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期,一桩“社会名流即将再婚”的消息几乎震动了整个台湾岛——男方年过七十五,丧偶,女方五十余,再婚。
大文人胡适、政界高官陈诚、蒋夫人宋美龄等等都站到了“不赞同”的立场上。这位不论再婚还是离婚都引来满城风雨的男主角,便是曾任北京大学校长的蒋梦麟。
多次婚姻令人担忧婚讯传出之时,虽然男女双方的年纪都不算年轻,但大多数持“不看好”意见的人都多多少少表示——并不是因为“思想僵化”才反对婚姻自由,实在是这桩婚姻另有内情,令人不得不尽“诤友”的义务加以规劝。
“内情”之一便是这位以著名教育家、社会活动家知名的蒋梦麟先生,之前的婚姻史多少有些令人大跌眼镜之处,而这第三次选择的婚姻对象,更是令周围的亲朋好友们难以放心。
蒋梦麟生于1886年,22岁时靠着父亲资助的数千元学费赴美留学,获得了加州大学硕士学位、哥伦比亚大学博士学位。在他求学期间以教育学为主要研习方向,师从于实验主义哲学大师杜威。
待他三十多岁学成归国,也的确是在教育方面发挥了自身的最大作用。他被赞誉为“博古通今,学贯中西”,历任北京大学代理校长、校长长达17年之久,在当时国民政府的教育部也曾经出任职位。
著名学者傅斯年曾经对与北大关系密切的两大学人作过比较:“(蒋梦麟)学问比不上孑民先生(即蔡元培),办事却比蔡先生高明。”
虽然在专业能力方面很受推崇,他的婚姻状况却不止一次成为众所关注的大新闻。比如他的第一次再婚,就招致了来自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各种侧目。
惊世骇俗的第一次再婚当时他所决定的再婚对象名叫陶曾谷,曾是蒋梦麟在国民政府担任教育部长时的秘书,也是蒋梦麟同事兼好友、北大教育系教授高仁山的妻子。
高仁山因为北洋政府的原因而不幸身亡,陶曾谷成了新寡的未亡人。蒋梦麟宣称要跟原配分居离婚、并与陶曾谷结婚时,周围熟悉的朋友纷纷劝阻,不熟悉的众人则议论纷纷。
离婚结婚原本不足为奇,但蒋梦麟陈述的结婚理由却多少有些令人匪夷所思——他宣称由于逝去的高仁山是自己的好友,自己要尽朋友的义务,就应当“爱他爱过的人”,并付出加倍的爱。所以,他决定和原配离婚,与高仁山的遗孀陶曾谷结婚。
尽管这一举动说得上惊世骇俗,婚礼还是顺利举行了。因为蒋梦麟承袭了婚姻自由的新思想,并不认为那些反对意见有什么要紧之处。
而且,他们的婚礼请到了大文人胡适来证婚,排场规格足够,婚后双方的感情也一贯恩爱,其他的事情又有什么要紧呢?
与徐贤乐“一见钟情”有过这么一次“有惊无险”的婚姻经历,到了1961年、蒋梦麟又打算续弦时,他的亲友难以免俗地又紧张了一把。
此时蒋梦麟已经七十五岁高龄,又因夫人陶曾谷病逝而刚刚鳏居了三年多。虽有朋友说媒介绍让他再婚,但他忙于“农复会”的公务,一直都没有下文。
这下子忽然出来一个爆炸式消息,难怪令人跌破眼镜,蒋的一位学生罗家伦甚至不肯相信,一度以为是有人故意传播谣言、搞恶作剧。
等到他们探问清楚这桩婚姻计划的女方究竟是谁,婉言劝阻、直言反对的人数顿时就多了起来。
女方名叫徐贤乐,是祖籍无锡、出身不低的名门之后。她的曾祖父徐寿曾经赴德留学,回国后成为中国造船工业的奠基创办者之一,祖父徐建寅是汉阳兵工厂创办者。她的父亲、本代兄弟姐妹中也不乏地位高的人士。
因此在一般人的标准中,她不但家世傲人,而且从小备受家人宠爱,受过良好教育,风度谈吐都十分动人。
然而,这位女性的此前口碑却相当令人犹疑。她毕业于上海光华大学政治经济系,为人精明颇有手腕。与蒋梦麟相识时她只有五十来岁,与前夫北伐军参谋长、前“国府驻苏联大使”杨杰离婚还没有太久。
据蒋梦麟老友胡适搜集并转述的信息显示,徐贤乐在近十几年内与异性交往,总是以谈婚论嫁为由索要大笔款项,并要求全部的财产管理权;如果男方满足这种种要求、婚姻成就,她又总是闹得家庭中“一文不名,六亲不上门”。
徐贤乐离婚的前夫杨杰曾经纵横于抗日战场,到台岛后也身任高官,但他也吃不消徐贤乐这种种性格。两人的婚姻仅仅维持了七个月就告分手,为了能让徐贤乐同意离婚,杨杰甚至还不得不额外付出了一大笔款项。
以胡适为代表的老友们认为蒋梦麟“太忠厚、太执著”,根本没有可能应付这样的对象。因此明明知道蒋梦麟已经付出了数万费用给徐贤乐,用于置装、买戒指,老友们仍然纷纷劝他及时止损、“悬崖勒马”,中断这段已进入谈婚论嫁的交往。
迅速开始谈婚论嫁那么,蒋梦麟对这位女性持有怎样的态度?他是否愿意依从朋友们的“劝告”?
