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果果

听说儿子要辞职，陈健康带着老伴连夜赶了过来。他身上穿的还是当天在工地上干活的那件衣服，胡子也没来得及刮，风风火火的。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刚下班回家的陈立志一脸狐疑，看着父亲身上的衣服，还有那张胡子拉碴的脸，他以为家里出了什么大事，立马惊出一身冷汗。

“我们咋来了？”陈健康气不打一处来，“你小子是长大了，翅膀硬了，辞职这么大的事都不跟家里商量一下，你眼里还有没有我们作家长的。”他厉声质问道，气得直发抖。

陈立志愣住了，“坐下歇会，坐下歇会，消消气，”他赶紧给两位老人倒了杯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有什么好商量的，再说，我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都考虑好了。”他看上去有些漫不经心，说话也变得轻描淡写。

陈健康跟老伴对视了一眼，“要不是你表妹我们还不知道这事，你说说吧，为什么要辞职。”他盯着儿子的眼睛，似乎这样就能自己找到答案一样。

陈立志低着头叹了口气，这一点是他最反感的。从小到大，不管大事小事都是父亲拿主意，就连自己读大学时候学的专业都是他们选好的，自己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

深呼吸，既然父母找上门来了，陈立志打算把这些年压在心底的话一吐为快。“辞职还能为什么，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在这工作了，就这么简单。”他看了一眼父亲铁青的脸，心中升起一种反抗的情绪。

“从小到大，不管什么事都是你们在拿主意，那时我年龄小，也不成熟，现在我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连选择工作的权利都没有吗？”陈立志有点气愤。他长大了，有点敢说话了。

陈健康的脸从铁青变成了黑色，他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的权威会受到挑战，而且是来自言听计从的儿子陈立志的挑战。他咬紧的牙关，握紧的拳头，都弥漫着他的怒火。

“你小子是长大了，不把老子放在眼里了。”陈健康站起来，用手指着陈立志的鼻子，剑拔弩张的氛围把陈立志的母亲吓得不轻，她赶紧拉着陈健康坐了下里。

“你这是干什么，都这么大年纪了脾气还这么暴躁，有什么话就不能好好说？”陈立志的母亲抹起眼泪来，她不是责备孩子没把辞职的事告诉他们，而是对陈健康几十年如一日的霸道心寒。

三个人都沉默了，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陈健康这辈子虽然没什么大出息，可也养大了三个孩子；老伴除了在家务农，偶尔也到镇上打些临工，对丈夫言听计从；陈立志从小就没有话语权，好容易长大了，独立了，就想自己做个选择。

过了一会儿，几个人都冷静了下来。陈健康喝了一口水之后，语气缓和了不少，“那你说，辞职以后想干什么？有没有具体的事，已经找好了新工作，还是先辞职再找工作，还是想自己创业，总得有个打算。”或许是考虑到儿子的年龄，陈健康觉得锻炼一下也未尝不可，自己这么多年独断专行是为了什么，他不希望儿子生活得好一点吗？

“我想专职炒股，”陈立志提到自己的打算两眼放光，说着，他拿出手机，点了几下之后把手机递到了父亲面前，“这是我这段时间炒股赚的钱，比上班挣得多多了，照这个速度下去，过不了多长时间就能买房买车了。”他的目光炯炯有神，仿佛眼前已经摆满了触手可及的现金。

陈健康看了一眼儿子的手机，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响亮又有穿透力，像火车鸣笛一样悠扬又漫长，让洋洋自得的陈立志毛骨悚然。一般这样的情况下，陈健康对自己的话都是胸有成竹了。

果然，他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对儿子说：“就这个？你辞职就是为了炒股？还专职炒股。”他接着抿起嘴又摇了摇头，“你还是太年轻了，虽然我不懂什么股票，也从来没有买过什么股票，但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要是你专职炒股，赔的有多惨不敢说，肯定挣不到钱。”陈健康说完之后再次摇了摇头。

年轻气盛的陈立志不以为然，“不就是怕我辞职吗？用你们的话说，这份工作虽说不是什么铁饭碗，但是待遇优厚，有工资有奖金，也有升值空间，关键是离家不算太远，说出去有面子。可是经常加班，工作压力大，我都开始掉头发了。”他摸了摸自己的头顶，一脸无奈。

“炒股怎么了，很多人都挣到钱了，他们能挣钱我就不能吗？我又不比别人笨，也不比别人懒，我相信自己一定能凭实力早日实现财富自由。”陈立志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说得自己都斗志昂扬，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人才。

陈健康跟老伴对视了一眼，陈立志这小子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人，炒了几天股，挣了一点钱，就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了，就觉得自己成股神了，简直不可理喻。

“你这样的想法很危险，”陈健康一盆冷水泼了下来，“别的不说，你见过有人排着队发财的吗？天上没有馅饼，只有地上的陷阱。要是炒股那么容易挣钱，都跑去炒股了，拼搏还有什么用，奋斗还有什么用？”陈健康很是着急，他不知道该如何说服自己的儿子。小时候不听话还能骂两句，打两下，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打不得骂不得，真是愁人。

陈立志根本听不进去父亲的劝说，铁了心要辞职，一门心思要炒股，他就像一匹脱了缰的野马，任谁也拉不回来了。他浑身散发着勇气，仿佛正走在一条光明大道上。

“孩子，你听妈说一句话，”一直沉默不语的陈立志的母亲说话了。“你先不要辞职，给自己点时间，一边炒股一边工作，你现在不也是这么做的吗？等个两三年，等买了房再说行不行？”她想用缓兵之计拖住儿子要辞职的想法。

陈立志果断地摇了摇头，“不行，我是一天都不想去上班了，累心，整天加班，没劲。”看着一脸无奈的父母，他又加了一句，“辞职报告我已经交上去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一脸轻松，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陈健康低着头叹了口气，“你真是出息了，”他站起身来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头也不回地走了。陈立志的母亲也叹着气走了。他们很伤心，与其说是为儿子的辞职伤心，倒不如说是为自己失去家长的威严而伤心。

一切都结束了。陈立志即将开始自己全新的生活，不管对或者错，他都愿意去尝试。哪怕试错，他也相信自己有力挽狂澜的能力。他所欣慰的只是一个自己可以做选择的机会——一个等了二十几年的机会。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