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走出《文学》那座气派十足的商业大厦时，小鱼还有种如在梦境中遨游的不真实感。
直到闻到不知道哪里飘过来的食物香气时，她才发现饥肠辘辘的自己还没有吃晚饭。严格来说，她今天唯一的食物还是早上的那个菜包。
中午那份基本没动过的盒饭，可以忽略不计。
这人一旦放松，饥饿感就如潮水般涌来。
小鱼扫了一眼身旁高楼林立的现代商圈，四处都密布着装修非常有逼格的餐馆。如若放在平日，她肯定会就近找个便利店随便买个扎实的点心填满自己的胃就好了。
但是今天不用往日，从今天开始的以后每一天对她来说都是重生。不想再委屈自己的女孩，挑了家看着还顺眼，其实也就是气势没那么盛气凌人的日式拉面馆走了进去。
一身和服装扮的服务员，充满了东瀛风情。
小鱼很没出息地点了份加大份的叉烧拉面，写单的服务员好奇之下，瞅了一眼实在太过瘦弱的女孩。
小鱼没心情注意别人的打量，因为她的胃正在翻江倒海地抗议主人之前对自己的虐待。
不到一会儿热气腾腾的面条就被服务员用木质托盘送到了小鱼面前。肚子里馋虫大动的女孩，再也顾不上形象直接拿起勺子稍微吹了吹就喝了一大口浓郁的面汤。
一口汤下去，味蕾完全被启动的小鱼立马挑起一大筷子面条卷了卷塞进嘴里。
她原本巴掌大的小脸两旁，马上就鼓了起来。活活像一只加大版的仓鼠，又因为面条太过滚烫睁大了双眼。
她这副可爱又滑稽的模样，被刚进门的男人尽收眼底。
02
活了那么多年的李佑珹，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把面条吃地如此活色生香。
他忍不住盯着女孩看，女孩也直直地盯着他看。电闪雷鸣之间，小鱼以最快的速度囫囵吞下了口中的面条。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总编好！”
李佑珹强忍住心中的笑意，镇定自若地说：“好巧啊，你也没吃晚饭？”
“嗯。”
就在赵小鱼在思考是不是要站起来给男人让个座，还是帮他拉个椅子啥的时候。男人指了指离小鱼最远处的那个靠窗位置说：“我习惯坐那个位置，你慢慢吃。”
说完，他悄悄地瞅了一眼桌子上那个比赵小鱼脸还大的面碗，就头也不回地走了过去。
他知道如果自己和小鱼同桌吃饭，这个有点羞涩的女孩估计要消化不良了。
赵小鱼喃喃地说：“哦。”
见李佑珹已经在窗边的位置坐定，相隔甚远的安全距离让她放下心来大快朵颐。就在她终于满足地把最后一口面汤送进嘴里后，抬头张望才发现窗边的那个位置已经空了。
想来总编已经吃好饭离开了。
赵小鱼也没多想，她摸了摸滚圆的肚子招来服务员说：“麻烦你，买单。”
“你好，刚才那位先生已经帮你买好单了。”
服务员指了了男人之前坐的那个靠窗位置。
03
赵小鱼本想发个消息给李佑珹说“谢谢。”
可是回头一想，还是下次见面亲自道谢比较有诚意。面对已经拿到手里的手机，小鱼给秦雪发了个消息：“秦姐、谢谢你，我被《文学》编辑社录取了。”
消息发过去后，等了几分钟也没有回应。
赵小鱼没在意，想必是出差的秦雪在忙。
世人都爱羡慕别人的成功，岂不是这世上哪里有轻而易举的成功。
人前的风光，都是人后的默默努力。
如今已经功成名就的李佑珹这么晚还在加班，赵小鱼突然没有那么羡慕，看似高高在上的成功者。
因为她注意到李总编刚才是空着双手进来的，想必吃好饭还需要回去工作。
出了面馆的赵小鱼走去了地铁站，刚进站的她就收到了秦雪的消息。
“恭喜你，好好努力！”
“秦姐，谢谢你！”
感谢的话说多了就容易变成打扰，赵小鱼自然明白日理万机的秦雪时间有多宝贵。
她决定下次见面时，再好好感谢。
赵小鱼笑笑，才短短一天。
需要自己当面感谢的贵人，竟然就有了二位。
自己前半生所有缺席的运气，像是商量好了一样全挤了过来让人应接不暇。
在另一个城市的秦雪手握红酒杯，对着落地窗外的星辰大海久久不能睡去。