自从1958年蒋梦麟夫人陶曾谷病逝后,蒋梦麟虽不乏子女照料,仍然不可避免地陷入郁郁寡欢之中。
虽然许多看法都认为陶曾谷在人际关系方面颇难合群,甚至由于与北京大学的不少旧人关系不佳而加重了蒋梦麟在“倒蒋迎胡”等事件中的窘境。但单论夫妻关系,蒋陶自结婚多年一直十分恩爱。
陶曾谷早年曾经有从事救护工作的经历,到台岛后便加入了宋美龄的妇女联合会担任常务理事。蒋梦麟自己这边也有事务和工作要忙。双方虽然都并不清闲,但日常仍几乎形影不离。
这位夫人过世后,蒋梦麟既感到悲痛又感到寂寞,他不让家人挪动家具摆设,让家里的一切物品都维持着妻子在生时的样子。
正是在这样一种踽踽凉凉的心境下,蒋梦麟在圆山饭店的晚宴中经人介绍结识了徐贤乐。当时的徐贤乐离异未久,在社交场上游刃有余,显示出极佳的风度和谈吐。蒋几乎是对她一见钟情。
他给徐写情书,声言对方是“最使我心动的人”,还书写词句“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赠给对方,落款“敬献给梦中的你”。据说徐贤乐原本认为蒋年纪太大,但两人交往日深,徐也渐渐被他打动。
两人之间开始出现数额不小的银钱来往,各种结婚所需的物品逐渐置办起来。蒋的亲朋好友、家人子女很快便听到了风声,而此刻距离蒋徐第一次见面,也不过只有三四个月的时间。
“暗度陈仓”的婚礼在蒋梦麟这一边,不但他与陶曾谷的女儿明确表示反对,昔日北大的师友也大都不表赞同。谣言传来传去莫衷一是,许多人都找到了胡适,认为他是蒋梦麟上一段婚姻的证婚人、又是蒋的老友旧交,最适合代表大家出面婉言劝说。
因此最终胡适虽然曾经放话“这次不要请我,最好是公证”,却还是想了种种办法,试图在不过份干涉老友私事的前提下、把自己的劝说传达过去。
胡适先是托人传话,又搬出与蒋梦麟关系密切的陈诚和张群来劝说,最后甚至拖着病体写了封长长的书信给蒋梦麟,希望这位沉浸在爱河中的老友能够听得进自己的声音。
“待遇”最惨的,也恰恰就是这封老友亲笔写下的书信。
胡适在这封信里列举了这段婚姻潜在的种种风险之处:外界早已满城风雨,准新娘还未过门已经大手笔要了二十万,还说女方已经查清楚了蒋梦麟的财产状况。胡适认为自己是老朋友,实在不能不说,要是一定要结婚,至少也要先立好遗嘱由自己掌握信托基金。
最后,胡适甚至搬出了“国家大义”来打动对方,认为蒋是“公家人”,负有对社会的责任不轻,希望他能和陈诚慎重地谈一谈。至于自己,胡适认为双方五十年的友谊应该不至于要为了这封信的直言而道歉,总归对方“知道我是最敬爱你的”。
没想到蒋梦麟接到此信,直截了当地问胡适持有什么态度,是支持还是反对?听说胡适并不赞同,蒋直接连信都不拆了,吩咐秘书把信撕碎丢进了字纸篓。
实际上因为计划结婚一事,蒋梦麟也承受了不少压力,他甚至说外面有个“以北大为中心的组织”在反对他,因此他连胡适的信都不想看。
由于陈诚、宋美龄都对这桩婚事不看好,最后蒋梦麟竟采用了“暗度陈仓”的方式——一边声称自己放弃婚约,一边在友人家中与徐贤乐简单结婚,仪式完成之后立刻动身去度环岛蜜月。
