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超市打工
2017年的整个冬天我闲在家中,就像一只受伤的小鸟在旅途中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不得已停止飞行给自己疗伤。村子的人们每每经过我家门口的路上,总以诧异的眼神投向我,我无处可躲,只好把自己关在家中,尽量让自己不露面,减少人们对我的关注。这样的煎熬着到了2018年。我知道无论如何不能这样生活下去了,女儿上大学,我也要吃饭,必须出去找事情做,挣多少无所谓,尽力就行。
在蔬菜区
2018年2月27号,也就是正月十二,我看见镇上超市好又多门口的招工广告,就进去询问情况,前台一又高又瘦的中年男人带我来到蔬菜区间,交代我明天可以来上班。超市离家大约五里远,超市老板是浙江人,在我们这里开超市好几年了,我去的时候他回浙江老家去了。
在蔬菜区得知,蔬菜区一女工柳红的丈夫正月初四喝酒骑摩托车摔了一跤,胳膊断了,蔬菜区两人一个班,四个人剩下三个人,三个人从正月初四开始轮流加班到现在,我去的时候,都说累死了,吃不消加班了。我和吴大姐一个组,因为请假的柳红是吴大姐的搭档。
班长交代我实习三天,上全天班,早上六点半上班,晚上八点四十五下班,三天以后,上半天休半天。
吴大姐五十二岁,高挑的个子,扎着一条马尾辫,秀气的脸上一双大眼睛,双眼皮,特别吸引他人的眼球,吴大姐年轻时一定是个大美人。吴大姐能说会道,一直忙个不停,干净利落,走路带风。我暗自诧异,一个小镇的超市里,居然也有这么优秀的女子,我问她的工资是多少,她说蔬菜区每月1300的样子,其他区间大约1200,因为蔬菜上的人早上比其他人早半小时上班。听到这样的工资报酬,我在心里为吴大姐惋惜,她可是在这儿工作三年多了。
正月里,买菜的人还是比较多,我是刚来的,对各种蔬菜的代码还不熟悉,必须跑到蔬菜跟前记住它的代码,然后再回到电子称跟前按下代码,就这样一直跑个不停,三天下来,我的腿都快站不住了,这还能坚持。
晚上八点以后,老板的面包车回来了,开车的是德龙。车里装满了一筐一筐从大丰批发市场上购进的蔬菜水果,只有吴大姐和我两人搬运,一筐蔬菜的重量还可以,水果就重了,一筐筐苹果、梨子、蜜桔、香蕉、橙子、火龙果,品种繁多,应有尽有。吴大姐做事情是个风风火火的人,动作麻利迅速,她一筐一筐地端着小跑步,我也不甘落后,竭尽全力,我的力气小,非常吃力。
几天后,老板回来了,姓厉,供货商叫他厉总,超市员工叫他厉老板,四十多岁,五官端正,看上去文质彬彬,说话一字一句,语速不快,音调平稳温和,但是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是批评和指责员工工作不尽心尽力。他一回来就到蔬菜区查看,他拿起一把菜愤怒的扔到地上的筐子里,责问工人,“这些菜为什么不早点打折,现在黄了,还有谁要?”我们慌忙跑去挑拣菜叶。
吴大姐在砧板上宰肉,一刀一刀,动作娴熟老练,肉脯里的男人都自愧不如,更可贵的是她一边宰肉一边和顾客和蔼可亲的交流,大部分是回头客,这种工作态度还是不能让老板满意,吴大姐告诉我实际上每个员工在这样的日复一日的严厉要求下尽了全力,但是老板还是说不行,没有人知道老板的满意点在那儿。
在老板的眼里,他的雇工全是滑头滑脑之人,拿着他的工资,却不买力干活,所以骂雇工是自然而然的发自内心,雇工被老板骂,成了家常备饭,心里不痛快,当着老板的面却不能表达出来,只能私下里相互抱怨老板不像人。
到酒水区
一个星期以后,我问吴大姐,她的搭档什么时候来上班,我说我不适宜在蔬菜区上班,班长不同意了,说老板不要吴大姐的前搭档继续呆在蔬菜上干。我说我在蔬菜上干不长,我始终没有说明缘由。
其实我看清一个事实,超市里的商品都是供货商提供的,卖多少就拿多少提成,卖不了的,退货,老板不承担任何经济损失,只有蔬菜区例外,蔬菜是老板自负盈亏,所以老板时时刻刻都盯着蔬菜的销售状况,我虽然来上班只有几天,我就料定蔬菜上的人不会轻松。这是在正月里,蔬菜买得还可以,过了正月情形会大有改变。
