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是出生于60年代的人,由于家里兄弟姐妹居多,父母世世代代都是农民,一年的总收入勉强维持一家人的生计,于是他初中毕业后就出来干活了。
在那个60年代,家家户户都有几亩田,每天都要起早贪黑上山下乡干农活才有一口饱饭吃。长期累月干农活的人,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整个人皮肤都晒着黝黑的,常常在炎热的夏天晒伤脱下一层皮。
小时候听奶奶说:“父亲不甘心这辈子做一名农民,想有另一番出路,于是跟伙伴们一起进了工厂当搬运工。”生活在底层的人,没受过良好的教育,没有文凭,没有专业技能,只能通过出卖体力来谋生。
父亲在厂里干了三年后,奶奶眼看他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后来通过自家村里的亲戚介绍,认识了我母亲。母亲年轻的时候长相甜美,皮肤雪白,我爸一见面就喜欢上了。于是对母亲展开了穷追不舍的追求,经过一年的书信来往,无疑,母亲被父亲给攻了下来。
后来我问母亲:“父亲这么穷,而且还是农村户口,你长得这么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就看上他了?" 事实上父亲要样貌没样貌,要钱没钱,脾气也不好,就除了文笔好些。
母亲笑了笑答道:“这个问题不光只有你一个人问过,连邻居家那位老婆婆都疑惑过,这么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嫁给阿根呀!当时你奶奶还因为这个事情跟邻居的老婆婆吵了一下,我儿子怎么啦,你就这么黑心眼妒忌我家儿子娶了一个好媳妇。
俗语说情人眼泪出西施,就这样,我父母亲就在80年代末完成了人生大事。那时候母亲嫁给父亲,按现在的人来说是等于下嫁。母亲嫁给父亲时,家里除了一间两房一厅的平房,家中唯一值钱的东西就是一台黑白电视和一辆嘉陵摩托车,仅此而已。
所以每年母亲逢年过节回娘家,外婆都会念叨:”自己唯一的女儿嫁这么远,还嫁个脾气特别大,没什么本事的男人。“母亲每次听完都会不吭声,婚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由于母亲生下了我和弟弟后,本来经济不宽松的家庭条件,显得更加拮据了。
后来父亲嫌工厂的苦力活太累了,工资也不多,于是辞职打算做个摩托车司机。
那个时代我们镇上的交通不便利,地方相对比较偏,开往市区的公交只有一条线,如果想去附近远点的地方只能打摩托车。因此当时摩托车行业是有很大市场空间。
通常父亲每天早上6点钟出门去载客,9点多顺带买菜回来。中间的空闲时间都是看看电视,睡下午觉就打发了。然后到了傍晚,吃过晚饭过后又开始进行夜载客。一般载到11点多就回来,一天收入除去油费,大概就30-60元。
有时候母亲晚上要加班,父亲也要夜里拉客,我和弟弟就两个人留守在家。每当害怕的时候就把电视声音调高一点。又有的时候我们姐弟俩都不想留在家,于是父亲就会从在拉客赚到的钱里抽一张5-10元给我们当零花钱。
我们姐弟俩拿到零花钱通常都跑去小卖部购买各种各样的零食,在家吃饱零食、玩累了就会关好门去睡觉。
由于做摩的空闲的时间比较多,慢慢的父亲染上了赌博。刚开始的时候,都是在周边的商铺跟其它的无业人士玩下小牌局,一般一局下来最多赢输都是几十元。
后来母亲发现父亲最近做摩的收入越来越少,就起了疑心问父亲怎么回事:”刚开始的时候,父亲骗了母亲,说最近摩的的竞争大,收入就随之而少了。“对于父亲的话,母亲信了,本身母亲为了生计在制衣厂从早忙到晚也没多少时间去管他。再后来,父亲再无心去做摩的了,一心都在赌桌上。慢慢的,越赌越大,十赌九输。通常赢的数目都是几十元,输的数目却上千块。
