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梦也没想到这次出差会在回成都的路上在公交车上遇到表哥。
要不是他主动与我说话,我真猜不出这个人竟是他!他面容消瘦,头发花白,穿着一身很旧的衣服,与从前相比,整个身体消瘦得不成样子,戴着大大的口罩,几乎将整个脸全遮住了,只是颧骨很是突出,说话的时候,声腔还是那么慢条斯理,一板一眼,坐姿永远拿文做武的,没倒架子。说实话,我与表叔不相见,已经20多年了,说是我的表叔,其实他就比我大了十四五岁,跟我没有一点亲缘关系,只是家乡孩子对长辈的一种尊称。小时候,表叔是我们这一带十里八乡长得最帅的一个。他个头很高,国字脸,浓浓的眉毛,高挺的鼻梁,特别是一双天生的双眼皮下的活灵活现的眼睛,永远炯炯有神。他不但长相出众,而且头脑特别灵活,思维敏锐,能言善辩,当时我们这个地方都称他为“神童”,只可惜当时由于家境贫寒,他仅仅只上了高小就回到了家里。
他小小的年纪竟然有敏锐的目光和超常的洞察力。时值文革初期,在驻队工作人员组织社员召开批判投机倒把分子大会的时候,他自告奋勇,第一个站出来,揪着时任我们生产队保管员的高个子董大叔的衣领,指着脸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老东西,10多年了,队里保管室的粮食哪里去了?是不是全被你掏空了?你说!……”可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台下的社员都明白,其实并不是董叔把粮食吃掉了,而是每天晚上队长轮流安排监看保管室的人员,由于肚子饿,偷偷地打开保管室的门将里面的玉米铲出来,在炕门前的火炉里炒爆米花吃了。加上当时的房子四处都是窟窿,这些窟窿成了老鼠的洞穴,有三分之一是被饥饿的老鼠偷吃掉的,所以年年到青黄不接的时候,人们打开保管室,往往发现所藏的粮食已经不到原来的三分之一了……可是小表叔的义正言辞谁也不敢反驳,就这样,董叔终于在这场运动中被定为贪污犯,不但做了反面教材和批判的靶子,最后竟锒铛入狱。
不但如此,表叔从小就是一个无神论者。当时农村的医疗条件很差,许多家的孩子生病后不是到几十里远的医院去看病,而是请一些土医生,更多的是阴阳先生来给他们画符治病,于是被表叔发现了,他当然知道这是迷信,因此又揪出了一帮大搞封建迷信的人,拉到了会场上进行批判。
由于表叔在这场运动中表现出了非凡的敏锐力和论辩才能,深得当时住队工作人员的器重,将他作为一个接班备选人才常常挂在嘴里,而且在公社的大会小会上总是向上推荐。
表叔渐渐地长成了一个魁伟的小伙子,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就在这时,村里一些风流俊俏的姑娘和半老徐娘不知怎么搞的竟然与表叔热火上了,有几次黎明时分被一些起得很早的喜欢打探风流韵事的人所发现,他披着衣服、缩着脑袋急匆匆地从这些人家里溜走。表叔的名声从此坏了,人们总是在背后指指点点地说着他的不是,这话慢慢地也传到了他父母耳中。表舅的父亲急了,便四处打听,终于托朋友在遥远的山里物色到了一位长相特别漂亮的女子。说实话,我是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子的,她的个子很高,身材苗条,长着一双迷人的丹凤眼,而且面露桃花,见了任何人,未言先笑,深得人们的喜爱。可是谁也没有料到,当我舅舅和其他一个媒人前去说媒的时候,却遭到了对方父母的果断拒绝。对方的理由是,这个小伙子不稳重,作风不好,太锋芒毕露,这样小小的年龄竟敢六亲不认,随便就给左邻右舍栽赃陷害,拉出来批斗;小小年纪,就干起了见不得人的事情,将来可了得!后生可畏!就这样,任凭我能说会道的舅舅死缠硬说,对方的父亲死死咬着总是不答应这门亲事。就这样,不知往返了多少次,踏破了媒人几双布鞋,最终虽然拗不过女儿的意愿答应了,但提出了苛刻的条件:对方向表叔家提出了许多条件,让表叔很不高兴。