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银行业曾以严格的保密制度闻名全球，声称为客户提供绝对安全保密的财富管理制度，使瑞士银行赢得了全球客户的信赖，瑞士也因此成为全球最大的离岸金融中心。

然而也正因为这种绝对保密，瑞士银行成为了不少贪官污吏、富豪奸商、恐怖分子及犯罪组织藏匿不法资产的避风港。

近日，瑞士信贷（“瑞信”）爆出的泄密事件再次揭露了这样一个事实：瑞信逾1.8万个被泄露的账户信息显示，涉及贩毒、洗钱、腐败和其他严重犯罪活动的人曾是这家瑞士第二大银行的客户。

1.8万多个账号被泄露 涉及隐匿财富超过1000亿瑞郎

这次泄密被称为“瑞信秘密”（Suisse SECrets），由国际反贪腐组织“有组织犯罪和腐败报道项目”(OCCRP)组织协调，该组织曾发起过“潘多拉文件”和“飞马项目”，这是两起较早的重大泄密事件，涉及的主题包括官员腐败和非法软件监控。

根据该组织官网透露的信息，匿名信源在几个月前将相关账户信息提供给了《南德意志报》，后来扩散到全球包括《纽约时报》、英国《卫报》和法国《世界报》在内的46家媒体，在历时几个月的新闻调查后，他们发现瑞信账户客户涉及严重犯罪的证据。

上周日，全球几十家媒体集中援引匿名爆料者提供的1.8万个瑞信客户账户信息，数据令人震惊：

这些账户总共涉及3万个人和公司实体（一些账户由多个客户共同控制），一些账户可以追溯到1940年代，最近的明细数据也可以追溯到2010年代中期；涉及的隐匿财富超过1000亿瑞郎（约合6881亿元人民币），每个账户平均持有750万瑞郎，近200个账户价值超过1亿瑞郎，十几个账户的价值更是高达数十亿。

被泄露的客户 有罪犯、腐败官员、毒品走私犯……

据英国《卫报》揭秘，瑞信这次被泄露的客户包括一名菲律宾的人贩子、一名下令谋杀其黎巴嫩流行歌手女友的亿万富翁、掠夺委内瑞拉国家石油公司的高管，以及从埃及到委内瑞拉的腐败政客。

Stefan Sederholm，一名瑞典计算机技术人员，2008年在瑞信开设了一个账户，2009年他因在菲律宾贩卖人口并组织色情表演被判处终身监禁，然而这一罪名在被广泛报道两年半以后，他的瑞信账户才被关闭。

Rodoljub Radulović，早年是一名塞尔维亚证券欺诈犯，控制着瑞信的两个账户，第一个账户在2005年开设，而在此之前，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已经获得了对他操纵证券的判决。他最近因从南美走私毒品被塞尔维亚一家法院判处10年监禁。他的一个公司账户在2010年关闭前余额有340万瑞郎。

费迪南德·马科斯和伊梅尔达·马科斯（Imelda Marcos），菲律宾前总统、独裁者和他的妻子，瑞信历史上最臭名昭著的案件之一。瑞信帮助他们以假名方式开设了多个账户。据估计，在费迪南德于1986年结束的三届总统任期内，这对夫妇从菲律宾共挪走了多达100亿美元。在2006年他们的账户被关闭之前，他们仍能够在银行持有约800万瑞郎的资产。

Alaa Mubarak和Gamal Mubarak，前埃及强人胡斯尼·穆巴拉克(Hosni Mubarak)的儿子。兄弟俩在不同时间点拥有六个瑞信账户，与瑞信的关系长达20多年，他们最早的联合账户是在1993年开设的。到2010年，也就是阿拉伯颜色革命的前一年，Alaa的一个账户持有2.32亿瑞郎。此后他们的命运发生了变化，2015年，父子三人因贪污和腐败被埃及法院判处三年监禁。

希沙姆·塔拉特·穆斯塔法（Hisham Talaat Moustafa），穆巴拉克政党中的亿万富翁政治家。2009年，穆斯塔法因雇佣杀手谋杀前女友、黎巴嫩流行歌星Suzanne Tamim被定罪，但他的账户直到2014年才关闭。

哈立德·内扎尔(Khaled Nezzar)，1993年之前担任阿尔及利亚国防部长，并参与了一场引发残酷内战的政变，在这场政变中，他所属的军政府被控失踪、大规模拘留、酷刑和处决被拘留者。2004年，当内扎尔在瑞信开通账户时，他在侵犯人权方面的负面新闻已被广泛记录。他的账户最大余额为200万瑞郎，一直持续到2013年，也就是在他因涉嫌战争罪在瑞士被捕两年后。

类似持有人还包括来自巴基斯坦、约旦、也门和伊拉克的数名情报和军事人物及其家人。

Roberto Rincón Fernández 和Abraham Shiera Bastidas，两名美国商人，他们在2009年开始贿赂官员，以换取委内瑞拉国家石油公司(PDVSA)利润丰厚的合同。据称，委内瑞拉能源部副部长Nervis Villalobos Cárdenas和PDVSA高级官员Luis De Léon Perez都收受了贿赂。