上学读书,这条在大多数人眼里习以为常、按部就班的路,对很多家境拮据的孩子来说,根本就是奢望。
小赌怡情,大赌伤身。父亲的摩的收入不足以支付长期输掉的赌款。于是偷偷的把家里的生活费用拿去还赌债了。
母亲有个习惯,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看下放在家里的现金款,家里的生活开支每个月都差不多,时间一长,妈妈就发现了。
还记得那天晚上,母亲没去加班,一脸心事重重的坐在客厅等着父亲回来追问家里现金款的去向。在母亲百般威逼之下,父亲承认了,家里所有的现金款都被他拿去还赌债。他们因为这个事情吵得很凶,家里的东西都被他们砸坏了,依稀记得上小学三四年级的我吓得躲在杂物房里不敢出来。
之后家里通常都是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但第二天母亲依旧去上班,因为迫于要养家,没有办法。而父亲并没有因此而戒掉赌博,而且越赌越大,孩子也不太想管了。每天回来,如果是赌赢了,还有好的脸色给我们看;如果是赌输了,我们家里的气氛连续几天都是死气沉沉的,像世界末日似的。
2
随着工业的发展,我们所在的地区被政府划分为经济开发区,镇上的很多田地都被征收了,很多户人家的户口由农村转为居民,无疑间似乎存在一种自豪感。
被开发商征收田地的一部分村民,生活条件瞬间好起来了。一户人家分得几万乃至于十几多万也是常事,对于90年代的家庭来说,这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就在我初三毕业那年,我们家也被征收了一部分田地,田款大概就三四万。本以为这三四万能大大改善我们家的生活状况,而且我也面临步入高中阶段,更加迫切需要这笔款。
谁知,十年如一日混在牌桌的赌鬼父亲,居然早就打好这笔征地款的如意算盘,最后一分不留的销声匿迹带着款离家出走了。
母亲知道后伤心欲绝,抱着我们姐弟俩足足哭了两个小时:“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男人怎么就这么狠心,完成不顾老婆孩子日后的生活,拿到征地款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在父亲离家出走的半年里,我们一家三口仅靠母亲一个月1300元的工资维持目前的生活,这个工资是母亲全月无休,加班加点赚回来的,既要在家庭开支上精打细算,也要省吃俭用地供我和弟弟上学。每天的生活,都过得非常的拮据。
从那时候开始,我心里突然萌生一种对父亲的恨意,想马上找到他,问他:“是不是打算携款出走的那一刻起就从来没想过自己的老婆孩子怎么过,是不是一心只想着自己在外面如何潇洒,怎能这么自私?”
但凡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他都会为子女日后的前途着想,而我们出生于底层的贫穷人家,只有通过知识来改变命运,可惜连这个机会也被他无情的剥夺了。
3
半年后,父亲大概在外面把钱都花完了,终于无处可去,才想到了回家。每当看到他那一刻起,就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无比丑陋,甚至有点厌恶,打心底不想再叫他一声父亲。我当时只想着时间能够过得快些,可以从学校马上毕业出来,离开家里,靠自己的双手赚钱立足于社会,可现实却不允许。
有天晚上,母亲特意让我进房间看样东西,我怀着好奇之心,看了那堆相片后,突然火气爆发,恨不得现在狠狠骂父亲一顿,最后被母亲阻止了。
说起这堆相片,比我更难过的莫过于母亲,自己的丈夫一辈子不作为也就算了,现在人到中年还在外面找女人。但另我觉得最可笑的是,明明出轨了还留点证据收藏在家里,那不是存心想让我母亲知道吗?