更气人的是,在商量结婚的时候,女方却来了一个“二架坡”:彩礼钱竟要了480元!480元,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普遍的礼金120元到240元的基础上翻了整整几番!这让表叔和表叔的父亲非常恼怒,媒人和对方僵持了下来。这时,姑娘的父母坚决反对这门亲事,提出:钱拿不到位,别想结婚!是啊,钱如果不能按时拿来,婚事就要吹了,这样表叔多没面子啊,所以他们就死缠烂打,呆在那儿不走,人家既不松口,也不给他们饭吃,整整持续了三天,饿了三天,最后总算做通了姑娘的工作,父母拗不过女儿,没办法,最终以360元的彩礼将这个女子嫁给了表叔。
人要走运的时候,任凭高山和洪水也阻挡不住。表叔和表婶结婚不到4年的光景,就生下了两个儿子。就在这一年的春天,上级分给我们大队一个招工的指标,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因为农村的人只有踏进了公家的门吃一碗饱饭,才能旱涝保收,才能光宗耀祖,这个好事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挤破头皮也谋不到的美事,一般人是争取不到的,这次偏偏就给了表叔,理由很简单:因为大队的领导都认为表叔在村里树敌太多,以后的路是很难走的;再者表叔为人锋芒毕露,放在自己的身边,迟早是一根导火索,终究会将自己引爆并粉身碎骨的。所以他们为了清除异己,就做了表叔的工作,想推荐他去吃公家饭。
走马上任的那一天,表舅穿着一新,全村男女老少,排着两行队伍,羡慕的羡慕,嫉妒的嫉妒,留恋的留恋,凑热闹的凑热闹……在喧天锣鼓和欢声笑语的护送下,终于踏上了公家的大门。不到一年的功夫,并破格入了党,坐上了区税务所副所长的宝座。
当时各个单位、各个机关都在搞文化大革命,要的就是表叔这样的积极分子。表叔在工作岗位上很快崭露头角,深得一把手的器重。他自从当了副所长之后,工作认真,上进心极强,时时处处扑在一线,每次的工作任务别人完不成,他总是第一个出色的保质保量地完成了,领导对他格外器重,所以就干脆退居二线,让他当了一把手。
不久前,与表叔一块工作的一位同事不知什么原因被开除了公职。后来在通报中人们才知道,这位被开除公职的人原来与表叔的关系非常要好,在单位担任出纳,由于自己不慎,让表叔多次借用了公款,碍于情面,又从未打过借条,也从未还过,最终被上级查账的时候给发现了。审问的时候,表叔矢口否认,一口咬定是出纳一个人干的,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出纳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最后当了替罪羊。
过了几年,中国进入了80年代的改革开放时期,表叔由于工作出色,成绩优异,被县税务局的局长看中,便把他调到了城区,主管河南贸易市场的税收管理工作。
当时县城的河南市场是全县最大的贸易中心,尽管刚刚建立起来,全国各地的商人纷纷落户此地,做起了各自拿手的生意。而管理这个市场的税收是一项肥缺,表叔又特别铁面无情,所以每当收税的日期来临的时候,他就会穿上笔挺的藏蓝色工作服,一手提着棕色人造革皮包,一手拿着笔和发票,逐家进行开票缴税。
有几个晚上,我到他那儿去闲聊的时候,他那儿都是商朋满座,来的都是一些有头有脸有钱的商人代表,来者都不会空手,有的送一些烟酒,有的竟然还给他手里塞票子!表叔假装推让一番,最后商人们都硬塞进了表叔的桌斗。就这样,不到三年的功夫,他家里的楼房就第一个盖起来了。
