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乘坐春跟踪木飞机,晚上12点以后才到达虹桥机场,回家已经是凌晨2点了。
白炽灯下,看着岳父瘦削略显驼背的身躯、两鬓间白的额头,不免有些心酸。快两年了,都不知他怎样熬过来的,看精神状态还不错,轻轻巧巧地洗漱完毕,就进屋休息了,几个小时不到,他就按照上海的作息时间醒来了,收拾行李、干果/马肠/牛肉干重新装袋、分割羊腿、烧制砖茶。
当奶茶袅袅浓香溢满房间时,老婆抱着小外孙,也凑上前来了。说,老爹来了,就有家的味道了。岳父给小外孙带来金小猪饰品和一些好看的石头,轻轻捏了捏孩子的脸蛋,孩子已经五六个月了,也不怕人,很快就缠上外公了,岳父说,你看看,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小小的就分得清了,将来肯定聪明。
岳父来上海以后,吃饭、休息、工作、家务的里里外外,带孩子的日日夜夜,都有了主心骨,我们过上了天堂般的日子。系列文的题名,“感恩新疆的岳父”,全文更新了30篇,有点倒叙的写了岳父童年、青少年、工作、成家立业、大哥小哥结婚创业、及岳母生病直至去世的故事,其实,真正感恩他老人家的故事,才刚开始。
首先他动手布局了客厅、阳台和卫生间,把洗衣机摆置到了阳台,给水管加了一个增压泵,客厅的桌子换成了玻璃桌,客厅灯换成了节能灯,动手做了一个可收进去的鞋柜,把在厨房上增加了一排悬空的收纳柜,把房东留下大而无当的的衣柜清理了出去.......,一通收拾下来,55平的房间好像大量5平米,杂物也规整了很多。
然后就是转悠周围的菜场、超市,熟悉附近环境,买了很多食材,尤其是各种各样的调料、瓶瓶罐罐,摆在厨房间,开始一周不重样的一日三餐,厨房做完,也收拾的干干净净,吃完饭,再重新收拾,之后洗洗手,再替换带孩子。一天忙得不闲着,中午我们让他休息,他也只是坐在小房间,看看报纸,作为调剂。
岳父的厨艺真是没说的,大盘鸡、拉条子、拌面、凉皮子、大盘鱼、小锅烤肉......还有他拌馅料包的饺子,小巧精致、鲜嫩多汁,一包就是两抽屉,多是趁我们休息时,自己擀面皮,自己就包起来了,我们总劝他不要太累,他实在闲不住,一心一意的为这个家。
我工作再晚回来,也要陪他聊一会天,让他多少缓解一下寂寞,也告诉老婆,一定要多陪老人家说话,让他不至于感觉孤单。不要觉得老人帮着照顾孩子是应该的,他也会累,毕竟快60岁的人了。
岳父带孩子特别精心,把孩子收拾的干干净净,喂饭、把尿、换洗、陪着玩,给孩子用山东口音教唐诗,做的一板一眼,小外孙就是他的全部,我们几次替换他,让他休息,他都笑笑,说,这点活还能累人?陪他玩,就是休息了。
然后跟我们讲老婆兄妹仨小时的趣事,那时一个大人带三个孩子,现在两个大人带一个孩子,还有什么矫情的,每天就是吃饭、带孩子,能有多累?