往往能做到这种地步的男人,他打心底根本就不重视自己的妻子。
幸好母亲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坚强,她常常对着我们姐弟俩说:“母亲今生为了你们姐弟俩有一个完整的家,我坚决不离婚,这么多年我都忍过去了,也不差后半生这二三十年。”
当时听了母亲这句话觉得她特别的伟大,可是现在回过头来想,也许当年的母亲完成是因为自己没有勇气离婚而说出当年那一番话来自我安慰。更多的不是为了我们姐弟俩,而是为了她自己。
母亲从小在重建的家庭中长大,非常缺乏家庭温暖,当初不顾外婆的劝导,一心执意要远嫁他方,现在也过得不幸福。一切的不幸福归根于自己,自己的选择由自己来承担后果,丝毫不敢告诉外婆。
如果当年母亲忍受要跟父亲离婚,估计她也陷入两难。一个离了婚的女人还带着两个孩子回到那个封建思想非常严重的小村庄,她的下场多半是还没有从婚姻的悲伤中走出来就已经被乡村邻里的闲言碎语给淹没死了。
可想而知,她这些年来,除了在婚姻里苦苦挣扎就没有其它更好地出路了,所以她必须给自己一个希望的理由,才能好好活下去。
也许那个时候,她将唯一的希望都寄托在孩子的身上吧!幸好,我和弟弟从小到大在学业上都没有让母亲操过心,虽然成绩一般,但至少没有给家里增添任何的麻烦。
好不容易熬到了大学毕业,因为没有大学文凭,我在同一个城市里辗转了大半年,面试了数十几家公司才找到了一份办公室的文员工作,不包吃住,月薪1300,工作8小时。每天除了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额外还要帮其它部门的同事做小跑腿。从上班忙到下班,虽然辛苦,但对于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我非常的满足,同时只有忙碌才能麻痹自己缺乏安全感的内心。
自从父亲染上赌博和离家出走后,带给我深深的心理阴影。每天晚上入睡后,似乎有个声音告诉我,父亲不要我们了,他不需要我们了,我们是多余了,不值得被爱。直到睡醒后才发现原来是个心梦,自己依然吓得满头大汗。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对父亲曾经犯过的过错似乎都慢慢地淡忘了。有时候一家人还能心平气静地坐在一起吃饭聊聊家常。
可能经过年轻时的深刻教训,父亲再也没像以前那样毫无节制去赌博,但偶尔还会小赌一下。
但他已经有十几年没有上过班了,常常听到街坊邻里的闲言碎语,说他一个大男人一辈子都没出息,家里什么都要靠老婆来支撑。而每当他听到这些闲言碎语时,却不能将对方怎么的,最后还是把情绪发泄到母亲的身上。
他既听不得街坊邻里的闲言碎语,也不想改变自己的现状,继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维持着眼着的糟糕日子。
4
到了我二十一岁那年,长得亭亭玉立的我眼看也到了择偶的年纪。于是母亲托亲戚朋友帮我物色各种家庭条件好的适龄男孩。
当然,在这个如花季一般的年龄追求我的男生也不少。但无论从身边追求者还是亲戚朋友介绍的男生,我压根一个都没有看上,不是我心头高,而是根本不合适。
我大致将这些男人分为两种:第一种,年龄比我大很多,他本身赚钱的能力也非常有限,但家里条件比较殷实。第二种,样貌人品也不过关,各方面条件也非常一般,最主要跟我三观不一致。
我一直理想中的择偶标准是既有男人的成熟、也有见识和远见,同时双方三观最好是一致的,但目前以我自身的条件是匹配不了优质的男人。
条件好或者能力强的男人,他们通常会找一个与他能力家世相匹配的伴侣,无论是从事业上还是精神上,都能保持独立性,时刻保持双方持续进步。而不是妄想像童话中灰姑娘遇到了心中的白马王子,然后幸福地过一辈子。而这种现象只会出现在童话,更不能出现在真实的生活里。
就在我22岁那年,经好友介绍认识了先生。刚开始我对先生没有什么好感,他只不过是一个样貌普通、家庭条件一般、工作也很一般的男人,完全吸引不了我的注意力。也许是因为我从小就是在缺乏关爱的家庭中长大,他的阳光、他的豁达开朗是我所缺少的成分。在一个缺乏爱的家庭中长大的孩子,自带一种自卑感,做任何事情都缺乏自信心,因为心里没有安全感。
人的缘分有时候真的很奇妙,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很自然的走在一起了。后来,大家感情都稳定了,先生的父母向我家提亲,可父母一直都不太赞成我们的婚事。原因是,先生的家庭条件过于一般,他的母亲在语言上比较强势,日后我嫁过去遇到什么样婆媳矛盾,以我的性格也占不了什么优势,更别谈过上什么好日子。
