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蔚
深秋的一个周末,与两位好友一起来到南汇,参观傅雷先生的故居和旧居。
傅雷是上海南汇人,有不少人知道。那么,他为何在南汇两个地方居住过?原来,傅雷1908年4月生于南汇航头。4岁时,父亲遭劣绅诬陷入狱,经母亲多方奔走,三个月后出狱,但因身患肺痨,加之冤屈未雪,24岁便抑郁而亡。母亲为了孩子的前途,带领全家移居十余里外的南汇“小上海”周浦镇。这一步,对于傅雷日后走出落后闭塞的农村,接受良好的现代教育,进而留学法国,卓然而成一代翻译大家和美术教育家,至为关键。也正因此,傅雷孩提时代在南汇的诞生处航头被称为故居,周浦镇则是其旧居。
据说傅雷出生时哭声震天,族中长辈便依据《孟子》中的“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为他取字“怒安”;又考虑到与字相得益彰,起名“雷”。而傅雷的一生,正好诠释了其字中的两层含义:怒与安,或者说:刚与柔。
傅雷性情刚烈,疾恶如仇。1931年秋天,他留法归来,被刘海粟聘为上海美术专科学校办公室主任,同时教授美术史和法语。傅雷与刘海粟相识于法兰西,志趣相投,结为好友。刘海粟十分器重傅雷,但渐渐地两人便格格不入,最终爆发冲突。事情的起因同样是留法回沪、受聘美专的画家张弦。张弦才华超群,为人淳朴内向,他工作繁重,但薪水较低,导致生活拮据,郁郁寡欢。傅雷看不下去,几次三番请求刘海粟为他加薪,均无果。贫病交加的张弦于1936年去世,傅雷痛惜之余,提出要为张弦筹办一个遗作展览会,出售遗作所获款项作为其遗孤的教育费,但依然得不到响应。傅雷只好亲自张罗,等遗作展览会开幕后,刘海粟现身了,傅雷怒从中来,指着他的鼻子一顿痛骂,两人由此断交,长达20余年。
傅雷从美专辞职后,曾应国民政府之邀,到洛阳考察龙门石窟。当时连年灾荒,兵连祸结,民不聊生,出土文物被大量盗走倒卖。傅雷痛心疾首,找到当地政府,不管;又找驻军,不理。他便不断地写文章提意见,仍然无效,一怒之下,拂袖而去。
然而,遇到有真才实学之士,严肃不苟的傅雷就会变得柔和,甚至倾心相待。1939年,傅雷在一位学生家看到一册山水画,仿佛眼前被一道光照亮,便问是谁画的,学生回答是她的师父黄宾虹。他立即通过她联系到黄宾虹,从此两人鸿雁往来,成为知音。傅雷四处奔走,竭尽全力,在1943年黄宾虹78岁高龄时为他举办了一次个人画展,由此将黄宾虹推上了中国现代画坛的宗师地位。他将画展上出售大师画作所得画款、委托画店寄售而获的润笔,巨细靡遗,详列清单,不厌其烦,逐笔汇到远在北京的黄宾虹手上。
傅雷培养了一个钢琴家儿子傅聪。不过,小时候的傅聪由于调皮捣蛋,没有少挨父亲的责罚。有一次,傅聪练琴时偷看《水浒传》,正在楼上工作的傅雷敏锐地感觉到琴音有问题,跑下楼对着傅聪一顿爆吼,吓得儿子战战兢兢。正是在父亲的严格督促和教导下,傅聪日益热爱音乐,每天练琴七八个小时,勤奋不辍。1955年,21岁的傅聪获得第五届肖邦国际钢琴比赛第三名,并荣获唯一的“玛祖卡”最佳演奏奖,一举成名。
赛后,傅聪前往波兰留学,不久定居英国,开始自己的钢琴家生涯。父子远隔天涯,为解思念之苦,于是一封封书信往来不断,就有了日后家喻户晓、脍炙人口的《傅雷家书》。航头傅雷故居中收藏了众多不同版本的《傅雷家书》。那个曾经金刚怒目的傅雷,在用清秀的蝇头小楷写给儿子的一封封书信中,已经变成了温和智慧、仁爱盈怀的慈父。他抒发自己接获儿子来信的激动心情:“亲爱的孩子,每次接读来信,总是说不出的兴奋,激动,喜悦,感慨,惆怅……我看了在屋内屋外尽兜圈子,多少的感触使我定不下心来。”他谆谆叮嘱儿子:“第一做人,第二做艺术家,第三做音乐家,最后才是钢琴家。”最让人感动的,是他希望儿子对艺术、对世界葆有一颗赤子之心,因为,“赤子孤独了,会创造一个世界……”
这句话,也被刻在了傅雷、朱梅馥夫妇的墓碑上。
来源: 新民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