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参加工作的第二年，我就愤怒地递交了辞职报告，从那个虽然旱涝保收但却不死不活的公司走人了。

我清楚地记得当时辞职的场景：我左手抓过老板递过来的一沓钱，那是发给我的奖金；右手从老板办公桌上的打印机上撕下一张纸，又拿过他的笔，飞快地写下四个字——“我不干了”，然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那时打印机使用的还是两边有孔的纸；由于情绪激动，打印纸还被我撕出了一道歪三扭四的毛边。

然后在老板一脸惊愕的表情中，我就这么闪了。

第二天晚上，老板打来电话予以挽留时，我正在北京开往拉萨的硬卧车厢里打盹，背包里塞着那一笔奖金——那可真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现在回想起来，我依然觉得那一幕很酷，很解气。

我大学毕业后的第一家公司，是个建筑设计事务所，挂靠在某个知名的设计院下面，有点半国营半私人的味道。

老板是这么评价事务所里面的人的：咱们所这帮人全属于施工图建筑师，只会玩后端，能做前端创意方案的人不多；但是你能做创意，所以小非啊，所里很重视你，你可要好好发挥啊！

我听完之后，居然还有点小得意。

那咱就玩命地玩创意设计吧！熬夜加班都不在话下，谁让老板重视咱呢！

要说做方案这个活儿真的是很惨的——不但要没日没夜地砸时间，而且几乎要把脑汁都给搅糊了。

我就这样做了一年多的方案，有中标的，也有没中标的。

但凡中标了，后面的施工图就交给其它人接手，我继续做方案投标。

慢慢地我才发现有点不对劲——水太深了，我这完完全全是被忽悠了！

所里其它建筑师，人家不是不会玩创意，而是根本不愿意接投标方案的活儿！

为啥啊？

两个原因。

其一，那个时候事务所里的奖金与设计任务的产值挂钩，实打实收到设计费的项目都有奖金；而方案投标若是不中标，基本上就等于白干。

其二，所有人都觉得，竞标方案能中标是个低概率事件；而中标之后的施工图设计，那是板上钉钉的有设计费，有奖金啊！

这下明白了——就我一个任劳任怨的傻子。

跑去找老板理论，事务所才首次出现了没有中标的方案，也会发一点补偿奖金的做法，还美其名曰“虚产值”。

虚产值的奖金额度，当然还是远低于施工图的。

小非我也不计较了——虽然不多，好歹也算是有心理安慰奖。

有一次，事务所里接了一个境外设计方案的投标，据说是上头派下来的硬性任务，必须做。

但整个事务所里没有一个建筑师愿意做，因为竞争方都是北京知名的设计大院，都觉得咱们压根就没有机会中标。

谁愿意花大把的时间，挣那么一笔仅够塞牙缝的“虚产值奖金”啊！

老板就把这个活儿硬扣在我脑门上了。

结果小非殚精竭虑外加九牛二虎，独自完成了这个竞标方案。

居然中标了！（瞎蒙的哈！）

当境外业主要求主创建筑师出国述标时，事务所上报出国人员的名单中，多出来两个指导建筑师，两个主创建筑师——虽然这四个人根本就不知道小非的方案长啥样。

根据资历，小非居然变成了五人名单中的最后一位。

头条正版配图

虽然是最后一位，但方案出自小非，所以整个出国述标就只是我一个人在忙碌，其它人完完全全就是一趟跟团出境游。

我憋了一肚子的气。

回国之后，开启施工图设计——毕竟是境外的项目，设计费收得很高，妥妥地是事务所这一年最肥的一个活儿。

结果很多人挤破了头跑去找老板。

轮到我时，老板又把当初那句话给我复习了一遍：咱们所这帮人全属于施工图建筑师，能做投标方案的人不多，根本没你那个能耐！小非啊，你这次给所里立了大功，所里会给你发一笔特别奖。对了，四川那边有个商业综合体竞标，你赶紧着手做这个吧！

他从抽屉里拿出早已给我准备好的奖金，一副吃定了我的表情。

好的，这事干得漂亮！因为它准确触碰到了我的极限。

是可忍，孰不可忍，“婶”也不能忍啊！

于是，我接过钱，撕下一张纸，写了四个字——“我不干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依然是我所写的字数最少的辞职报告。

当时我是这么想的：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万事俱备：这破事呢，足够我扔掉所有情绪，去好好旅行一趟；奖金呢，足够我去西藏旅行一趟；辞职之后呢，这时间也能让我在西藏爱玩到啥时候就玩到啥时候。

只欠东风：很简单，一张火车票。

当晚我就跑去火车站买票，第二天就登上了北京至拉萨的火车。

去拉萨晒晒高原的阳光，去纳木错看看云卷云舒，去无人区看看那些个漫无边际的雄浑……

让那些个蝇营狗苟的玩意儿滚一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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