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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到图书馆期刊室里逐一对比后发现,120多篇文章都确实在期刊上白纸黑字发表过的。
南京大学社会学院一位教授说,2016年和2017年,该院多名教师从不同渠道获悉了梁莹撤稿之事,但没有料到会有100多篇。
这位教授说,梁莹2009年进入南京大学任教时,学院内部曾有不同意见。不同意见主要是认为她才30岁,就发表了30多篇论文,以文科的标准来看,担心她不太严谨,而且这些论文中并无有分量的研究成果。但是她仍然凭借论文数量上的优势通过了投票。
时任社会学院院长周晓虹对中国青年报记者说,梁莹参加社会工作与社会政策系选聘时,虽有不同意见,但考虑到当时社工系的总体科研能力弱,而梁莹的科研能力比较强,所以顺利通过了。从程序上说,梁莹的入职没有什么问题。
记者查询到,梁莹2009年之前发表的论文远多于30篇。仅2003、2004、2005年,她就分别发表论文22、11、17篇,2006年至2008年共发表16篇,且绝大多数都是独立署名。
她2003年发表的论文《治理:面对政府失灵与市场失灵的新选择》与《走出政府失灵与市场失灵困境的一种新思维——来自治理理论的启示》属一稿多投,且全文约三分之二的篇幅与厦门大学和中国地质大学的两篇论文存在雷同。
在数据库中,记者还发现数十篇其他作者的论文与梁莹的论文内容十分接近,但发表时间要晚于梁莹。
2009年到南京大学任教后,梁莹每年发表的论文数都高于4篇,其中2011年~2013年各发表中文论文12篇、14篇、10篇。
从2014年起,梁莹开始发表英文论文,鲜少发中文论文。
南京大学社会学院网站介绍,梁莹近几年以第一作者和通讯作者在SSCI(社会科学引文索引)和SCI(科学引文索引)收录期刊发表英文论文50余篇。
2011年,梁莹入选了教育部“新世纪优秀人才支持计划”,2015年度入选“长江学者奖励计划”青年计划,2017年又成为“万人计划”青年拔尖人才。
周晓虹回忆,梁莹进入学院后对工作“十分投入”,怀孕时都挺着大肚子、手上托着电脑边走边看,比较刻苦,发表的中英文论文数量较多。因此,她申请各种人才计划,院里都给予了支持。她通过了包括“青年长江”在内的多项人才评审,这些评审都是由国家各部委组织专家进行的,能够选上说明其具备了相应的研究能力。
得知梁莹撤稿的情况后,周晓虹曾与她交流过。他向记者回忆,几年前,梁莹能连续发英文论文后,对发表中文文章就有些不屑。所以面对周晓虹的询问,她回答称自己以前的文章“都是垃圾”“不能代表我的水平”,所以拿掉了。
南京大学社会学院另一位要求匿名的教授则说,关于此事,现在没有什么“客观的证据”,都是传闻。他强调,该院的学风整体上是非常好的,也产出了很多具有内涵和思想的学术作品。但如果按照国外某些学术期刊模块化的方式来做论文,那就会影响文章的内涵,对学术本身是一种伤害。
“我这条路有多难你知道吗”
据梁莹的同事介绍,社会学院6位教授曾向学校领导反映过关于梁莹的传闻,建议校方调查核实,否则“可能迟早要出事”,影响南大和社会学院的声誉。当时接待的一位校党委副书记表示会认真对待,但迄今没有反馈结果。
此外,2017年3月,社会学院社工系2014级全体学生曾联名举报梁莹的教学态度极不端正,南京大学的学风督导员曾在课堂督察中发现她有这方面的问题。
梁莹开设过社工系大三年级的专业课《社会工作行政》以及大一年级通选课《社会工作概论》。
社工系2014级本科生张云开(化名)告诉记者,梁莹常常早退1节课的时间,每节课都会长时间安排学生发言,自己玩手机或打电话,课堂上会出现10分钟里她自己玩手机而全班鸦雀无声的状况。
张云开回忆,梁莹还在课堂中炫耀过自己的学术能力和荣誉,表达对教学的不屑,“我已经混到头了,没什么好怕的了”“我已经评上教授了,学校说必须每年上三门课我才来给你们上课的”。她还会将期末考试的题目提前透露给学生,给绝大多数人打出高分。
2015级本科生刘明萱(化名)告诉记者,梁莹上课就是坐着念课件,还时常在课堂讨论时吃零食。上《社会工作行政》课时,18周的课时,老师有五六次没有到堂,前3次安排了研究生讲课,后面只是安排助教盯着学生,让学生自习。
他们还反映,梁莹经常利用这门课让学生帮自己做私活儿,例如课程作业是帮她录入问卷,或安排学生去做与课程主题毫不相关的课题的回访工作。
社工系要求本科生在大三结束时完成一篇学术论文,2015级学生没有一个人选择梁莹当导师。
上述情况,周晓虹对记者表示基本属实。为此,去年周晓虹根据学生的反映,专门组织了学院的5位领导去轮番听课,并根据听课的情况对梁莹提出过相应的批评,也组织梁莹与学生作过交流。梁莹表示愿意改正。
社会学院现任院长成伯清告诉中国青年报记者,学院已经注意到相关情况,学术委员会和伦理委员会已经启动调查工作。如果梁莹教授学术不端的情况属实,一定会公正处理。
10月23日,在接受中国青年报记者采访时,梁莹承认自己的一些论文存在学术不端问题。她表示,上述情况只在自己学术生涯最早期,即2005年以前出现。当时她刚读研究生,学术刚入门,不懂规范,所以存在这样的情况。
关于一稿多投,梁莹解释说,当时期刊即使不接收论文也不会给回复,所以等一段时间还没有下文,她会将论文修改后另外投稿。
梁莹说,强调学术规范是2005年开始的,“你这样查,全中国所有的人,很多教授、博导都有问题。”“如果你这样追究下去,所有中国的学者,那么多,人人都有问题了。”
她说,没有人会追究早年的事情,不希望早年的错误影响自己的前途。自己从最开始什么都不懂到现在能在顶级英文刊物发表论文,“我这条路有多难你知道吗?”
“如果现在的英文论文有问题,我认。”
她还告诉记者,自己撤稿的一个原因是,很多学生告诉她,她以前的中文论文水平比较低。她通过联系数据库公司的法务部门撤了稿,理由是这些数据库刊载她的论文没有经过作者允许,也未支付报酬。
在数据库里,那些论文的痕迹一点点被消除了。但这种删除有点像是掩耳盗铃——它们已经被保存在众多图书馆的书架上,白纸黑字,并将继续存在下去。(见习记者 王嘉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