从县城到我们村有90华里,其中大多数的路都是羊场小道,特别是要经过两条大河。据说有一年夏天,当他匆匆忙忙骑着自行车往家里赶路的时候,来到一条河边,突然上游水库刚刚放下水来,眼看着浑浊的河水涨起来了,水不算很深,但也不算小,正处于最危险的那种状态,他犹豫不决,四处张望,突然发现岸边不远处有一个人正在那儿脱鞋绾裤,准备过河,他叫了一声,这人知道他也要过河,于是两个便手挽着手,一个牵着牛,一个背着自行车,竟然安全地过了河。等他们静下心来穿袜穿鞋的时候,表叔突然发现了这个人牵着的一头牛,就问他:“你这牛是自己的还是买的?”这人很老实就直说是买的,“交税了吗?”那个人摇了摇头。表叔于是一本正经地说:“你买别人的牛,按国家政策规定是要交交易税的。这样吧,看在你帮我过河的面子上,我就少收你一点,交50块吧。”说着他掏出随身所带的票据,就准备开票,对方这时傻眼了,不交显然是过不去的,无奈只有摸遍了身上所有的衣兜,才搜索到了36块钱递给了表叔,但表叔丝毫不减,最终以不开票为由才了结了此事。
也不知道是哪一个人实名举报了表叔,说他在管理河南贸易市场的时候经常接受个体商户的行贿,见人下菜,减免了一些商户的税额,坑害了国家……表叔是个聪明人,因为他每一次接受商家的请客送礼都免不了送局长一份,局长被拉下水,所以在这关键的时刻,为了保全自己,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为表叔开脱,最终扭不过举报人和上级的压力,将他送到了党校去学习去了。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也是表舅的命运太好了,党校学习回来以后,领导为了保护他,把他调到了我们县上一个新建的开发区,同样负责税收工作。开发区虽然距离县城有20里地,但是一个改革开放的贸易实验区。这个地方引来了许多外地的企业家,办有木器加工厂、砖瓦厂等等,个个规模还相当大,效益也不错。当然啦,表叔收敛了他大肆敛财的手段,但由于进修回来以后拿到了一个大专的文凭,所以竟然成了整个系统唯一一个有大专文凭的职工。这真是因祸得福啊,在县局提拔年轻领导干部的时候,他一下子便做了副局长。
自从他当上副局长之后,总是穿着笔挺的工作服,骑着单位配送给他的那辆永久牌自行车,车头上永远挂着一个公文皮包,趾高气扬的回到村子。村子里的人见到他,毕恭毕敬,他也拿出好烟,挨个发着,一副功成名就的感觉。在村里,他从不干农活,总是舍不得脱下他那身标志服,在村道上下来来回回踱着方步;一到傍晚,便偷偷摸摸地溜到老相好那里快活去了,很少在自己家里过夜。后来,他总是找各种各样的借口不回家了,婶子在家里一直过着冷清的日子,但是表现得非常勤快,浑身总有一股永远也使不完的劲。她一个人种着四个人的责任田,每年庄稼的长势都要比别人好,农闲之际她总是跟着村里的妇女们上山采药、砍柴,一年下来自己也能挣一些钱,根本不需要表叔的一分钱,家里的日子过得有条不紊,红红火火。
可就在这个时候,表叔与县城贸易市场的一位女个体户热火了起来,有几次晚上我到他家去聊天的时候,都碰见了这个披着长发的女人,宛然一幅主人的样子,又是给我倒茶又是给我递烟,等她知道我和表叔的关系的时候,也丝毫不加回避,竟然与我又说又笑起来,我看到事情的不妙,但是也难以启齿,联想到在家里劳苦受罪的婶子的时候,我的心暗暗对表叔恨了起来,我觉得表叔真是陈世美。
不久,表舅就提出和婶子离婚的要求。婶子知道我和表叔的关系,曾哭哭啼啼地找了我好几次,让我劝说表叔不要和她离婚。我这个人是看不起表叔的,但对婶子却非常敬重,我直接告诉她说:“婶子,你怎么不想想你这10多年来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呢?10多年来,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清楚吗?表叔几乎就没回来过,村里的红白喜事,他都不曾回来过,其他时间根本不回来,特别是农忙时节,他理也不理你。看也不看你。这10多年了,他给过你一分钱吗?两个孩子念书他管过吗?他一心扑在他的仕途上,根本不顾这个家。……”我没完没了地说着,婶子的眼泪唰唰流下来,因为我的每句话都说到了她的心坎上,她有多大的委屈,从来没给别人说过,这我是知道的。婶子流着长长的眼泪说:“要说我和你表叔的感情,那真是一点都没有。看来我们的缘分到头了,但是我希望你看在两个孩子的脸上,不要让我们离婚吧,我们两个离了婚孩子以后咋办?”