我们楼下就有个不小的公园,步行过去五六分钟,天气好的话,岳父上下午都带孩子去那里玩。在那里还结识了三四个同龄的孩子,和孩子的爷爷奶奶很快熟络了起来。别人带孩子都是老两口带一个,岳父一个人带着,难免会打听情况。
岳父也不隐瞒,说了实情,众人都很惋惜,看着岳父带孩子心细如发的举动,都是各种夸赞,也跟着学。老人沪漂帮着带孩子的群体,在上海不少,一般公园里,老人带孩子的,至少有一半是外地人。
岳父对上海别的地方还都适应,就是冬天湿冷,有点受不了。他房间的空调,舍不得开,在屋里穿衣又是新疆的习惯,衣着单薄,结果得了一次重感冒,好长一段时间都咳嗽。
那段时间,换老婆带孩子去公园,一天两趟,加上在公园里坐立走动都要看着孩子,她才体会到岳父一天到晚的劳累。
岳父帮忙带孩子,和老婆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时,我的工作也开始进入了快节奏。
入职两年来,一项重要工作是承担一个环保中试装置项目的子项,这个环保中试项目单位投资1000多万,是针对某工业废气进行治理,中试装置成功后,准备进一步推向工业化,如能成功,也是国内行业的首套。
类似的成套工业废气处理装置,欧美和日本都有,也积极想向国内推介,但成套费用令人乍舌,高达1个亿,而且谢绝还价。他们知道中国当时没有,但废气治理迫在眉睫,京津冀雾霾严重,国家决心很大,相关政策、法规和强制性排放标准已经颁布。
他们吃定了相关企业总要高价买他们的,不论是采取招标还是谈判。他们得意洋洋,互有默契,那就是控制成套价格、绝不松口,一起分食国内市场的饕餮盛宴。
作为行业的知名企业,对此类工业废气的治理,一直很重视,但在环保装置引进和自主开发上,出现了两种声音。
一派认为环保技术不是核心技术,国外愿意卖成熟技术和设备,我们顺势买就行,价格高一些没关系,只要好用就行;另一派觉得什么都靠买,何时能形成自己的环保技术竞争力?自主开发,虽然慢一点,但可以锻炼自己的队伍,磨刀不误砍柴工。
两派争论不休,几位高层领导之间,也是莫衷一是,因为工业废气排放标准严格、时间很紧,责任很大,万一自主开发失败,谁也承担不了环保责任。
经激烈讨论,后来形成了一个两方都接受的妥协方案,那就是给单位自主研发团队一年半的时间,从立项、设计、建设、设备安装、冷调和3个月的热态运行,18个月,确保能拿出可支撑工业化工程设计可研方案的技术参数和关键设备。
我虽然原本不是这个专业,但主任看我干劲足、有热情,还是力邀我担任了一个子项。倒推一下,项目启动的日子,正是我儿子十月怀胎的日子,主任开玩笑说,你这孩子是“中试之子”,我们都寄以很高期望。
是啊,从中试装置开工起,我和项目团队成员,不分昼夜,就按照甘特图的时间节点倒推,跟紧现场,每日早会、周周读、月月回头看,从工艺设计、场地平整、土建施工、框架和钢结构施工、设备采购、非标设备加工、设备就位、冷调,终于走到了热态联调的关键关口。
我把中试项目建设的背景和意义,和岳父聊了很多。我说这是国外卡脖子的一个技术,我们没有的话,他们漫天要价;现在知道我们即将热态调试了,顿时慌了神,几次要面见公司领导,说大工程的成套报价可以商量,合作方式也可以多样,总之一切好商量。
岳父笑笑说,这是老外的缓兵之计。你们热态调试一失败,他们的承诺就随风吹了,关键还是靠自己,打铁还需自身硬,自己不硬气,就没有和老外谈判的筹码。他还以几十年前的国事家事为例,聊了长长的一段,让我对自己眼前的工作也充满了信心。
岳父的到来,免除了我的后顾之忧,临近系统调试,加班、熬夜成了常态,每次回家,老婆孩子睡下了,岳父那屋的灯光一直明亮着,我进屋后,他招呼我吃喝、洗漱完毕,他才能安心的睡下。
随后的热态调试也紧锣密鼓地开展起来了,元旦期间也没休息,进行168小时的考核。2008年春节前,中试项目提前通过项目验收评审,有高层领导参加的项目评审会上,对我们自主开发的成套技术和设备给予高度肯定,并表态支持我们和设计院联手,一起去大工程投标招标中,在风浪中进一步锤炼自有核心技术。
那个春节过得很舒心,工作和家庭双丰收,勤劳的岳父把年夜饭准备得很丰盛,第一次在上海过了农历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