对她来说白天解不开的结，只能在夜里慢慢耗。
她的儿子白天和她视频时，母子俩又爆发了口角的争执。
04
小鱼回到家，一夜好梦。
隔天上班没多久，她就接到了《文学》编辑社人力资源部同事的电话。
对的，在小鱼心里因为李佑珹昨天晚上那句暖心的“同事”。
她也把电话那端说话客气的女人默认为自己的同事，她以更加客气的语气走到办公室外寻了个隐蔽的角落与对方交流。
两个人经过一番友好的交谈，最后的结果就是赵小鱼的薪资待遇比现在增加一倍。
月薪终于过万的喜悦，让挂完电话后难掩心中激动的女孩给华华发了个消息报喜。
华华当然是真心为她开心，说是下班后请她吃饭庆祝。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要预备走辞职流程。
虽然平日里万般嫌弃，但是真正到了要说离别的这一天，小鱼心中还是充满了不舍。
她整整一个下午，都对着空白的电脑屏幕出神。一封简单的辞职报告，愣是把女孩写出了万千伤感的情绪。
直快到下班的时候，憋着一口气的女孩强行按下那些起伏不定的小情绪，快速写完辞职报告后发送出去。
直到点完发送键，小鱼原本僵硬的肌肉一下子就疲软了下来，整个人就像那霜打过的茄子——软不拉几。
她趁着无人注意自己，把第一层抽屉里的杂物收拾干净。她准备从今天开始，每天都搬点东西带回家。
现在还有个很现实的问题，随着上班地点的更改，小鱼路上通勤时间要增加一倍。
唯一快捷的解决方法，就是搬家。
搬家虽然很烦，但随着薪水的增加。
租房的预算可以适当放宽，那么居住环境自然也能提高。一想到这，赵小鱼原来还有些惆怅的心情好了点。
05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走。
应该就是赵小鱼真实的写照。
回到环境杂乱无章的出租屋，往日里最讨厌吱吱作响的楼梯声，因为相伴时日不多的缘故竟然在女孩耳中有了别样的感觉。
这次赵小鱼没有别的要求，只想找个卫浴独立的房子。小一点没关系，反正她全部的家当开门后一眼都能尽收眼底。
赵小鱼给远在老家的爹妈打了个电话，得知他们已经拿着她寄的钱开始翻新房屋后就嘱咐他们注意安全。
这一次挂电话时，第一次没有了让赵小鱼望而生畏的叹息声。爹妈只是开心地说：“闺女，你好好工作注意身体。”
“好的。”
人真是健忘的生物，一旦遇到了更好的。曾经那些过往不好的回忆，就好像半途而废的潮汐一般，似乎没有了提及的必要。
想想一个月前，小鱼给爹妈打电话。
不到三句就是谁家的孩子开着神气的四轮小汽车衣锦还乡，谁家的女儿在城里嫁了有钱人后给家里修了二层气派的小楼。
再不济也是隔壁邻居的儿子生了二胎。
别人的幸福都活在爹妈的眼中，只有卑微的自己是他们难以启齿的所在。
懂事孝顺的小鱼，当然不会去怨恨爹妈。
只是这人性里的因果，让她不敢去直面罢了。
一种说不出来的失落，道不明白的难过。
让女孩在不知不觉中湿润了眼眶。
06
她原本和华华约好晚上吃饭，谁知华华被她老板临时通知加班。
安慰一下叫苦连天的朋友，小鱼就开始投入到写秦雪自传的这件事里去。
对于小鱼来说，现实的世界没有容易二字。
成长的代价虽大，但并不是没有快乐。
起码她遇到了人生的贵人，她决定好好地回报秦雪。打定主意的女孩，就全身心投入到写作当中去。
其实秦雪的这一段人生，没有值得推敲的地方。唯一的亮点就是她和老公的相遇，充分体现了“缘妙不可言”的奇妙。
小鱼决定把这一段遇见铺上浪漫的色彩，让多年后坐在摇椅上的秦雪看到时能回味无穷。
一边想、一边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深夜关电脑的小鱼，对着那些洋洋洒洒的文字，非常满意自己的工作进度后睡去。
隔天的清晨是美好而新鲜的，小鱼哼着歌儿去了杂志社。可能是因为囊中不再羞涩，她没有再随便打发自己。