我说:“我表叔这个人的为人你是知道的,其实人家和那个女的在七八年前就已经纠缠在一块了,不过你在暗处始终不知道,否则人家为什么长久地不回来呢?与其求他,还不如痛痛快快地离了算了,常言说长痛不如短痛,也许离了对你还是一个解脱呢。你现在还年轻,再找个人也很容易。说实话,不一定找一个端着国家饭碗的人你就享福,我表叔倒是一个端着国家饭碗的人,你跟着他享福了吗?如果离了婚,你找一个农民,他知冷知热,天天聚在一起互相照顾,说不定比他还好呢。”
常言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我这个做侄子的不知怎么搞的,竟然干出这样缺德的事情,最后婶子在我的劝说下,权衡了利弊,终于答应离婚。
离婚不久,婶子嫁到了矿区的一个工人家里,日子过得很是滋润;表叔也与那个女商人结婚了。可是由于女商人与丈夫协议离婚的时候,两个孩子都给了女方,家里的财产一分也没给她,他便将两个女儿带到了表叔这里。而表叔与婶子所生的两个儿子也判给了表叔,这下表叔就有了4个孩子,经济一下子陷入了困境。加上表叔常常用冷眼相待新媳妇所带的两个前夫的孩子,而且他娶的媳妇又用冷眼常常面对表叔与婶子所生的两个儿子,就这样,两人的矛盾在不断的激化中向更坏的方向发展着。
女人也无心思做生意了,生意一天不如一天,最终收了摊铺,关门了。表叔的工资常常入不敷出,他心里非常烦躁,胆子也就更大起来,只要有一切敛财的机会,他抓住不放。不到两年,表叔就被人举报了,又从领导岗位上拉下来了,成了一个普通的员工,并且调离了县城。
那年初秋的一个中午,我到县上出差的时候,偶然遇见了表叔,他年龄大了,头上已经出现了白发,眼眶深陷,脸也没有原来那么胖了,显得很瘦,两个颧骨也微微的凸了出来,他见了我,死拉硬拖地要我到他那儿去吃顿饭。我很奇怪,他不是已经离开县城调到乡下去了吗?后来我才知道,他在县城租了四间房子。
我买了一点礼品,跟着表叔一起来到了他的新“家”,家里房子并不大,也就是四间房,他和他的二房媳妇住了一间,中间一间是客厅,另一间住着他的两个女儿,他的两个儿子住在另一间房子里。我看着这么小的房子,怎么能容得下这么一大家子人呢,于是略坐了一会,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了。
大约是离开表舅“家”的第三年春天的一天,我在省城一家医院看病的时候,突然听到了表叔的第二个媳妇突然去世了,原因是得了重疯,实际就是脑梗,听说一年半了,口不能说话,腿不能走路,完全丧失了生活自理能力,吃喝拉撒全部需要表叔照看,一直都是躺在表舅所推的轮椅中度过的。我唏嘘了一会儿,心中还是想:日子是不能折腾的,如果表叔不折腾,现在绝不至于这样吧?
后来我便外出打工去了,一走就是8年。当我又一次见到表叔的时候,是在我们村一位老人去世的葬礼上,这时的表叔已经退休几年了,他头发几乎完全花白,虽然面容青癯,但是很有精神,他见了我也喜出望外,我们俩坐在一块儿聊了一些奇闻异事,不一会儿来了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她个儿很高,完全是一副发福的体态,头发被染成了棕黄色,而且全部烫成卷发,脚上穿了一双高跟皮靴。尽管时值冬月,天气很冷,但是她穿得很单薄,上身穿了一件红色的毛衣,外披了一件枣红色的呢子大衣,下身穿着一条健美裤,很是时尚,我问叔父她是谁呀?表叔大方的向我介绍:“这是你婶子,我们结婚已经三年多了,现在住在省城里。”说罢,他亲昵的拉着我的第3个婶子的手,坐在了他的旁边,我这才仔细的打量起了这位婶子,她的脸显然已经老气纵横,但是抹着很厚的脂粉,显得格外不伦不类。我真佩服表叔,竟然又找到了一个新媳妇!
说实话,表叔不在家的这段日子里,表叔的两个儿子先后都参加了工作,他们时常还回村里转转,特别是年关的时候,总是在腊月三十开着车前来村里祭奠祖先。村里凡是有红白喜事,大儿子总是开着车前来帮忙,在与老表闲聊的时候,我才知道,表叔原来是一个非常吝惜钱财的人,据说他的孙子都已经长几岁了,但从来没有给花过一分钱,你相信吗?老表说连一颗糖果都没给孙子买过。我是不大相信这件事情的,可是老表却指着胸腹对天发誓,他一句都没有空话。我不敢相信:这么一个拿着工资的人对待自己的孙子竟然这么吝啬!