我上班的第九天,吴大姐的搭档柳红回来了,她四十九岁,身体强壮,圆圆的脸,长长的睫毛,眼珠躲在睫毛下面,让人总感觉她心怀鬼胎。她站在蔬菜区发牢骚,“我请半个月的假,为什么重新招人?酒水上我不去,我眼睛看不见。”班长柏青梅过来了,“你在这边跟吴大姐搭档,也要动动,到仓库拿拿货。
“好玩呢!好说不好听,就像我什么也不干,我们都是来吃闲饭的。”柏青梅去老板办公室了,柳红跟吴大姐继续发牢骚。
吴大姐微笑着说:“真是的,叫人倒不好做人了。”
吃晚饭的时候,柏青梅终于从老板的办公室出来了,长长的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难啊!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简单。”好像她的工作比外交部部长还难。我看清了她的鬼把戏,她在散称上,顾客称食品时,时常不见她的人影,我不得不跑过去看商品条码为顾客称东西(她的散称区间紧靠蔬菜区间),她也听到了顾客的叫喊声,却继续蹲在地上记录商品的保质期;有时候根本看不见她,不知道她干什么去了。
她看见我也坐在桌上吃晚饭(我们的晚饭自己从家中带来),郑重地告诉我,“你到酒水上去。”我明知道酒水通道也很重,但是我毅然决然地离开,离开班长的视线,我可以不慌不忙的从仓库拉货、在通道里往货架上上货,而不是像有人用枪逼着似的;或者在吴大姐的带动下争分夺秒——唯恐干活慢了就没得干了似的。我的打工经验告诉自己心平气和尽心尽力做好事情,碰到那些能力超群的人要远远地躲开,如果我的体质足够强壮就不在这里了。我只想尽我的本分拿一份微薄的工资而已。我也不想别人因为我的力气小而吃亏,这样是做不长久的。
酒水上是要查保质期的,早上我坐在小凳子上查啤酒的保质期,陈国云(水果区间的工人)上厕所经过酒水通道,一边走一边嘀咕“把人忙死了,一早上忙到现在没有停,从冷库拉多少货出来呀!苹果、香蕉、梨子不停地拉,你们看看我一头的汗。”没有多久,老板来了,他叫我到酒水通道前面的货柜上,要求我查看四个大货柜上面商品的保质期,我说“我酒水上的商品还没看好,又是这么多,我看不了啊!。”“你先把顾客翻乱的商品整理整理。”以往在外面打工的经验告诉我,无风不起浪,人多话多,相互狗咬狗,我见多了,我得防备着。后来我又多次感觉到班长说话有意针对我,我就告诫自己,下次再遇见同样的情况,一定要给她个警告,否则别人也会效仿的,也是做不长久的。
跟班长打交道
每天早上上班前必须打指纹,这天早上,循规蹈矩的我不知怎的突发奇想在指纹考勤机上导出下班,导来导去导不出打指纹的那一页面,后面的人陆续来了,柏青梅一边找一边骂我:“好好的为什么要搞乱,老板来了要骂你的,你打你的指纹,你管它是上班还是下班,你不懂就别装懂。”我沉默不语,自己做错了事情当然理亏,只在心里祈求班长快的找到页面。没多久指纹机回到了那张页面,我如释重负。
到了超市里,我走到酒水通道,听见柏青梅大声说“王承云好玩呢,在指纹机上乱点,把原来的页面找不到了,笑死人了。”蔬菜上的吴大姐和柳红以及调料上的陈国云随声附和“要她点什么?我们从来不碰它的。”我走到蔬菜区义正言辞,“有什么好笑的?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再说指纹机好好的又没坏,我要是真做错了什么,你们的哈巴不得都笑掉下来了。”柏青梅和颜悦色走到我跟前,“说了玩的呢!不然,怎么有得说笑呢!”我的脸一定很愤怒,你已经骂过我了,我也没计较,现在又在嘲笑我,我不能忍气吞声,她马上从后门去仓库了,我也回到了我的通道上。从这以后,柏青梅对我改变了态度,我和其他工人开始正常平等的交往。
老板
