,学完之后找师父,我学会了。来,你唱一遍,他会告诉你,哪儿唱得不对。
博客天下:当时支撑您练习下去的动力是什么?
张云雷:是爱。我可以直接说我不干了不就完了嘛,还是爱。从小学艺苦的这些人到最后能坚持下来,都是因为爱相声,岳云鹏、三哥(孔云龙)、烧饼(朱云峰),我们几乎都是一样的,坚持下来的原因,就是出于爱相声。
博客天下:您认为角儿是什么样的,什么样的人物才配叫角儿呢?
张云雷:我师父。好多人问怎么能成为一个好角儿,好腕儿,我总爱说,你先做一个好的相声演员,再提成角儿、成腕儿。我小的时候,这个问题是想都不敢想的,那会儿,你最忌讳的就是有这种想法。
还有就是吊坎儿,什么叫吊坎儿呢?就是行话。在我们小时候,师父是绝对不允许你说行话的。师父什么时候告诉你,能说行话了,你才可以说。
我入行三年内,只要在外面说行话被师父听见了,回到家肯定会挨说,因为一个小孩,每天出去跟同行或外人见面的时候满嘴的行话,第一会让人很讨厌,小孩那种天真没有了,12、13岁,一说出来话跟四五十岁似的,还有就是小时候学艺有这个心是好的,但要是每天都在想这个是不可以的。
博客天下:要先学好?
张云雷:对,后来好多人问我怎么才能成角儿,我说你要先成为一个好的相声演员。包括我的队员也问过,哥,你说我能成角儿吗,我说你先成一个好的相声演员,再想以后怎么才能成角儿。
博客天下:您过去一年对公益很关注,担任过腾讯99公益爱心大使、希望小书房爱心助力员、WWF海洋保护净塑先锋等,您为什么会去做这些公益?
张云雷:我觉得人要有爱心。有一次我结束工作后,等红灯,看到了一名出租车司机正在车里,一边开车一边啃饼,我当时心里特别酸。我想,他开车,家里肯定有孩子、有老婆,假设他妻子没有工作,儿子还要上学,家里所有的费用可都是从他开车赚来的钱养活这个家。
博客天下:您共情能力非常强?
张云雷:对,我会自己脑补。当时我就想把我们坐的车停那儿,我去打他车去,因为最早的时候,我父亲在我小时候就是开这个车。
“相声从没有落后,
一直在跟着时代走”
博客天下:您曾经以《九艺闹公堂》中“公堂”的变更为例,说这个时代说相声,侯宝林先生都得变,您什么时候意识到了创新的重要性?
张云雷:我们一直在创新,不是意识到了,是一直在。我的第一版《九艺闹公堂》里边用到的梗是2000年最流行的梗。侯宝林大师那会儿说的也是在他那个年代最火的,他的相声也是在一点一点地变。
不是说我哪天意识到了要创新,相声这门艺术一直是在创新,相声从没有落后,一直在跟着时代走。如果今年我要说相声,跟去年的梗肯定又会不一样。
博客天下:也就是说,您学艺的时候一直在对相声创新,而相声自身也一直在创新?
张云雷:对,但是我个人的点就是,我不要为了创新而创新。创新可以,但我的创新永远是在传统的基础上创新,我不会把这东西推翻了,要那样的话,我直接写一个新段子不好吗?
博客天下:您觉得什么是必须得保留的,什么是可以创新的?
张云雷:传统的根我是必须要保留。我总爱用《探清水河》举例子,《探清水河》是创新了,但我没有把根儿抛弃。比如,“桃叶尖上尖,柳叶就遮满了天”,词没有变,调也没有变,只不过我把发声位置换掉了,换了一个乐器。我要是把《探清水河》的词改了,或者是我用了《探清水河》的词,我自己瞎写了一个别的调,也叫《探清水河》,那我接受不了。
博客天下:作为一个艺人,创作和创新特别重要,您的灵感和营养从哪方面来?
张云雷:生活。每个人的创作方式不一样,比如岳云鹏,我跟大林(郭麒麟)问过他,你创作怎么弄,他说就一个人在家里面,关上门,哪儿都不去,生想,就生想。我说这样我俩能疯了,但他创作就这样,这样他才能想出来东西。
我跟九郎就是靠生活,比如今儿我看见什么好玩的事,或者是他看到什么好玩的事,如果我们俩没在一块,他会给我发微信,我今天看到一件事,你觉得这个咱能用吗。我可能说能用倒是能用,这要是演小品,能演绎出来,但是用嘴说,就太麻烦,我俩就得改编,把它处理一下。处理完之后看到这个桥段适合用在哪一段里边,我们都是这样。
如果积累的素材多了呢,我们就会把各自积累的东西分类整理,弄完之后,通一个电话,看能不能入正活。
博客天下:您出门之后,会随时注意观察周围的一切?
