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3月3日 星期四 阴
2016年,有一部关于生育的纪录片《生门》横扫各大视频网站,流量极高。这个视频里面的主角就是我的老师——武汉大学中南医院产科李家福教授。片中有这样的镜头:武汉大学中南医院产科病房外,走廊里挤满了一张张躺着孕妇的病床,医生一脸疲惫的向等着入院的孕妇家属解释,“走廊加床也加不进去了”,“现在连坐的地方都没有”。
我2000年的时候就曾在这个医院进修学习了一年,当时产科病人很多,但还没到这种需要走廊上加床的程度。可见十多年后,当二胎政策放开后,累积的生育需求集中释放,孕妇们挤爆了三级医院产科病房,那时真是“一床难求”。
记得2016年下半年,为解决“建档难”和“一床难求”的问题,国家卫计委要求各地增加产科床位;同时要求加快人才培养,争取增加产科医生和助产士十多万。于是,公立医院开足了马力,加大对产科的投入,增加床位和人手。
与此同时,相对灵活的社会资本从中看到了机遇,也增加了对妇产科医院的投资。自2003年的十多年间,民营妇产专科医院增长了20倍,而这其中又以莆田系资本为主。那时提出的口号就是:产科医生的春天来了。
记得那时产科医生是稀缺资源,没人愿意干产科又脏又苦的活儿,而且公立医院的产科医生待遇不好,于是,她们或出走加入、创办民营医院,或多点执业坐镇私立妇产医院,形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就连我当时都想辞职下海,到民营妇产科专科医院去打工。
那时的公立和民营妇产体系都规划好了美好的未来:公立医院快速增加床位、人员供给,疏通分级诊疗通道,以应对生育高潮及越来越多的高危妊娠;而民营体系将纵向发展月子中心、产后康复、私密整形等高收益的消费型业务,通过“优质服务”的招牌揽客。
然而,当大家兴致勃勃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市场突然不景气了。这在以前是无法想象的,曾经很多人偷偷地超生,突然一下,年轻人的生育意愿、生育率大幅度下降,而民营医院与公立医院中大量扩增的床位和医护人员,导致供大于求,这些都成了产科迅速衰落的缘由。
因为生孩子的人少了很多,而且医保趋紧,超额部分难回款,产科高投入低产出,投入了大量的床位、设备、资金和人员,却因为医保控费,单病种限价,导致根本不能盈利。要知道剖宫产、顺产总费用医保都有限制,仅仅只有几千块,而且每月又生不了几个新生儿,于是,产科正成为医院营收的掣肘。有人说“产科一关,医院立马盈利了”。
消费升级与人口流动造成的患者流失对小城市小医院来说是无能为力的,同时这些医院招不来厉害的医生,招来也留不住。而且服务价格没有调整,收费标准不变,而且药品、耗材变成了零加成,产科服务项目也没有明显增加,因此,产科收入肯定是很大幅度下降的。公立医院的产科不景气,民营妇产机构更是陷入了恶性循环,医院分娩量越来越少,业绩下滑,无法保证员工薪资,医生流失,运营状况越来越差。
2019年后,多家三级医院缩减了产科病房,有缩减了三分之一的,甚至也有二分之一的。由于工作量不足,产科医护人员被分流到了其他岗位,产科护理人员分流到其他护理岗位,产科大夫因为执业范围的限制,只能分流到妇科、不孕不育、内窥镜甚至一些行政科室。
许多公立妇产专科医院,已经设立月子中心,开始转变重心,向服务要效益。公立医院开始拼服务,是生存的压力使然。在外部条件区别不大,需求大幅萎缩的情况下,服务正成为获客的重要条件。
产科医疗的服务理念,悄然从“病源”转向“客户”,这“客户”就要维系好、服务好。民营妇产医院的优势是服务,劣势是技术。现在技术相对好的公立医院也开始拼服务,民营妇产医院哪里还有竞争的本钱?潮水般褪去的民营妇产医院,表面上看是资本无利可图,实际上是服务的优势不再。
产科医疗的变化背后,是人口红利的消失。从增量市场转向存量市场,竞争必然会全面进化。谁认识的更早,转的更全面,谁的效益就好。怠于转变的,就会被淘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