厉老板逢人就哭穷,一对夫妻收废品的,收购他的纸箱,他向人家发牢骚,“生意难做啊!赚不到钱啊!”女人一边整理纸箱,一边笑着说:“老板开这么大的超市,赚不到钱,我们做小本生意的,更赚不到钱了。”“说了你们不相信,现在都是网购,年轻人都不进超市购物,在这个小地方,只有年纪大的隔三差五来一次,老人那舍得花钱啊!”女人又笑着说:“那你为什么不关了超市,回家去。”
厉老板跟他的供货商们也是这个腔调,“赚不到钱啊!亏本啊!房租一年下来就是二十五万,钱不好赚啊!”供货商常年在各大超市里奔走,只是耸耸肩,微笑不语。
老板对待自己的工人严厉而且苛刻,对待自己也很苛刻,超市里坏了的蔬菜是舍不得扔掉的,老板要求烧饭阿姨拿来烧给他和阿杰、德龙三个人吃。就是这样的菜,工人也是吃不到的,工人自己带饭菜。
有一次,老板的电饭煲坏了,烧饭阿姨没有办法烧饭,就找班长,正好老板不在,班长就擅自做主从仓库拿来一新的电饭煲给阿姨用。老板回来后得知此事,不停地责备班长不应该拿新的用,坏电饭煲可以去修。班长最后无奈的笑着说:“你不要再怪我了,再怪我,我就真的受不了了。”
走了小吴,来了阿杰
超市里有个小男孩,大家都叫他小吴,是浙江人,和厉老板是同乡,他的爸爸也在这边上班,去年年底回去了,今年没有来。小吴十七岁,听说妈妈跟爸爸离婚后就离开了小吴,爸爸又再婚两次,给小吴生了两个弟弟。小吴不爱讲话,有时羞涩地抿着嘴笑,被老板训斥后冷绷着脸,一整天一言不发。
这天小吴被老板骂哭了,一个人偷偷地溜出去,老板打他的电话,他不接,老板不知他的行踪,慌忙报了警,大丰派出所有一位民警正好是超市员工王树燕的弟弟,,树燕的弟弟开了定位系统打了小吴的电话,小吴接了电话,树燕的弟弟找到了小吴,这时候他一个人已经在外面飘荡了一天一夜,没过几天,老吴过来带走了小吴。
我来了没有几天,小吴走了,我和小吴没有交集,所以小吴的离开我没有感觉。但是当我从其他同事那儿听说了小吴的身世,我很同情小吴。没有家庭的温暖,又没有到学校接受教育,很小的年纪就到社会上打工,性格内向,他的人生他能掌控多少?他未来的路能够走多远?我们成年人只是因为一份责任,一份义务不得不前行,而他并没有得到这样的传承。人有时候活下去的勇气只是责任和义务还在,没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要的东西。
一个星期以后来了一个叫阿杰的男孩,19岁,也是浙江的,浙江的孩子不上学吗?超市的耿大姐是这样评价的,“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们江苏这边拼死拼活地让孩子读书,读完大学读研究生,没完没了,书读呆了。人家浙江人从小就学做生意,生意做到全天下,读什么书呀!那个不是钱包鼓鼓的,一种人一种活法。”我知道钱是好东西,我也知道读书很多却无去处的我就是个例子,但是却不赞成大姐的观点,我也无力反驳她,默默地走开。当一个人有能力拥有金钱的时候,而他的德行却与之不匹配,这也是一种灾难。
阿杰原来在厉老板的妻子步风华联超市里上班,步风华联超市的规模小,这边小吴走了,一直找不到人代替小吴的工作,于是把阿杰调过来。阿杰高高的个子不胖不瘦,一脸温和的笑容,闲谈中得知他的父母在温州上班,他有一个弟弟今年上初二,他的工资每月三千,年底结账。他和小吴一样什么都干,收银台收钱;给商品打价格;每次供货商过来,验收登记商品;拉货到超市对应区间的货架;给商品做宣传广告;按照老板的要求把商品放在货架上。明明放好了,老板过来看了看不满意又重新布置方案,不得不又重来摆放,老板走了,我们发牢骚,阿杰只是笑而不语。
阿姨们碰到货物或者价码有困惑时,就对阿杰发脾气,阿杰看着货单一言不发;蔬菜区间的阿姨们时常被老板骂,也在阿杰跟前抱怨和控诉。“你们浙江人头大心大,一心要赚大钱,顾客少了就骂我们工人。”阿杰不明白‘头大心大’是什么意思,阿姨们说赚钱赚疯了,阿杰笑得很尴尬,他大概觉得老板和他是一个地方的,老板背后被工人埋怨,他也有份。其实他也是打工的,他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呢!