她破天荒地去杂志社隔壁的便利店，挑了酸奶、水果、面包买单后拎着鼓鼓囊囊的塑料袋坐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一开始都和平常似的，陆陆续续地来上班的人完全无视小鱼的存在，交头接耳忙着交流各自生活里的八卦和柴米油盐。
当她辞职的消息在杂志社里开始私下传开时，平静到一点波澜都没有掀起，那些资深员工压根儿就没当回事。
在他们眼里一穷二白、又没有背景的赵小鱼，原本就是这座城市里的过客。每年都有好多新鲜的血液涌进来，大浪淘沙之后的沉金从来不会属于像她这样平平无奇的女孩。
07
赵小鱼也正好落得清净，在自己的角落里做自己的事。
偶尔有一二个好事者来打听，赵小鱼也是淡淡一笑。所以大家都很默契地认为，她是准备辞职回老家。
日子就这样平淡过了二天，当中小鱼的辞职报告很快就被批准。虽然这份工作如同鸡肋，食之无味，但对于挣扎在生存线上的人来说，确是弃之可惜的存在。
杂志社立马就有人在台面下开始暗流涌动各显神通，用各种各样的方式介绍推荐自己的亲朋好友来面试。
赵小鱼反正事不关已，高高挂起。
她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埋头写文章。
这天中午，平日里爱拿腔拿调的那位办公室主任慢慢地走到小鱼座位上。他一反常态，语重心长地说：“小鱼、你来我们杂志社也工作了这么长时间。身为你的领导，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个踏实肯干的好同志。”
赵小鱼面对突如其来的称赞，扯着嘴角错愕地挤出了一丝笑容说：“谢谢主任，多谢您这些年对我的关心。”
她本以为例行公事的对话，到此就好结束了。
这位主任只是想在众人眼里，表现一下自己体恤下属的广阔胸怀。
那戏唱完了，就该各自散场才是本分。
没想到这位中年男人并没离开，他搓着手说：“小鱼，你中午有空吗？”
“什么事？”
“我想请你吃个饭践行。”
“啊……”
08
直到在小饭馆坐定的赵小鱼，还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平日里像铁公鸡一毛不拔的男人，正殷勤地把菜单递给自己说：“小鱼，你看看你喜欢吃什么？”
“主任，我就吃碗面好了。”
赵小鱼本就不是个给点颜色就灿烂的性格，她深知眼前拿着半死不活工资的中年男人，养家糊口的压力有多大。
“那怎么行？”
男人做势就要抢过菜单点菜。
小鱼死死扣住菜单说：“主任、我今天胃不舒服。我就想吃碗青菜肉丝面。”
“哦、这样，既然你身体不舒服那也不能勉强。你们年轻人不要总是熬夜，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主任，你说的对。”
中年男人扶了扶眼镜，冲着正在忙碌的小饭店老板娘大声说：“两碗青菜肉丝面，再加二个荷包蛋。”
然后他扭头对小鱼说：“加个蛋给你补充点营养，你实在太瘦了。”
“哦，谢谢。”
等面的间隙，小鱼见对面的中年男人似乎欲言又止。于是她试探地问：“主任，你是不是找我有事啊？”
一听小鱼这么说，男人猛地抬起了头。
为了掩饰尴尬，或许也是为自己接下来想说的话制造缓冲的余地。男人说到：“小鱼，其实我一直都很看好你。你手里有真本事，和办公室那些整天浑水摸鱼的老油条不一样。”
“这………，主任。你过奖了。”
赵小鱼当然不好意思说：“主任，其实我每天也在浑水摸鱼，您其实也是的。”
这时面条上来了，男人连忙招呼小鱼说：“面条要趁热吃。”
“那你也吃。”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饭店今天厨师的手艺心情不好离家出走了，吃了一口面条的小鱼只觉得淡而无味。
她开始怀念前几天晚上，那碗味道浓郁的拉面。
这时男人也咽下了口里的面条，可能因为大家都在低头对面，让他稍微放轻松了一点。
