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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老公的后妈的句子经典】《源氏物语》之后,源氏公子遭遇了怎样的爱情与命运?

时间:2023-02-02 00:11:51 阅读: 评论: 作者:佚名

原作者,[法]玛格丽特尤瑟纳尔

摘录,秀徐妍

《源氏公子最后的爱情》这部短篇小说出自法国作家玛格丽特尤塞纳尔(Marguerite Yourcenar,1903-1987)的短篇小说集《东方故事集》。

《东方故事集》取材于中国、印度、日本和东欧(欧洲人古典概念中“东方世界”)的神话、历史和传说,并从中挖掘出深刻的哲理意义。

尤瑟纳尔希望借《源氏公子最后的爱情》填补原著的留白,或者至少引发读者思考:倘若由紫式部本人来写,她会怎样讲述这个故事的尾声?

紫式部的结尾已不可知晓,但尤瑟纳尔笔下源氏公子最后的爱情,却兼顾了日式物哀之美的叙事传统与西方古老童话的经典结构。

《东方故事集》,作者:[法]玛格丽特·尤瑟纳尔,译者:段映虹 译,版本:上海三联书店,2021年2月

以下内容及插图均选自《东方故事集(插图版)》一书,已获出版社授权刊发。

源氏公子最后的爱情

源氏刚过了五十寿辰,这位以风流多情而名震亚洲的光华公子,察觉到是时候面对死亡了。他的第二位妻子紫夫人,尽管为他所挚爱,却也饱尝不忠的折磨,她已经跟那些在艰难多变的人生中赢得尊严的人们一起往生,先于他去到天国。源氏已经记不清她微笑的模样,还有她哭泣之前扭曲的脸,他为此痛心不已。他的第三位妻子三公主,曾经与一位年轻的亲戚私通,就像他年轻时也曾欺骗父皇,与一位正值妙龄的皇后有过私情。同一出戏在人世的舞台上周而复始,不过他知道,这一次轮到他扮演的只能是一个老者的角色了,与其如此,他宁可扮演鬼魂。于是他遣散财产,安置仆从,准备前往他早已命人在山腰上建造的一处隐居之所度过余生。他最后一次穿过京城,随从只有两三个忠心耿耿的仆人,他们不甘心离开他,从而告别自己的青春。天色尚早,妇人们却已将脸庞贴在格子窗细细的帘子上。她们叽叽喳喳地大声议论,说源氏依旧姿容俊美,这种情形令公子的去意愈加坚定。

一行人花了三天时间才抵达坐落于荒野之中的隐居地。那所房舍建于一株百年古枫之下;时值秋天,叶子从这棵美丽的大树上飘落,将茅舍覆盖上一层金色的屋顶。源氏在动荡不安的青年时代曾经长期漂泊外邦,眼下这种孤寂的生活比当初的流亡岁月更显简朴和严酷;然而这位雅士终于得以尽情体味舍弃一切的极致奢华。初冬的寒意倏忽而至;山坡披上白雪,就像人们冬天穿的棉袄上那一道道宽阔的褶裥,阳光也被浓雾遮蔽了。从清晨到日暮,源氏就着火盆微弱的光线诵读佛经,这些肃穆的句子意味隽永,从此在他看来比最凄婉的情诗更加动人。可是,不久他便察觉自己目力衰退,似乎他为那些柔弱的情人抛洒过的眼泪已经灼伤了他的双眼,他意识到自己将在黑暗之中等待死亡的降临。时不时,会有来自京城的信使拖着疲惫和冻得肿胀的双脚,向他恭恭敬敬地呈递上书信,亲朋好友都想此生最后一次前来拜访他,既然来世永久的重聚尚不可期。然而源氏宁肯被人遗忘,也不愿在访客心中唤起怜悯和尊敬,此乃他避之唯恐不及的两种感情。他忧伤地摇摇头,这位从前以诗书著称的公子,遂以一纸空白素笺打发走来使。久而久之,与京城之间的往来也稀疏了;从前源氏舞动扇子,指挥各种时令节庆,如今这些庆典在远离他的地方照旧举行,公子被无情地抛弃在离群索居的忧伤之中,眼疾日复一日加剧,因为他不再为哭泣感到羞耻。

源氏昔日的情妇中有两三位提出愿意前来,陪伴他在绵绵回忆中度过孤寂的日子。最柔情缱绻的书信来自花散里夫人:这位从前的妃子出身中等,相貌平平;她曾经作为命妇尽责地侍奉过源氏的几位夫人,在长达十八年的时间里眷恋着公子,备受煎熬却从不曾厌倦。源氏也在晚间偶尔造访过她,这样的幽会寥若雨夜的星辰,却足以照亮花散里夫人贫瘠的生活。这位夫人对自己的相貌、才情和门第都颇有自知之明,在光源氏众多的情妇之中,唯有她对公子怀有温柔的感激之情,因为她觉得源氏爱过自己是一件非同寻常之事。