我从心底里敬佩阿杰的勤劳和善良,我负责的酒水通道,一般情况下,供货商把货物送到通道上我就直接上货架,但是货架上每种商品的数量是一定的,比方说康师傅500克的冰红茶只能上一箱,这些商品被消费了,我必须及时补货,那些酒啊水啊是很重的,这时候阿杰会在晚上七点以后拉来,上货架当然是我的事情,但是小男孩能从仓库里拉过来,我是心存感激的,他如果不拉,就是我拉,而我也拉过几次,真的很吃力。
助手德龙
德龙是老板娘的侄子,三十多岁,没有老婆,瘦瘦的,像一根电线杆子,头顶上的头发越来越少,给人一种未老先衰的感觉,平常话不多,死气沉沉的,他常常晚上出去进蔬菜和水果。他也常常被老板骂,据说有一次跟老板赌气回老家好久没有来。老板不单是骂他,还在工人面前鄙视他,嘲笑他无能。于是工人私下里也鄙视他,说他能力不够,所以常常被老板骂。
我想笑,能力与我们打工者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在上班时间不知疲倦地干活,一刻不停地干活,坐在监控前的老板是不会动怒的,也不会马上跑来骂人的,一旦你站在那里,毕恭毕敬的站在那里,老板生气了,马上就过来了,“你站在那里看什么西洋镜子?”。我的工友们居然知道‘能力’一词,大概他们也是有能力的人了,反正我上班的情形,大部分时间是忙碌着的,上货、整理货架、查保质期、到仓库拿货给顾客,最痛苦的是无事可做的时候,我还要装模作样在忙着,好让老板在监控前不至于愤怒,然后跑到我跟前冷绷着脸恶语相加,“你这么久就拉这么一点?我要罚你的钱了!”
老板又何尝需要有能力的人呢!他需要的是一台永远旋转不停的机器!我也不知道德龙是否德才兼备,但他的消瘦的体型和整日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似乎在说他只是一具木乃伊,他走路的背影让我感觉到他的肩上有千金重担,他在忍受,而阿杰就是下一个德龙,阿杰的体型慢慢地在变高变瘦——像德龙的电线杆子,脸上的笑容也渐渐被茫然代替。
老板对所有人不满意,老婆的侄子,他的老乡,还有我们这些超市工人,每天没有好脸色,也没有好言语,他用1200元买了你的时间,你的干活时间,他当然有权利让你在这个时间段里看他的脸色,听最难听的语言,嫌弃你,鄙视你,压榨你,人类的语言从来不会因为地域的差异而无法传递,只要语言足够恶毒,一样会刺伤你的脏器。直到你再也无法承受,心灰意冷的离开,下一个新人马上站在你的位置接受着和你一样的煎熬。
在金钱面前,人是没有尊严的,也是没有地位的。在老板面前,你什么也不是,甚至不抵货架上的商品,货架上的商品是有剩余价值的,你是要他付工钱的,所以老板看你生气愤怒。
我的对班们
四月五号,我的对班卢姐被老板骂哭了,回家了,我居然不知道,是我旁边日杂区大姐告诉我的。
五月份我跟老板要人,其他区有对班,我却没有。老板说人家不肯去酒水区,他也没办法。
“老板也知道人家不肯去,酒水区活重······”老板不等我说完就命令我“先回去干活”。我是老板的工人,我的时间是他花钱卖的,所以他有权利命令他花钱买来时间的那个人不可以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挣执上,尤其是跟老板叫板。
六月份,我终于迎来了一个对班,是高考提前单招的女孩,二十岁,清纯可爱,一个让人羡慕的年龄,青春,梦想,追求······那些早已离我而去的日子,不知道被我遗忘在那里了。我教她怎样的查保质期,然后又教她怎样的上货,我嘱咐她看见那种商品快要买完了,就叫阿杰去仓库拉货来,她倒好,交接班时,和蔼可亲地说,“阿姨,这里只剩下两瓶了,这里,这里也是的······”我无语,跟我女儿一样大的孩子,我能说什么呢!我又能计较什么呢!