他装作无意地问：“小鱼，听人说你这次是准备跳槽到《文学》去啊？”
赵小鱼闻言一惊，她放下筷子盯着男人说：“主任，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这件事除了秦雪和华华，她谁都没告诉。
男人连忙说：“你别紧张，因为今天《文学》那边的人打电话到社里做你的背景调查。你放心，我说的都是你的好话。”
赵小鱼松了一口气就说：“哦，谢谢主任。”
虽然面条味道不好，但是也不能浪费。
赵小鱼埋下头接着吃。
“那个小鱼啊………“
“嗯。”
“你是认识《文学》里面的什么人吗？据我所知，他们招聘的门槛可不是一般的高啊？”
赵小鱼拿筷子的手停顿了一下，她想装作没听见这句话。可是男人似乎并不想就此放弃，接着说：“我们大家都知道，《文学》是我们行业里的老大。想当年，我早点就进去了……”
接下来的几百字，就是男人在回忆自己如何怀才不遇的曾经沧海。就在他愤慨激词的间歇，小鱼抓紧时间把碗里的面条给吸溜完毕。
等到男人反应过来时，才发现小鱼已经吃完了。
10
小鱼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嘴，指了指男人面前的碗说：“主任、你快吃吧，不然一会儿坨了。我去倒杯水。”
“哦。”
素来节俭的男人，当然不舍得浪费。
他以三下两除二的速度吃完，也拿纸巾擦了擦嘴。这时他准备招手叫老板娘过来买单时，小鱼说：“我刚才去倒水时已经买好了。”
“那多不好意思，说好我请客的。”
“小意思、主任，我要谢谢你多年的照顾。”
“小鱼，我有个不情之请。”
赵小鱼当然明白男人想说什么，但是她实在无能为力。于是她先发制人地说：“主任，我过去后就是一个新人。而且还不知道那边具体是什么情况，人微言轻的我恐怕有心无力。”
男人张了张嘴，无奈还是拉下脸说：“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小鱼、我也不瞒你，社里马上就要改制。到时候肯定会有一番大的人事调动，我年纪也大了………”
“其实我这人对待工作还是很认真负责……”
赵小鱼耐着性子听完男人的长篇大论后，自认为已经仁慈意尽的她说道：“主任、上班时间快到了，我们回去吧？”
“那………，走吧。”
刚走出了小饭馆的门，小鱼就给华华发了个消息：“立马给我打个电话——紧急求救。”
华华的电话二秒钟后响起，小鱼如释重负。
她冲着身边的男人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先走，就跳到树荫下去接电话。
直到男人的身影逐渐远去，她才慢慢从树荫下把自己挪出来。
真的，她并没有嫌弃对方的意思。
谋生的路虽苦，请别忘记良知！
她只是想维护两个人最后的体面！
世人大多数只要看到你的光芒就会匆匆地向你涌来，这种“逐光”心理让在底层挣扎了很久的赵小鱼感同身受。
但是小鱼尚且是别人救赎的成果，她又何德何能去救赎别人？
接下来的几天，赵小鱼自觉继续做隐形人。
再过一个星期，就是她去《文学》正式报道的日子了。她已经找了间近一点的房子，打算就这二天抽空搬个家。
这种体力活，当然不能麻烦身娇体弱的华华。
赵小鱼都能想象如果给华华打电话，她肯定会瞅着自己芊芊玉手上价格昂贵的美甲为难地说：“拜托、找个搬家公司吧。”
掐着点下班的小鱼刚回到家，就接到了张琪的电话。
“张姐、你好，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请问秦总什么时候有空，我想给她看看初稿。”
“这么巧，秦总说她晚上想请你去家里吃饭。”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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