等他们蜜月归来木已成舟,包括胡适在内的所有人也只能接受现实。
短暂婚姻,渴求解脱虽然看上去是个“冲破万难,得到幸福”的故事,但蒋梦麟所以为的幸福生活也不过只维持了一年半的时间。从1962年底蒋梦麟前往台中不慎摔伤右大腿股骨开始,生活便逐渐不如意起来,而他与徐贤乐的婚姻也开始进入一种岌岌可危的状态。
蒋梦麟在医院养病恢复期间,竟然发现妻子徐贤乐不但把自己的户口迁了出去,就连存折、股票、图章等等与金钱关系重大的东西也纷纷落入她的手中。一系列事情促使蒋梦麟在1963年小年夜之前作出决定,两人开始分居。
在后来的一封公开信中,蒋梦麟声称徐贤乐不肯照料受伤养病的自己、只忙于参加舞会,而更要紧的事情是徐贤乐持续不停地转移财产,连蒋女儿的存款与股票都被过户。
对于这些指责,徐贤乐声称自己提取私人储蓄早已得到蒋的同意。而两人从订婚开始,彼此关系便一直都受到有心人居中破坏——徐贤乐暗示,“破坏者”就是蒋的女儿女婿。
蒋的女儿也加入发声大军之中,表示牵扯其中的外双溪土地是当初母亲陶曾谷购买的,母亲过世之后自然由她继承,只不过地契保管在蒋梦麟手中而已。至于蒋宅账目,自己毫无过问,怎么能把责任算在她的头上?
各方言论纷纷扰扰,大报小报纷纷跟进赚足了眼球。蒋梦麟早已对徐贤乐避不见面,一切通过律师打笔仗、打官司。
他曾说,自己当初为了走出陶曾谷过世的低谷,才“鼓起勇气与徐结婚”;没料到一年多的婚姻令人失望至极,“受人所不能忍的痛苦”,家庭竟然成了痛苦的源头。
沸沸扬扬的离婚官司在漫长的调解过程中,徐贤乐并没有“坐以待毙”。她曾经直接闯到“农复会”办公室的办公室要求见蒋,蒋从后门避走之后,徐贤乐便高呼这是“仰仗官职,欺凌弱女”。蒋梦麟躲到了石门水库,徐贤乐又以送冬衣为由要求会面,蒋梦麟依然避而不见。
最终蒋梦麟先扛不住了,他表示愿意拿出存款四十万元支付赡养费,希望和解离婚。然而徐贤乐除了这笔钱以外,还要求价值五十万元的房屋。最终双方拉扯吵闹大约一年之久,终于达成了协议。
据统计,蒋前后花费在七十七万元以上,这才终于离掉了婚。由于蒋梦麟与徐贤乐都是台岛名人,这桩离婚案前后闹得沸沸扬扬、新闻不断。
有好事者在香港报纸写打油诗嘲讽蒋梦麟,还有人用蒋徐夫妻的故事加以润色,改编成情景剧搬上了台湾电视台的“电视法庭”栏目。
结语而蒋梦麟本人原本就年事已高又有伤有病,历经这次婚变之后身体状况越来越差。最终在离婚不到半年后,身心俱疲的蒋梦麟因肝癌病逝于台北,终年78岁。
他的另一老友陈雪屏认为,婚变期间一年多的心理紧张和压力,“终于孕育了一种他所畏惧的绝症”,从而成了他健康每况愈下、最终病逝的一大原因。
参考信息:《蒋梦麟晚年婚变记》;师永刚冯昭方旭;中外书摘;2009年2期
《蒋梦麟晚年的不幸婚姻》;崔军伟;文史月刊;2006年6期
《蒋梦麟的一见钟情与一世悔恨》;岳晓东;婚姻与家庭·社会纪实;2016年11期