张云雷:在家里也是,比如师父、姐姐、小安迪(师父郭德纲幼子)或者我妈妈他们今天发生什么好玩的事儿了,也可以融入到里面。比如我妈妈和小安迪两个人之间,安迪说了一句什么童语,我就把人物换了,创作一个段子出来。
博客天下:近期采访里郭德纲老师说流量是相声的正道,用复古形容了粉丝的追捧,因为之前梅兰芳先生年轻的时候也有很多粉丝追捧,您对相声圈的流量文化怎么看?
张云雷:其实那天师父采访的时候,我没想到他会说出来,这是私底下他跟我们说的话,说相声有流量是好事,但这个东西不能跟你一辈子,你还是得自己长能耐。这话特别特别的对。
博客天下:您认为粉丝和观众是一类人吗?
张云雷:是,也不是,这两者的区别之一是笑点不一样。我最早演出的时候发现,同样一个包袱,他们笑的方式是不一样的。普通观众笑,笑完之后,起尖儿(鼓掌)。而粉丝,现在我的专场可能我说什么他们都笑。
男粉丝跟女粉丝的笑点也是不一样的。男粉丝,不经意抛出的包袱更能戳中他的笑点,比如台上你一句我一句,在没有设定好的环节我们逗咳嗽(耍贫嘴),他们就容易笑。
博客天下:“绿海”乐队是因为粉丝是绿海吗?
张云雷:对,要演出了,主办方问我乐队的名字报不报上去,我说当然得报啊,他们也是跟着我一起登台演出的。那问题来了,叫什么啊,想吧。推翻了很多自己的方案后,有个乐手突然说“绿海乐队”行吗。我说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演出时我经常会看到一片绿海,这个名字好,就用它了。
博客天下:您有想过对粉丝进行哪些引导吗?比如一起做公益、读书等。
张云雷:每次我做公益,粉丝也会跟着做公益,我的粉丝都还挺正能量的。
我最希望的就是在我的专场,大家能给其他相声演员同样的尊重。这种情况现在好多了,但在我早期的时候,我的专场里,有的粉丝会不听其他助演。我总想说,人家不听,那是观众的权力,但是千万不要在底下窃窃私语,台上的演员听到后想死的心都有了。
现在我的专场,给我助演的演员也得到了尊重。也有观众会说,我就是看张云雷来的,但是他们不会像以前那样,笑你下去,他们会认真听,该鼓掌的时候鼓掌,以前那种现象没有了。
“很多事我都会去做,
但是我的根是相声”
博客天下:前不久,您获得2020亚洲音乐盛典最具突破男歌手奖和腾讯娱乐白皮书年度潜力歌手奖,跨界在歌手领域上获奖,有没有什么感受?
张云雷:很开心,这是肯定的,但我的开心点呢,可能还不太一样。说相声和唱歌这跨度太大了,这个奖对我的第一个意义是生日礼物,第二是在唱歌领域获得很大的认可,证明至少唱歌、乐队排练方面我没有白付出,是对我努力的认可,也是在唱歌道路上的鼓励。
博客天下:您去年在国潮音乐节和乐队一起上台演出,这和之前自己一个人唱歌,有没有什么区别?
张云雷:我唱京韵大鼓或者唱戏,用伴奏跟现场乐队是不一样的,伴奏是死的,乐队是活的,要用乐队的话,我会很自如,比如今天这句我想唱慢一点,乐队能跟着我走,但是伴奏不行,因为伴奏是死的,你这句唱慢了,伴奏滑过去了。
用乐队唱就是爽、好玩儿、过瘾,用伴奏唱就是中规中矩。比如说唱《探清水河》,第二句“柳叶儿遮满了天”,我今儿就想把它唱慢一点,或者今儿这两句我就想把它唱快一点,乐队它能跟着我走,它是活人在给你伴奏,在给你弹,但是你用伴奏可不行啊,伴奏不等人啊。
博客天下:《牵挂》显示了你对人生的探讨,制作这张EP的时候,对生活的态度有没有什么变化?