花散里夫人眼见自己的书信得不到回音,便雇了一乘小轿和几个仆人,来到源氏隐居的茅屋。她轻手轻脚推开柴扉,谦卑地微笑着跪下,请求公子原谅自己贸然到访。那段时期,访客离得很近的话,源氏尚能辨认他们的面容。公子心中涌起一股苦涩的怒气,倒不是因为这位妇人来到眼前,而是她的衣袖散发出自己故去的夫人们曾经用过的薰香,唤醒了那些令人肝肠寸断的回忆。花散里夫人哀求源氏公子留下她,哪怕将她当作侍女使唤。公子却平生第一次狠下心来,将她赶走。不过,在伺候公子的老仆人里,有几位与花散里夫人相熟,他们不时向她通风报信。花散里夫人便也平生第一次变得残忍,她远远地留意着源氏眼睛变瞎的进展,就像一个女人焦急地等待夜幕降临,前去与情人相会。

她得知源氏公子几乎完全失明后,便脱下城里的装束,换上年轻村妇穿的粗糙短袍;她又按照乡下女子的式样编了发辫;她还携带了一个包袱,里面装有布料和陶器,就像从集市上买来的那样。如此乔装改扮一番之后,她让人将她送到公子自我流放的地方,那里只有森林里的狍子和孔雀与他为伴。最后一小段路她是步行走过的,以便借助泥泞和疲惫演好自己的角色。霏霏春雨洒在柔软的土地上,涤净了黄昏的最后一缕阳光:此刻正是源氏身着朴素的僧袍,在小径上缓缓散步的时辰,他的老仆们担心他绊倒,早已仔细捡净了路面的小石子。源氏公子的脸上一片空茫,失明和衰老令这副面容失去光泽,如同一面曾经映照过美丽容颜的镜子,而今变得黯淡无光。此情此景,令花散里夫人无需伪装就哭了起来。

源氏听见妇人的啜泣声,轻轻一颤,转身循着哭声的方向慢慢走来。

“你是谁家的女子?”他关切地问。

“我是浮舟,农夫宗平的女儿”,夫人答道,她没有忘记模仿乡下口音。“我跟母亲一起进城,去买布料和炊具,因为我下个月就要出嫁了。可是眼下我在山道上迷路了,我哭,因为我害怕野猪,妖怪,男人的欲求和死者的鬼魂。”

“你全身都淋湿了,姑娘,”源氏一边说,一边将手放到她的肩上。

她的确里里外外湿透了。这只无比熟悉的手一触碰到她,她从发梢到光着的脚趾都战栗起来,然而源氏以为她只不过是在打寒颤。

“到我的茅舍里来吧”,公子殷勤地说,“你可以就着我的火烤一烤,尽管火盆里的灰烬比木炭还多。”

夫人故意模仿村姑笨拙的步态,跟上前去。两人围着快要熄灭的火盆蹲下。源氏伸出双手烤火,但是夫人不肯露出手指,她的双手对于一位村姑而言太过纤巧了。

“我是瞎子”,过了一会儿,源氏叹息道,“姑娘,你尽可不必顾虑,脱下你淋湿的衣裳,光着身子烤烤火。”

夫人顺从地脱下村姑的袍子。她纤细的身躯被炭火映上粉红色,就像用极淡的琥珀雕琢而成。突然,源氏轻声说:

“姑娘,我欺骗了你,因为我还没有全瞎。我透过一层薄薄的雾气隐约看见你,也许这层雾气只不过是你的美貌散发的光晕。让我将手放到你的手臂上吧,它还在颤抖。”

就这样,花散里夫人重又成为她暗恋了十八年之久的源氏公子的情人。她没有忘记模仿一个初次交欢的少女应有的眼泪和羞怯。她的身体还保持惊人的年轻,而源氏的眼力也不足以发现她已有几丝灰白的头发。

一番缠绵过后,夫人跪在源氏面前,说道:

“公子,我欺骗了你。我的确是农夫宗平之女浮舟,但是我没有在山中迷路。源氏公子荣光远播,直至村野,我心甘情愿前来,是为了在您的怀抱中初尝爱情的滋味。”

源氏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如同一棵松树在寒风劲吹中飘摇。他厉声喊道:

“你真该死,你让我想起了我最痛恨的敌人,那个面貌姣好,双目炯炯的皇子,每天晚上,他的模样都令我夜不成寐……滚吧……”