瑞信于2011年为Villalobos开设了一个账户，尽管存在合规风险，但他存入了950万瑞郎的受贿资金，De Léon的账户上有2200万瑞郎。截至2015年11月，即被捕的前一个月，行贿商人Rincón的账户中有超过6800万瑞郎。

类似持有人还与委内瑞拉腐败案中其他近20名商人、官员和政界人士有关，其中大部分与PDVSA有关。

瑞信的“秘密”或许也是整个瑞士银行业的“秘密”

1934年的《瑞士银行法》规定：瑞士银行一律实行密码制，为储户绝对保密；任何外国人和外国政府，甚至包括瑞士的国家元首和政府首脑以及法院等都无权干涉、调查和处理任何个人在瑞士银行的存款，除非有证据证明该存款人有犯罪行为。

1977年，这种保密制度开始从法律上生效。瑞士银行声称，“只要你踏入银行，与其发生的一切都将是你的秘密。即使你没有办业务，或是你已经取消了账户，你的个人信息仍然是秘密”。

得益于银行保密法，瑞士的银行得以吸收到世界各地的巨额资产。数据显示，瑞士的金融机构管理着约7.9万亿瑞郎的资产，其中近一半属于外国客户。其中，瑞信管理的资产超过1.6万亿瑞郎，是瑞士最大的银行之一，仅次于瑞银(UBS)。

然而，吸引惊人财富的瑞士银行业，背后也有着巨大的“秘密”。

本次瑞信数据泄露者的律师杰夫·内曼认为，瑞士银行有一种企业文化，“自上而下地鼓励银行职员不闻不问，埋头苦干，积极协助客户规避任何可能的法律风险，以最好地保护管理他们的资产。”

据英国《卫报》，在瑞信3500名财富客户经理中，有许多分布在世界各地寻找和服务富有客户。这次泄密涉及客户居住地分散在120多个司法管辖区，主要集中在发展中国家，多是委内瑞拉、埃及、乌克兰和泰国等长期以来与政治和金融精英们在海外隐藏财富作斗争的国家。

虽然近20年来，随着各国强化税收监管，瑞士近百年历史的银行保密法受到冲击，尤其是在2014年美国《外国账户税务合规法案》（FACTA）正式生效实施以及世界47个国家同意签署新的《全球自动信息交换标准》（AEOI）之后。

在2017年AEOI正式生效后，2018年，瑞士通过AEOI向首批9个国家和地区进行信息交换；2019年，数据交换名单扩展至80个国家，中国被纳入名单之中。2021年底前，瑞士基本完成了向上百个国家或地区移交相关离岸客户资料的工作。

但是，这次瑞信泄露的数据中有数千个账户来自埃及、乌克兰，均为未加入CRS的国家。

英国《卫报》认为，瑞士银行保密法仍然有效，而且最近得到了扩大。该报援引税收正义网络(Tax Justice Network)估计，全球各国每年因瑞士损失的税收总计210亿美元。其中许多国家是没有签署CRS数据交换协议的较贫穷国家。

该报表示：

瑞士仍保留着世界上最保密的银行法之一，“瑞信秘密”项目罕见地让人们了解到全球最大的金融中心之一——瑞士已习惯于暗箱操作，在许多知名罪犯被起诉或定罪后仍长期为这部分客户服务。它还揭示了瑞士著名的银行保密法是如何促进了对发展中国家的掠夺。

瑞士银行业陷入两难

对于瑞信来说，这次泄密事件出现的时机再糟糕不过：

过去两年，瑞信的声誉遭受重创。去年，瑞信在经历合作的对冲基金世纪性爆仓、莫桑比克受贿放贷丑闻后，四季度业绩巨亏20亿瑞郎，其中计提了约5亿瑞郎的诉讼准备金。

目前，瑞信仍面临多个尚未终结的诉讼，包括莫桑比克政府对其部分子公司、前雇员的诉讼，与英国供应链融资公司Greensill Capital破产丑闻相关的诉讼，以及本月刚被瑞士检方起诉帮助保加利亚毒贩洗钱等。

瑞信高层也可能面临新的动荡。今年1月，上任才9个月的瑞信董事长安东尼奥(Antonio Horta Osorio)因屡次违反防疫规定而引咎辞职。而就在几天后，瑞信副董事长Severin Schwan在接受瑞士媒体采访时透露自己可能会离职。

不过，本次泄密事件的影响可能远不止瑞信一家银行，它可能威胁到整个瑞士银行业的信誉。瑞信公关团队在事发后甚至指责一系列媒体报道看上去像是集体抹黑行为，不只是针对瑞信，而是整个瑞士金融业。

如今来看，整个瑞士银行业陷入了两难：一方面是，声誉是银行的“硬通货”，随着一波接一波的丑闻被爆出，瑞士银行业正在为过去的行为付出代价。

作为对泄密事件的回应，欧洲议会中最大的政治团体欧洲人民党呼吁欧盟委员会考虑将瑞士列为“高风险洗钱”国家。

分析师表示，瑞士银行正遭受收入损失，因为它们无法再为免税现金提供避风港，而且不得不关闭有风险或可疑客户的账户。

另一方面，在全球透明的大势和压力下，如果放松严格保密制度，他们不得不思考，除了保密之外，还能为客户提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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