张云雷:听到这首歌的时候我是在做手术,《蓝色天空》的时候我也是在做手术。当时我接到这个歌的心情,就跟听《蓝色天空》是一样的。在病床上躺着,我牵挂的人有很多。这首歌当时感觉听完挺舒服的。
博客天下:您私底下喜欢听什么类型的音乐啊?
张云雷:好音乐(笑),这句话相当于没回答,是吧。我是一个不挑音乐的人,只要我觉得好听我就会去听,而且我没有限制必须要听哪个类型的歌,必须要听摇滚或必须要听民谣?我没有。我的歌单很丰富,我总说上一秒是周杰伦,下一秒可能是邓丽君。
博客天下:新的一年想在音乐上做什么尝试?
张云雷:音乐上我一直有个想法,但是我不敢,就是摇滚。我真不敢,我得先试。比如说用哪一首歌先试,跟乐队排,练完之后自己听,如果自己都接受不了自己唱的,我会放弃。自己都觉得自己唱得难听,那我干吗呢?
因为我在想我的嗓音跟摇滚嗓音完全是不一样的,我就想尝试嘛,就“没有人会让你放弃梦想,你试一下你自己就放弃了”。(笑)
博客天下:您未来会把工作的重心放在音乐上吗?
张云雷:重心不能说会不会放在音乐上,可能以后我还会尝试影视,很多事我都会去做,但是我的根是相声,这个不要忘了。相声是永远不要把它丢掉,这是不可以的。
我为什么能唱歌,是相声给我带来的。大家最早知道我也是相声演员张云雷,不是歌手张云雷。
博客天下:您之前在《国风美少年》担任导师,去年又成为了国风大典“星推官”,在您看来,相声艺术跟国风文化的关联在哪里?
张云雷:都是我们的传统文化,其实你要仔细听的话,好多国风歌曲里边的乐器用的都是传统乐器。
博客天下:国风的内涵是什么?
张云雷:就是美,你不觉得国风很美吗?而且咱们中国好多东西,它没有男女限制,比方说:琵琶,男的弹出来特别刚,女生弹出来很柔美;京剧、鼓曲,男生能唱,女生也能唱;相声有男相声演员,也有很多女性表演艺术家。我国传统文化,男女演绎出来的那种美是不一样的。所以说传统艺术,美!
博客天下:您喜欢在师父的书房里面沏茶、听曲,这时候一般会思考什么问题?
张云雷:那个时候是我最放空、最舒服的时候。好多人问我,在书房跟师父聊什么,我老说,没有什么可聊的。好多人会不信,你跟你师父坐那儿,你会没有什么可聊的?
其实私下我和师父的相处模式很舒服。他在一楼喝完茶,点上香,就去二楼,写写东西,我在一楼放着曲,喝茶、休息。到吃饭点,我俩从书房回去吃饭。
博客天下:会看短视频吗?
张云雷:我要是连短视频都不看,可能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是个古代人。日常生活中该有的有,但如果说爱去哪儿玩啊什么的,不爱。除了工作,我必须要出来,其他时间,我都会在家待着,谁要是说出去,带我看场电影,我能气疯了。
博客天下:德云社对传播渠道保持了开放的态度,但同时也强调“相不游街”,怎么理解此中的联系与区别呢?
张云雷:“相不游街”就是说台上台下得分清楚。好的相声演员要让人看不出来你是说相声的,从小师父也是这么跟我们说的。不光是德云社,很多相声演员台上和台下的状态几乎是两个人。
博客天下:就是表示相声艺术得留在台上?
张云雷:对,台上跟台下你要分清了,好的相声演员是让人看不出来你是说相声的,而不是恐怕别人不知道我是说相声的。假如我跟你在生活中说话的时候也在不停地抖包袱,一天两天行,时间长了,咱俩接触一周,每天都是这样抖包袱,你会不会觉得很贫?
“我喜欢我现在从事的所有东西”
博客天下:我对您之前说的一个礼仪特别感兴趣,您说饭桌上菜后不能猛吃,吃三口就得放下,这种礼仪您是怎么习得的?
张云雷:从小的时候,家里我姥爷姥姥对我妈妈就是这样,所以到我们这一辈也是这样。
博客天下:现在年轻人可能不太会注重这种?
张云雷:对,但我家都这样。包括我大姨教我姐姐也是这样,小时候我跟我姐在一块的时候,如果在饭桌上没出息的话,我姐回家就会说我。所以现在我们养成一个习惯,我们出去吃饭从来没有吃饱过。
博客天下:那回家会继续吃吗?