花散里夫人离去了,痛悔自己刚刚犯下的过失。

随后数旬,源氏郁郁寡欢。他陷入了痛苦之中。他沮丧地察觉自己仍然未能摆脱俗世的诱饵,还远未准备好迎接来生的了无挂碍和脱胎换骨。农夫宗平之女的来访重新唤起了他对女性的兴致,他喜欢她们纤细的手腕,尖挺的乳房,凄恻而又温顺的笑声。自从失明以来,触觉就成了他感受大千世界之美的唯一途径,他的幽居之地周边的风景不能再给予他慰藉,因为溪流的潺潺水声毕竟比女人的声音来得单调,山峦的曲线和云朵的发绺也只为明眼人而存在,它们在远处飘荡,令人无法企及,无缘抚摸。

两个月后,花散里夫人再度尝试。这一次,她精心梳妆并薰了香,但是她注意让衣服的裁剪式样在雅致中显出拘谨和守旧,薰香在朴实中显出平庸,这一切使她显得缺乏想象力,像一个出身于外省的体面世家,却从未见识过宫廷的年轻女人。

为了这次出行,她雇了几位轿夫和一乘大轿,但是轿子上的装饰终究不如京城里那般尽善尽美。她设法在天黑时分才到达源氏居住的茅舍附近。夏天已早于她来到山中,源氏坐在枫树下,聆听蟋蟀鸣唱。她走上前去,用扇子半掩面孔,局促不安地说道:

“我是中将,我的丈夫须和是大和国七位。我要赴伊势神宫参拜,可是我的一个轿夫刚刚扭伤了脚,天亮前我没法子赶路了。劳驾您告诉我哪里有一所小屋,我可以住上一晚,也能让我的仆人们歇息,而不必担心蜚短流长。”

“哪里比得上一个年迈的瞎子的住所,更能让一个年轻女人免遭蜚短流长?”源氏公子苦涩地回答,“我的屋子太小,容不下你的仆人们,就让他们在这棵枫树下歇息吧。不过,我可以将茅屋里的唯一一床草垫让给你。”

他站起身来,摸索着为年轻女人引路。他连一次也没有抬起过眼睛来看她,这让她明白,他完全失明了。

她在干草垫上躺下后,源氏又黯然回到小屋门口坐下。他感到难过,他连这位少妇长得是否漂亮都不知道。

夏夜炎热清朗。月亮在瞎眼人仰起的脸上洒下一缕微光,这张脸看上去仿佛是用白玉琢成。过了好一阵,妇人从林中的床榻上起身,也来到门口坐下。她叹了一口气,说道:

“夜色美好,我睡意全无。我心中装满小曲,让我唱一支给你听吧。”

她不等答复,就唱起了一支谣曲。这是源氏公子十分钟爱的一支曲子,因为他最宠爱的紫夫人曾经无数次为他吟唱过。源氏情难自禁,不知不觉向陌生女人靠近过去:

“你从哪里来?你年纪轻轻,为何会唱我年轻时盛行的曲子?你就是一架弹奏往日曲调的箜篌,让我来抚你的琴弦吧。”

他摩挲着她的头发。过了一会儿,他问道:

“唉,大和国的年轻女子,难道你的丈夫不比我更好看,更年轻?”

“我的丈夫不如你好看,也没有显得更年轻,”花散里夫人只回答了一句。

就这样,经过一番新的乔装打扮,夫人又成了从前拥有过她的源氏公子的情人。早上,她为他煮了一碗热粥,源氏对她说:

“年轻女人,你既灵巧又柔顺,就连艳遇无数的源氏公子,我也不相信他有过比你更温婉的情人。”

“我从未听说过源氏公子的大名,”夫人摇头答道。

“什么?”源氏痛心地惊呼道,“他这么快就被人遗忘了么?”

整整一天,他闷闷不乐。花散里夫人明白,她又一次误解了公子。不过源氏没有提起要将她赶走,他似乎喜欢听她穿着绸裙从草丛里走过的窸窣声。

秋天到了,山里的树木变成一个个身披绛红或金色长袍的仙子,然而她们注定会在初冬来临时死去。夫人向源氏公子描绘棕褐色的树叶呈现出的暗灰、金黄和浅紫等不同色调,她用心良苦,仿佛只是偶然才提及这些色彩,而且每次她都尽量避免让公子感觉到自己是在有意帮助他。她不断想出各种花样让公子感到欣喜,她编织精巧的花环,烹制一些因简朴而愈发精致的饭菜,她为往昔那些哀婉动人的曲调填写新词。从前她以位列第五的妃嫔身份居住在源氏临幸过的宫院里时,也曾施展过同样这些魅力,只不过当年公子心有他属,未曾在意而已。