六月底七月初,这女孩走了,又来了一女孩,在大丰港综合高中读高一,比前面的那个女孩还要靓丽,清纯,我就纳闷了,一个十八岁的高一的学生,课业那么紧张,哪里有时间出来打工的?家长是怎么想的?我的女儿高中三年,我可是一直陪伴着她的。凡事不能拿自己的思想去解释,就像别人不能拿她的思想标准议论我的言行一样。
小女孩很聪明,也很能干,自然没有几天就对这种枯燥无味的工作失去兴趣,时常玩手机,老板看见了,没收了她的手机,小女孩几次索要,老板要求她的家人来取,小女孩的妈妈来了,老板告诉她的妈妈,她的女儿不看商品的保质期,货来了也不知道上货架。
小女孩时常被老板骂哭,有一天交接班时,我看见她两眼通红坐在地上哭,她的奶奶来带她回家,站在一旁问她“怎么了?又受凉了?”小女孩抹着眼泪坐在地上不动,说“我干活老板他看不见,我一闲在那儿,他就看见了。”“今天又被骂了,我们也是这样常常被骂,赶快回去吧。奶奶在等你呢!”
七月底小女孩不干了要回家,老板不同意,“工作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小女孩每天度日如年,她跟我说“我怕看见老板了,我不想上班了,老板不让我走,要我干到八月底。呜······”小女孩又哭了,我能理解她的心情,就安慰她,实在不想干了就不干,小女孩又担心拿不到钱,我们叫她不要担心,老板不敢不给钱。小女孩老是哭,我们看了也心疼,却帮不了她。
八月十一号,她终于可以回去了。事情是这样的:小女孩十一点来请病假,老板大概也看出来,强留的人留不住,就说“你如果回去就不要来了。”
哎,老板,你又何必呢!把一个那么可爱的小女孩弄得哭哭啼啼的。我们这样年纪的,老板骂也就骂了,这些人见人爱的小姑娘,还是学生,打个零工,老板不满意她的工作,可以辞退,为什么拽在手里不放?像猫捉老鼠一样有意思吗?难道做老板就是这个德行吗?
突然间,蔬菜区间接二连三走人,好像得了传染病一样,散称上、零食上的工人也辞职不干了。
我虽然接近于没有对班,我也时常跟我的工友们发泄心中对老板的的恨意,但我还不想离开,我得养活自己,我的女儿还在读书。七月十五号发工资的日子,我拿了1170 元,我指着我的工资表后面的字问老板(我的眼睛没有眼镜就看不见是什么字),“食品保质期过期罚款30元。”
我明白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给你打工,你就有权动我的工资,我永远受制于你,除非我离开这里。工人一个一个的打辞职报告,老板还能够扣工人的工资。第二天,七月十六号我打了辞职报告。打了辞职报告不可以立即走人,还要干满一个月才能走人,而且工资也不是人走帐清,要到下个月十五号才能结账。少得可怜的一点工资,却有着正规公司的流程,你说荒唐吗?
后来我每次去方强小街上卖东西,都不去好友多超市,但是路过时还是忍不住瞟上两眼,看见好又多门口常常放着一个站牌,上面清晰地写着“招工启事”。就那么大的超市,却永远在招工。
为富者制定规则是常态,所以你走她来也是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