张云雷:对,我们永远是回家吃第二顿。我现在在饭桌上,总怕别人觉得这孩子怎么吃饭这么没出息,八辈子没吃过饭吗,但又担心其他人吃不饱,就会点一堆,自己聊聊天,回家再吃。现在每次我出去吃饭,是一种受罪。
还有一些礼仪。比如说壶不能冲着人,这是一个天津的老讲究,好多地儿的人不知道,不是说这个人就是没规矩,不是,我问过师兄弟,他说我们老家真没有这种讲究,他说不知道。
博客天下:《国风美少年》导演曾说您的性格是严格、犀利、坚固的,我们看到的您是温和而专业的,但您又说师兄弟可能有点怕您,这是怎么回事?
张云雷: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怕我,我也不骂他们呀。有一次我们吃饭,一个兄弟(可能是张九泰)得晚来会儿,托中间人给我打电话。我给中间人说,他直接给我打电话、发微信不就可以了吗?对方说,人家孩子可倒敢吗,他要敢的话,还至于借我们嘴吗?等他来了,我说,听说你很怕我啊。孩子就傻了,我是不是犯错了哥。我说没有,我说你怕我干吗呢。(笑)
博客天下:挺有意思的。
张云雷:对,所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跟张鹤伦也是,我问过他,你怕我吗。他说你得说什么时候,我说最早的时候,他说最早的时候怕,我说为什么,你的点是什么?他说师哥,在我没来德云社的时候,我就知道有个叫“小辫儿”的,唱太平歌词,之后我考德云社的时候听太平歌词也是听的你的版本。后来我来到德云社见了真人之后,你就是之前最早那一批了,又是“云”字辈的,我们会有一个害怕的心理。当然,现在张鹤伦根本就不怕我。
博客天下:想问一下您的身体状况怎么样,很多关心您的人肯定也很想知道。
张云雷:特别好,肯定是一年比一年好。去年我不是做手术了嘛,人家说钢钉可以不用取,但是我总想能取的还是取了,因为骨盆和肋骨里的是必须终身戴的,但是其他地方的,比如说右脚里边的钢钉和钢板我还要把它拆除,能拆点是点,总不能把这些东西都戴一辈子吧。我总想,脚里有钢板、有钢钉,多少有点心理暗示,取出去之后,再自己走路,就方便矫正。
博客天下:今年会不会再进行手术?
张云雷:会,这是肯定的,其实粉丝担心的也是我的身体问题,这里我要澄清一件事情:德云社龙字科招生的时候,第二场直播,好多人说看着我心疼,说我腿疼了。直播完了我妈也问,儿子,你腿疼了吗?我说我没有啊。我妈说你看粉丝都已经在评论区着急了,你自己看。
我自己看了一遍回放,才知道,我确实摸了一下腿,因为当时我腿痒,话筒的线是从裤管走的,我要直接弄(挠痒)会太难看,我就顺着摸了一下,这样不优美一点嘛,没想到让粉丝误会了。请大家放心,我的腿真没疼。
博客天下:您之前倒仓,说自己没有说相声这个命,回德云社受到观众喜爱之后,又出了一起事故,经过变故后,您的心境有没有什么改变?
张云雷:越来越沉稳,想得多,以前我考虑的不会多,做事不会想后果,随着性子走,现在不会,现在做什么事之前我会想一下。
博客天下:您觉得命运是无常的吗?
张云雷:我觉得命运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我总爱打一个比喻:桌上有块石头,地上有一块金子,别人都去弯腰捡这个金子,你犯懒,我这样猫腰,多累啊,我拿这个吧。完了之后,哎呀,我命不好啊。不要这样想,觉得弯腰太累了,不去做,之后说自己命不好,那你活该。
博客天下:命都是自己走出来的?
张云雷:都是自己走出来的,你偷懒,不努力,完了之后说自己命不好,就不太行。
博客天下:经历变故,您鼓励自己好好生活的动力来源是什么?
张云雷:第一是我喜欢我现在从事的所有东西,歌、相声;第二就是粉丝的支持;而且身体也是一年比一年好。
博客天下:新的一年您在生活和工作上有没有什么规划?
张云雷:我就是想走好每一步,谁问我都是这样。大概的规划是有的,但并没有说明年我一定要到达哪个目标,我喜欢踏踏实实的。
博客天下:想对粉丝说什么?
张云雷:谢谢你们,新的一年希望你们也开开心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