晚秋时节,瘴气从沼泽地里传来。昆虫在污浊的空气里急速繁殖,每一口呼吸都像在啜饮变质的泉水。源氏病倒了,他躺在枯叶铺成的床上,心里明白自己再也站不起来了。他不得不在夫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衰弱,以及疾病迫使他接受的那些有失体面的照料,他为此感到羞惭。然而源氏是这样一个人,他总要在平生的每次经验里寻求其独一无二而又令人刻骨铭心之处。如今他体味到一种陌生而又凄凉的亲密,给两人相濡以沫的情爱增添了滋味。

一天早上,夫人正在为他按摩双腿,源氏支起肘部坐起来,他摸索着夫人的双手,喃喃低语道:

“正在照料将死之人的年轻女人,我欺骗了你。我就是源氏公子。”


“当初我来到你身边时,只不过是个没有见识的无知女人,连源氏公子的名字都没有听说过”,夫人说,“现在我知道了,他是世上的男子中最俊美、最令人倾慕的一位,但是你不必成为源氏公子,也能为人所爱。”

源氏微微一笑,以表谢意。自从他的眼睛不会说话之后,似乎他的目光就在嘴唇上游移。

“我行将就木”,他艰难地说。“我对自己与花朵、昆虫和星辰相伴的命运无所抱怨。在一切都如梦幻般流逝的这个世界上,长生不老非我所愿。万物、生灵与人心终有一死,我并不为此感到惋惜,万物终将消亡固然是一种不幸,然而它们的美,一部分亦正在于此。令我无法释怀的,乃是万事万物无不独一无二。从前,我确信自己从生命中的每时每刻都获取了一个无法复现的启示,这一点构成了我隐秘的欢愉中最明了的乐趣:如今,我在垂死之际却为此羞愧不已,我如同一个享有特权的人,独自观赏了一场美轮美奂的盛典,而这场盛典再也不会重演。可爱的世间万物,你们唯一的见证人却是一个将死的瞎子……另一些女人将花容绽放,跟我曾经爱过的那些女人一样笑意盈盈,但是她们的微笑将会不同,她们琥珀般的脸颊上令我着迷的美人痣也将会轻轻移位。另一些人将会不胜爱的重负而心碎,但他们的眼泪与我们的不同。

另一些因渴求而濡湿的手将会在开满杏花的树下交缠,然而同样的花瓣雨不会两次撒落在同样的人间幸福之上。唉,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洪水卷走的人,祈望至少找到未被淹没的方寸之地,以便放置几封发黄的书信,几柄褪色的扇子……葵夫人,我的元配夫人,我在你离世翌日才相信你的爱情,而这个世上不再有我来缅怀你之时,我对你的回忆又将如何?还有你,夕颜,你在我的怀抱中死去,只因一位心怀妒意的情敌执意要独占爱我的权利,我对你空余遗恨的回忆又将如何?还有你们,我那美艳绝世的后母和少不更事的妻子,是你们先后让我品尝到身为不忠的同谋或受害者的苦果,我对你们险恶的回忆又将如何?还有你,空蝉,你因矜持而处处回避,我只好在你的幼弟那里寻找慰藉,他稚气的脸庞流露出几分女子一般羞怯的笑容,我对你微妙的回忆又将如何?还有你,明石夫人,你如此温良,默认在我的家里和心中仅居第三位,我对你珍爱的回忆又将如何?还有你,惹人怜爱的农夫宗平之女,你爱的只是我的过去,而我对你田园诗般的回忆又将如何?还有你,尤其是你,此时正在为我按摩双脚的娇小的中将君,我对你甜美的回忆又将如何,而你甚至还来不及成为我的回忆?中将君,我多想在生命中早些与你相遇,然而果实要留待秋后方能收获也符合常理……”

源氏沉醉于忧伤之中,他的头重又落到硬硬的枕头上。花散里夫人朝他俯下身去,颤抖着连声问:

“你的府邸里不是还有另一个女人吗,你还没有说出她的名字,难道她不温柔吗?她不是叫作花散里夫人吗?啊,你倒是想想……”

然而,源氏公子的脸上已经现出一种唯有死者才有的安详。一切痛苦都终结了,他脸上不再有任何餍足或怨恨的痕迹,仿佛他确信自己又回到了韶华时光。花散里夫人不顾失态,扑倒在地,号啕大哭起来;苦涩的泪水如骤雨般从脸颊上冲刷下来,她自己抓扯掉落的一卷卷头发如丝絮飘飞。源氏独独忘记的,正是她的名字。

以上内容及插图均选自《东方故事集(插图版)》一书,已获出版社授权刊发。

原作者丨[法]玛格丽特·尤瑟纳尔

摘编丨肖舒妍

编辑丨张婷

来源: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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