父亲一直以来的心愿是希望我能找到一个经济条件各方面比较好的家庭,以后能多多帮衬一下娘家。但我深知,像我们这种贫穷人家的女儿,对方能看上我们什么呀!我既没有国色天香的美貌,也没有显赫家世,这多半是父亲做的白日梦。
就算被幸运之神砸中,嫁了过去,对于一桩高攀的婚姻,多半是不幸福,最终多是以离婚的收场居多,所以我从来没有这方面的心思,还是脚踏实地来得踏实。
而且我们家和先生家条件相比,先生家已经优越很多了。最后父亲还是拗不过我,答应了我们的婚事。但他有言有先,如果婚后有什么委屈也不能往家里哭诉,自己的选择自己要学会承担。
婚后的日子平静而细长的,一年后我育有一名男婴,高兴之余我心里感谢苍天对我的温柔以待。
自从儿子出生后,两家人走得越来越近,双方隐藏的矛盾也越积越多。如果不是走得太近,父亲借着我的名义插手婆家的事情,也不至于轮落到今天两家人撕破脸的局面。同时夹在中间的我在两边都同样受气,没过过一天舒心的日子。
虽然婆媳的矛盾源头多半是父亲造成的,但出于血脉亲情,我还是站在了嫁家这边。常常在婆家受了委屈就往家里哭诉,父母亲知道后也很心疼,同时也很体谅我的难处,所以在这段时间里,我能真实的感受到家人的关心。
可是后来发生的种种事情,曾让我一度怀疑多年来他们对我的关心是不是都是处心积虑的。
父亲这几年对先生家最大的不满是家里明明有两幢房子,却在儿子成家后还迟迟不肯处理房子的事情。一方面父亲的担忧是怕我嫁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没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对女儿家一点都没有保障;二来,有了房子就有了租金收入,大大提高了生活物质水平,同时也可以改善一下娘家的生活状态。
虽然没有属于自己的房子,但可以住在宽敞明亮的房子里,生活也不至于太差,再加上我和先生都有一份工作,养育一个小孩子,根本不成问题。虽然没有大富大贵的生活,但全家人身体健康,吃饱穿暖也满足了。
眼看生活开始有了起色,手里也有些存款,但也不多,只能保障这两年孩子的学习和一家人的生活所需。
但父亲知道我们有了些存款后就开始动小心思了,说弟弟现在谈了一个本地的女孩子,如果没有什么意外,下年就筹备婚姻。
家里有喜事,本应该是高兴,可是他时不时就打电话跟我说:“家里前两年刚盖完房子,存款都花完了,到时候弟弟结婚时,作为姐姐,必须要出钱出力才不会被外人看低。”
父亲是一个特别要面子的人,就算家里没有这个家底,他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向身边的亲戚朋友借钱也要充足面子。
一直以来以为他说的话是开玩笑,半年后,他告诉我弟弟已经跟那个女孩登记结婚了,但为了显得自己家有面子有底气,决定给弟弟购买一辆小车。
然后我惊讶地问他:“不是说家里盖了房子没多久,所以家里没钱置办婚姻,怎么现在又说要购置小车,这钱从哪里来?”
然后他自信满满地说:“家里钱还是有些的,但购买小车的钱,你身为姐姐也要承担一半的车钱。”
我瞬间觉得非常无语,问他:“你预想买多少钱的小车。”15分钟左右,他立马脱口而出。
我在心里惦念了一下:“父亲,这些年来你也知道我们小家过得特别的不容易,虽然现在日子好了一些,但这些钱我是留给孩子读书和突发情况用的。如果全部拿出来,那你有想过,你女儿的小家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情而家庭破碎。”
父亲一听到我这么说,意思是不肯出这半辆车的钱,马上责骂了我,说生我养我这么多年,现在到了要回报家里的时候,怎么一说到钱就这么决绝,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完全不顾娘家的死活,最后狠狠的挂了电话。
之后,父亲并没有罢休,不停在往我微信里发各种各样的鸡汤文,我大致看了一些这些文章,都是教子女如何回报和孝敬父母。而父亲无非就是说我不孝,让我多看看鸡汤文,让我好好地反思,究竟错为子女错在哪里。
我一度的反思,也许站在他的角度来说,我做女儿也许是不合格的,达不到父亲的期望。但站在娘家的角度来说,认为自己没有错,总不能为了娘家的面子问题让自己的小家陷入未知的经济困境。我的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绝对不能这样做。
经过这件事情,我与父亲的关系恶劣,随之而来也遭到弟弟的责备,说我这个姐姐一点良心都没有,是不是不想让家里长脸,被街坊邻里看低。
听到他们的责备声音,我真觉得他们是无耻至极,自己没有能力可偏偏要将无能的罪状归到别人的身上来弥补自己的不足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