末了,老表生气地说:“我爸这一辈子什么都不亲,就是女人亲,见了女人钱那就不是钱了,大方得很,一出手不是三五百就是五六千,可是对我们这些儿孙,那吝啬的要命,几乎一毛不拔!”
他说的也许是真的,因为我当年在县城读高中的时候,就发现表叔是一个生活十分简朴的人,他无论是在吃上、穿上,绝不过多地给自己投资,总是把钱一分一分的攒着,不知道干什么,不过表舅是一个很有心计的人,他虽然很吝啬,但是在人庭广众之下,总是慷慨大方的,拿出钱来将事情处理得非常得体,总会给人留下好的印象。
说到这,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那年我高考的时候,表叔总是硬将我拉到他的宿舍,塞给我5斤粮票,让我在考场附近买着吃,不要来来回回到学校去浪费时间。说实话,我身上当时连一分钱都没有,哪里有钱去食堂买馍馍?暑假里,有一天表叔从县城回来了,我就拿着那五斤粮票准备还给表叔。谁料表叔见状,立马怒气十足,“我说了那是送给你的,不是借给你的,为啥还要还我?你太瞧不起你叔了,这不是糟蹋我吗?”我听了表叔的责备,感到自己未免小题大做,为了感谢他的这番好意,再也不打算还这5斤粮票了。可是有一年在别人家建房子的时候,他竟当着左邻右舍的面指责我的不是,说我已经参加工作了,借他的粮票还不还他。后来我知道了这件事非常生气,并在遥远的外地用信封将这5斤粮票邮寄给了他,并且让他给我回了一封信,算是留作证据吧。那封信至今还封存在我的箱子里。通过这件事情我当时就认清了表叔的面目,所以一般不大愿意和他主动来往,但是碍于情面,在公众场合偶然碰见了,我还是主动和他搭讪的。
……
表叔这次回去准备干什么呢?望着车里摇摇晃晃打瞌睡的人们,我突然问表叔,表叔沉思了一会儿,慢条斯理地对我说:“唉,怎么说呢?年龄大了,成累赘了,谁见谁烦。儿子不要,女儿不管,现在孤身一人。常言说叶落归根,我也要回去了。”我问他回哪里去,他说当然回城里去了,现在他的两个儿子在城里都已经建了房子,而且面积很大,回去之后总能给他一席之地吧,我想那是肯定的,但在此前,我从别人的口里知道,为房子这个事情,他曾经和两个儿子闹得很僵,儿子没办法说,但两个儿媳妇怎么都不让他进家门,因为他一分钱都没投资过。
我迷迷瞪瞪地躺在座位上,也迷迷糊糊睡着了,当班车停下来的时候,睁眼一看,我们两个都到了终点站。这时候表叔死拉硬拖大非要我跟着他一块儿到家里去做客,拗不过他,我很久也没到老表家去看看了,我也想去看看。
到了家里,老表的媳妇也正好在家,脸上立即露出了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我看看表叔又看看老表,老表显然很不高兴,瞪了媳妇一眼,媳妇扭头就出去了。
表叔看看情况不妙,便说他有事到小儿子那里去了,我便留下来在他的大儿子这里聊天,在聊天过程中我才知道,表叔自从和我第1个婶子离婚之后,把钱看得比命还贵重,省吃俭用,但是这些钱全部用来投资在女人身上了,前前后后的三个女人,已经掏空了他的所有的积蓄,特别是这第三个老婆,竟然把他引到了传销的深渊,不但花光了自己所有的积蓄,而且在银行贷了10万元的外债,全部投入到所谓的传销之中,实际上传销的后台就是这个女的与别人合伙设的一个骗局,女的把钱捞到手之后,终于逃之夭夭,电话再也没有打通过。
房子的租金已经欠了半年多,房东实在要不下钱没办法才将他赶出了门,就连他退休的工资卡神不知鬼不知的也被那个女人给骗走了。怪不得呢,我说表舅怎么混到这种境地:穿着一身陈旧的衣服,脸上憔悴不堪,精神恍惚,再也没有从前的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了。
唉,这一切都是自己作恶所造成的,能怪谁呢?我这样想着,便与老表告辞,走进了茫茫的人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